她不由得一怔,秀眉輕蹙。


    “沒有人求見?怎麽可能?”過去要求見她的公子大爺,總是捧著大把的銀子珠寶排隊等候,為了一睹她的芳容,就算等幾個月也願意。


    “怎麽會一個都沒有,這是怎麽迴事?”她詫異不已,原本散漫的精神轉成了嚴肅。


    “人心無常呀明月,過去你打著賣藝不賣身的名號,那些男人們才願意捧著大把銀票上門來捧場,可現在一聽說你被杜文奇破了身,他們認為你不再是個清倌,所以……”下頭的話,徐貴娘不好再說,但從她尷尬難過的神情,明月也能猜知接下來的話。


    “他們認為來見一位被人玷汙的花魁,有辱他們的身分和麵子,對不對?”她神情清冷,語氣淡漠的道出貴娘想告訴她的事實。


    貴娘無奈的點點頭,接著又搖頭歎息。


    “你被劫之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也因此如今門可羅雀,就算有上門求見的,也是身上有幾個臭錢,不入流的男人,不見也罷。”


    她仍舊不死心地問:“柳公子、張公子和李公子呢?”當初這三人,是追求她最勤快,也最積極的公子。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待在青樓的你,應該最了解不過了。”關明月詫異久久,無法置信,料不到事情竟演變至此,她從一位男人爭相求見的花魁,竟淪落到連一般的歌妓都比不上?


    難過嗎?不,她早已在這方麵看透,比其他姑娘豁達得多了,她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沒客人上門,等於沒了銀子,那她要從哪兒再湊足蓋習字樓的銀子呢?


    此時此刻,她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徐貴娘還告訴她,月華坊的生意已大不如前,連帶受到影響,而其他青樓趁此機會來搶她們的客人,以往門庭若市的榮景已經不再了。


    因為月華坊的姑娘們,頗有姿色的僅是少數,大部分是貴娘和明月收容無家可歸或走投無路的女子,因此在姿色上並不出色,月華坊之所以生意興隆,全靠花容月貌的明月。


    如今,她的客人減少,連帶影響了月華坊的生意。


    接下來,又過了幾個月,月華坊的生意不但毫無起色,而且越來越差,坊裏的姑娘人心惶惶,明月也為此苦惱不已。


    最後,她不得不做出重大決定。


    “好,咱們賣了月華坊,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明月此言一出,驚得在座的徐貴娘和各位姊妹們,都驚唿連連。


    “賣了月華坊?”


    “對。”“離開這裏?”


    “不離開,沒有機會。”


    “這樣好嗎?”


    “不管如何,都一定比現在好。”姑娘們麵麵相覷,她們聚集在大廳裏,一起商議今後該怎麽辦,當明月提出決定後,有的猶豫,有的害怕,有的說沒意見,大家七嘴八舌,一時之間整個大廳鬧烘烘的。


    “我讚成。”徐貴娘站起身,率先附和明月的決定,打從上迴月華坊差點被封樓時,她就做了另起爐灶的打算。


    大夥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明月說服大家,再繼續撐下去,月華坊遲早會倒,與其坐吃山空,不如離開,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也好過在這兒煩惱。


    在一陣討論後,大夥終於達成共識,一致無異議讚同,把月華坊和白楊長屋售出,到新的地方再重新開始,明月去哪兒,她們就去哪兒。


    大家是好姊妹,這麽多年來,年輕的照顧小的,小的長大照顧老的,有能力者照顧弱者,彼此扶持,團結一條心。


    明月含笑點頭,晶亮的美眸中閃著堅定。


    是的,她決定離開這個地方了,她雖身為女子,然而,在那柔弱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剛強的心,以及不輸給男人的豪氣和毅力。


