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姐從前送給她的生辰禮。


    綠腰疼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渾身上下都是鞭痕,那雙常年勞作的手生滿凍瘡,此刻被拔出指甲後鮮血淋漓。


    “這是……這是小姐送我的……”


    雙發髻的碧羅裙少女淚眼朦朧。


    她不可能將這玉鐲拱手相讓。


    “你們好生冤枉……我才不會偷東西。”


    但一個連主子都沒有的丫鬟,此刻留在這破落院子裏就是自生自滅,哪怕被殺都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其中一個粗使婢女罵罵咧咧道:“我呸,別說真是餘青青那賤人送你的,她向來身份地位連個丫鬟都不如,要不是王爺抬愛,她早死在外麵了。”


    “就是。”另外一個短衫婢女又是一鞭子抽下去道:“她能有這等華貴值錢的東西?”


    “就算有,怎麽可能賞賜給你。”


    她無比陰陽怪氣地嘲諷。


    “你那主子餘青青啊,現在可是大忙人,忙著和安梁王裴昭霖在那浮屠塔上造孽呢。”


    誰人不知餘青青受了端王府天大恩惠,結果春獵場一過,霎時間就轉頭投靠安梁王,甚至為虎作倀。


    虧得端王對她情深意重呢。


    “不可能,我家小姐才不會是那種人。”


    綠腰抬眸,露出那張滿是血汙的小臉,遍體鱗傷到連說話都費力。


    但她眼睛卻格外清澈,嗓音也分外堅定執著。


    “那浮屠塔上的,絕對不是我家小姐。”


    她曾經當街遙遙看過餘青青一眼。


    那女人雖然和她家小姐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卻心狠手辣,走起路來步步生姿,眼神中更是充滿魅惑。


    惹得無數人血脈噴張但又恐懼。


    兩人對視時,她甚至壓根認不出來自己是誰。


    從那天起,綠腰就無比清楚知道一件事。


    浮屠塔上的女人是食人花,絕對不是她家小姐餘青青。


    然而這番話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相信,所有人都覺得是她心神失常,哪有人長得一模一樣,還能在安梁王身邊穩穩呆著。


    啪——


    綠腰話音剛落,旁邊之人又是一鞭子下去。


    霎時間皮開肉綻,她痛得渾身上下都是冷汗。


    “你這賤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你把鐲子拿出來,哪那麽多廢話!”


    短衫婢女高高在上冷嘲熱諷。


    “你不提餘青青還好,既然提到了她,那還真是讓我更加倒胃口了。”


    她一腳狠狠踢在少女心口。


    “誰人不知道那餘青青就是個狐媚子,這麽多年都和端王膩在一處也就罷了,後麵當個牆頭草投靠安梁王後,還真就露出了本性。”


    另外一個婢女附和道:“前些天那女人還在浮屠塔上香肩半露呢,真是世風日下。”


    她們兩個都是天師府的婢女,早就知道這餘青青不過是她們小姐的替身罷了,今日好不容易奉小姐之命來查看下這女人的住所,結果就碰見了這麽個晦氣東西。


    好在唯一搜刮出來的就是那玉鐲。


    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宋婉卿說了,來到這裏盡可無所忌憚。


    畢竟誰人不知那裴晏端最是寵愛她。


    “再說最後一遍,趕緊把玉鐲拿出來,否則休怪我們下死手了!”


    然後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卻死死攥著玉鐲,半點不肯鬆手。


    血水從額頭滴落到眼睛裏,她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視野一片模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哪裏都在痛。


    在那兩人朝自己繼續走近的時候,綠腰還維持著死死護著玉鐲的動作。


    她抬頭時已經很艱難了,血淚從眼眶掉落下來。


    “小姐,都怪我不好……”


    若是她及時跟著小姐,是不是她家小姐就不會莫名其妙失蹤這麽多天了。


    甚至連是死是活都杳無音訊。


    “可惜奴婢很快就要走了。”