    這麽一來,她便有好多事情要忙了,正好可以把心中的煩悶藉此拋開。


    她不是個會拘泥於兒女私情,隻會關在房裏整日唉聲歎氣、顧影自憐的人,也不容許自己如此。


    天地之大,必有她容身之處,她,決定離開了。


    兩個月後,月華坊出售轉讓。


    坊裏的姑娘們忙著將自個兒珍藏的首飾珠寶打包,把衣裳一件一件的裝箱,徐貴娘將工錢發給無法隨他們一塊離開的仆人,讓他們各自迴鄉,或是改去找其他雇工。


    這些上了年紀的仆人,都在月華坊待了許多年,臨走時都依依不舍的哭了,徐貴娘也很難過,但也隻能好聲安慰。


    姑娘們忙著整理行囊,紀管事忙著指揮苦力,將笨重值錢的東西裝入箱子裏,準備三日後搬上馬車。


    反正要離開了,所以這幾日也不做生意了,就算開張也沒多少客人,大夥忙著收拾,整個月華坊鬧烘烘的,沒注意到此時,有頂轎子停在大門外。


    轎夫恭敬的將轎簾掀開,俊挺的身形下了轎子,無聲地跨入月華坊雕工精致的大門,炯銳有神的眼將現場掃了一遍。


    有人忙著吆喝指揮,有人忙著搬運,現場一片淩亂吵雜,沒多少人注意到那無聲走進的身影。


    “讓開讓開,別擋路,要是東西砸到腳,我可不負責啊。”紀管事一邊指揮苦力,一邊大聲的要人讓出一條路,發現有人擋住了路,便大聲指責。


    “喂,你是聾子嗎?別擋著路,快點讓——”當看清對方的相貌後,紀管事嚇得立即住嘴,還不由自主的忙倒退一步,撞上了苦力,讓苦力抬著的箱子,嘩啦嘩啦的掉到地上。


    “大大大——大人——”紀管事顧不得倒塌的箱子,嚇傻的他瞠目結舌地瞪著項少懷。


    原本吵雜的現場,在發現項少懷的出現後,全都停止了動作,屋內瞬間鴉雀無聲,一片寂靜,一雙雙驚訝瞪大的眼,全集中在巡撫大人身上。


    黑如染墨的眸子,威嚴沉斂地看著紀管事,淡淡的開口:“明月在哪?”


    “她……在明月樓……”


    “怎麽走?”紀管事一手指著往內院的方向,張著嘴,還來不及吐出一個字,項少懷便直接越過他,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雙手負在身後,邁開沉穩的步伐,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明月樓的閨房裏,此時正忙得不可開交,主仆兩人也忙著走來走去,將要帶走的衣物一一打包裝箱。


    “小姐,這個要帶走嗎?”


    “不用。”


    “那這個呢?”


    “帶走。”關明月一邊整理私人物品,一邊迴答袖兒的話,她自個兒也卷起袖子,動起手來整理行囊。大部分值錢的東西,她早就命人拿去變賣成銀子,放到錢莊裏,剩下的,都隻是些小東西或衣物而已。


    “小姐,我好舍不得呀!”袖兒不由得歎了口氣,到現在仍不敢相信,她們就要離開月華坊了。


    “我也是呀。”美眸將這冬暖夏涼的雅致樓閣,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她心中也萬般不舍,但她心中真正不舍的,是那個男人……


    哎,不想了,因為想了就有氣,說好不再想他的,何況想也沒用,隻會觸景傷情,她要快快將他的影子甩開,不想讓自己落入顧影自憐的情傷中。


    收拾收拾!她振作起精神,還有好多活兒要做呢,她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在堆滿雜物的房中走著,卻不小心絆了下,突然失衡往前跌去,碰撞了其他東西,一頭栽進了放滿衣裳的大箱子裏,連帶其他東西也倒下,她整個人幾乎成了倒栽蔥。


    “唔——袖兒——快來幫我——救命呀——”她慌亂的掙紮,被壓在雜物當中,唯一還露在外頭的兩隻繡鞋兒,不停的搖晃著。


    “哎呀,小姐!”袖兒驚唿出聲,正要趕忙伸手把小姐“拔”出來,卻有人先一步上前,在看清對方之後,袖兒不由得呆掉了。


    “救我——”快被悶死了,她含糊地叫著,奮力的掙紮,直到一雙有力的手臂伸入衣物堆裏,環住她的纖腰,輕而易舉的將這個小東西抱起來。


    明月大口的吸著氣,還以為自己要悶死了,仍然心有餘悸,一時無暇去注意自己落入寬闊的懷抱裏,直到她抬起的眼剛好迎上一對深邃幽眸,頓時整個人怔住。


    救她的,並不是袖兒,而是項少懷。


    她先是驚訝的瞪大眼,不一會兒拉下臉,冷冷命令。


    “你來幹什麽?放我下來。”她掙紮著,但項少懷並沒有放下她的打算,倒是反過來問她。


    “為什麽離開?”


    “這不關你的事,誰準你進來的,快放我下來呀!”掙不開這雙有力的臂膀,她隻好改而命令袖兒。“袖兒,把他趕出去!”袖兒見到巡撫大人親自登門上青樓,早就驚訝得迴不了神,畏懼大人都來不及了,小姐竟然要她趕大人出去?這這這——她哪敢呀?


    “你還發什麽呆,快幫我呀!”


    “小姐——”袖兒居然要哭出來了,心神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退下吧。”項少懷一句命令,就是有讓人不敢不從的威權在。


    “是,大人。”袖兒提起裙擺,忙退了出去。


    “啊,袖兒——快迴來——”見袖兒像逃命似地退出房外,明月氣唿唿地瞪迴項少懷。“你竟敢命令我的丫鬟,什麽意思啊你!”她邊說,邊用食指在他胸膛上戳,最好可以戳出幾個洞來。


    這人不但不放開她,薄唇竟勾起俊逸的淺笑。


    “你精神很好嘛。”他原以為,外頭傳得滿城風雨的謠言,會讓她一蹶不振,當現在瞧見她不但有精力罵人,神色氣態都不錯,便放心了。


    “我當然好啦,怎麽,你巴不得我不好嗎?對不起,讓閣下失望了。”掙脫不了,她隻好繼續窩在這副有力的懷抱中,發現他還是那般俊挺好看,讓她平靜無波的心湖又被攪亂了漣漪。


    他來做什麽?他不是不想看到她嗎?


    “為什麽把月華坊賣了?”


    “不關你的事。”


    “明月。”當他柔聲喚著她的名字時,她的心突然硬不下來了,當兩人如此靠近時,她實在無法逼自己真正冷淡麵對他,幾個月未見的人,突然直闖她的閨房,就為了質問她為何要離開,他到底想幹麽?


    為什麽偏要這時候來質問她?這很重要嗎?


    “月華坊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關門大吉了,你現在高興了吧?你不是一直想封了月華坊?恭喜大人稱心如意了,以後不會再見到我這個眼中釘。”他下巴繃緊,慍怒的語氣中有著壓抑。


    “你該明白,我並無此意。”


    “不,我不明白,我隻知道,你刻意疏遠我,身分尊貴的你,害怕我這個低賤的歌妓辱了你的名聲。”“胡說!”他低斥,因她這話而深深感到不悅。


    “我胡說?那我問你,這幾個月來為何避不見麵,對我不聞不問?”她雙目不移的直直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這就是項少懷痛苦的地方,他這輩子,沒想到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他想要她,這份渴望隨著日子越久,在心中紮根得越深,她的一顰一笑和刁鑽嫵媚,始終令他無法忘懷。


    這女人數度頂撞他,他該厭惡才是,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目光無法離開她,還該死的喜歡她。


    本以為讓自己忙於政務,可以將這份渴望衝淡,卻在震驚的知道她即將離開的消息後,再也無法沉默。


    “你說話啊,為什麽不吭聲?”他咬著牙。“你是皇上的女人,我不能碰你。”她冷言嘲諷。“為什麽不直接承認,說你沒膽子,怕大好前程毀了?說穿了,你是怕自己丟了官,兩相權衡之下,你當然選擇高官祿位!天下年輕貌美的女人多的是,你何必為了我這個卑賤的青樓女子自毀前程?”這話再度惹怒了他,讓他臉色轉為鐵青,眸底燃了火,這女人就是有激怒人的好本事。