    原來人在麵對死亡時,還是會怕。


    她怕疼,也怕死。


    可是如果小姐不在了,她也沒有活著的必要。


    本來從很久以前,她們就是相依為命長大的親人,曾經一塊囊膜都要掰成一半一起吃。


    綠腰把玉鐲緊緊護在身下,眼淚砸在玉鐲上開出血花。


    這玉鐲,是她收到過最好最好的禮物。


    臨死之際,迴馬燈一樣倒映在眼前的,反而不是從前受過的苦,而是這些年和餘青青在一起時極為暢意快樂的點點滴滴。


    小姐會給自己編蚱蜢。


    打雷下雨時,她倆會在一起點上蠟燭看話本。


    就算這院子極為破落,她和小姐卻一起種了顆很大的桃花樹。


    “奴婢再也看不到這樣好的桃花了……”


    綠腰閉上眼睛。


    她那雙手連指甲都沒有了,一片血肉模糊,但是卻並不在意了。


    反正總歸是將死之人。


    ……結果預想中的畫麵並沒有出現,反而麵前出現了從前極為熟悉的聲音。


    綠腰睜開眼,愣怔地看向那從月光裏走來的黑衣人。


    身形單薄,戴了個惡鬼麵具。


    “你們好大的膽子。”


    餘青青依舊戴著人皮麵具,隻是臉上還被惡鬼麵具覆蓋。


    她手中長劍瞬間出鞘。


    風起雲止,萬物生輝。


    “砰”的一聲,那兩個婢女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突然被劍氣割斷腳筋跪倒在地。


    她們反應過來時,雙腿俱廢。


    “啊啊啊啊啊啊!!!”


    帶頭的粗使婢女鬼哭狼嚎,在地上亂爬。


    “你究竟是是什麽人,怎麽敢在端王府動手!”


    “我們可是天師府宋婉卿的婢女,若是你敢對我們怎麽樣,我們小姐絕對會要你的命!”


    “對對對!勸你最好快點滾開,不然的話……”


    然而她那句話還沒說完,霎時間血濺當場。


    隻見短衫女的頭顱就這麽被長劍輕輕鬆鬆割掉,鮮血噴湧而出!


    整個院子都充斥著濃重血腥味。


    “殺……殺人了……”


    粗使婢女連連往後退,但是她一雙腿被廢掉,此刻隻能拚命往旁邊爬。


    她剛想出聲求救,結果下一秒脖頸就被那個黑衣人死死掐住。


    “怎麽,不是剛才還囂張得很,要讓我滾開嗎?”


    餘青青手中力道逐漸加大,她譏諷一笑。


    “別說端王,縱然是宋婉卿又如何,我都照殺不誤。”


    也許是這一刻,那婢女終於意識到眼前人有多恐怖。


    這黑衣人嗓音粗糲很明顯經過變聲,甚至出手時毫不拖泥帶水。


    足見其壓根沒有仁慈之心。


    “救……救命……求求您……饒……饒了我吧……”


    婢女臉都漲紅了,她眼珠子死死瞪大,拚命掙紮著。


    “不關我們的事……都是……都是小姐的命令……”


    能來這院子裏出手的,一看便是她們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


    但是那黑衣人卻壓根沒有任何心慈手軟。


    “沒關係,很快便會輪到你們家小姐。”


    餘青青氣場恐怖,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羅刹。


    她嗓音冰冷沒有半分憐惜。


    “你們這種人才是死了都算晦氣。”


    話音剛落,那婢女便說不出話來。


    哢嗒——


    脖頸瞬間被擰斷。


    至死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招惹到了誰。


    不管是柳如雪、宋婉卿還是裴晏端。


    一個都跑不了。


    “小姐……是你嗎……?”


    綠腰淚眼朦朧地看向眼前人,明明身形容貌還有嗓音都格外詭異像男子,但她卻能聽出來熟悉的腔調。


    有些人,朝夕相處久了,便是化成灰都能認出來。


    她疑心自己是在做夢,也許自己早就死在了這些婢女的長鞭之下。


    如今不過是迴光返照,看見地獄勾魂使者來接她罷了。


    但見月光下,黑衣人摘掉麵具,露出一張精致漂亮的臉頰。


    餘青青說:“阿玉,我來接你了。”


    阿玉。


    是她小名。


    綠腰的眼淚霎時間流了下來。


    “小姐,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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