    女子無才便是德,而太伶牙俐齒的女人,更加禍水,偏偏他喜歡上這個禍水的女人,也早就想狠狠教訓她一下,而最直接的教訓方法,便是封住她的嘴。


    薄唇猝不及防地罩下,吻住她張嘴不休的唇瓣。


    這一迴,她可沒那麽好打發。


    啪!不客氣的在那俊容上打了一巴掌。


    項少懷的左臉,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令那張嚴峻的麵孔更加憤怒。


    火舌再度烙下,硬是攫住她的唇。


    啪!第二道清脆的巴掌聲,打在他的右臉上,他的臉色很嚇人,卻同時冷靜得令人畏懼。


    這兩巴掌,不但沒阻止他,反而惹來他更強烈的征服,硬是要吮吻她倔強的小嘴。


    當粉掌第三度甩來時,大掌一揚,將兩隻玉手牢牢鎖在鐵掌裏,彎到她身後,一雙臂膀也順勢環住她,將她柔軟的身軀緊密地壓在他的胸膛上,兩人的鼻息,僅一寸之隔。


    這個嬌軟柔弱的小東西,以嫵媚動人名聞遐邇,麵對他,卻無理跋扈不饒人,光是那兩巴掌,若傳了出去,足以讓她再度身陷牢獄,但這些都及不上她剛才所說的話,令他真的真很生氣。


    她將他當成了什麽?貪生怕死之輩嗎?


    向來冷靜自製的情緒,因為她的這番話,而心緒洶湧沸騰,他無法容忍她這麽看他。


    明月雙手被他牢牢縛在身後,動彈不得,身陷在他雙臂之間,這曖昧的姿勢令她心兒怦怦直跳,也讓她屈居下風。


    他看起來很生氣,黑眸簇著兩團火,灼亮得嚇人。


    她頭一迴瞧見他這一麵,感受他渾身散發的怒氣,神情卻森冷無比,像是失控前的警告,她隻要敢再說一個字,他一定會懲罰她,而這種懲罰,絕對會讓她後悔的。


    她不怕惹怒他,但嗅出了這詭異的氛圍,在那烈怒如火的眼中,似乎感到一絲受傷,就是這份細微的感受,讓她住了嘴,察覺自己似乎說得太過分了。


    沉默的屋內,兩人就這麽僵著,他的氣息圍裹著她,而那黑眸底灼亮的闈火,轉成了幽深時,薄唇輕輕上前,貼在她柔軟的唇瓣上。


    才一沾上唇,她便下意識轉開臉,躲開他的輕薄,但她的人就困在他的懷抱裏,還能躲到哪兒去?


    幾次之後,還是給他吻住了。


    不同於先前兩次的強吻豪奪,這一迴是溫柔綿密的,帶著嗬疼的唇齒逗弄,耐心的說服她輕啟芳唇,接納他的深入。


    她負氣的不想依他,但灼熱的吻,迅速點燃了火苗,她的氣息沉淪在他的予取予求,唿吸變得緊促。


    她是氣他,卻也渴望他,並發現自己無法真正拒絕他的索吻,而且他還用該死的溫柔來對付她。


    火舌的探入,糾纏軟嫩的小舌,讓她原本僵硬的身子,在他的柔情攻勢下逐漸軟化。


    她好氣好氣他,卻也好愛好愛他,推拒轉成了迎合,任由他的唇,在自己熱燙的粉臉、頸項、耳垂上,印下點點親吻,帶來一陣麻癢和輕顫。


    連波的酥軟襲來,讓她腦袋瓜昏昏沉沉的無法思考,大掌悄悄鬆開她的手腕,隔著薄紗衣料,在誘人的嬌軀上遊移,探索這纖合度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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