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陸滄夜和夏流光兩個人的心裏統統掀起了驚濤駭浪。


    就仿佛,在這個瞬間,他們兩個人,才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偽裝。


    夏流光微微側頭,“從什麽時候開始……你知道我不是你親生兒子的?”


    “在你說出自己年齡猶豫的時候。”


    陸滄夜伸手,放在了夏流光的頭上,而這一次,夏流光的臉上終於沒了排斥和閃躲。


    他竟然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和陸滄夜對視。


    “根本不需要有什麽人來調換dna鑒定證書。”


    陸滄夜喉結上下動了動,似乎有什麽隱忍的情緒唿之欲出,“他們不知道你並非我親生,所以會千方百計修改鑒定樣本和結果,這樣一來,錯上加錯——當我知道鑒定證書被人做過手腳的時候,本能會令我覺得反方向的結果才是真相,那麽我就一定會認為你是我親生的。”


    夏流光眨眨眼睛,“沒錯。”


    他的確不是陸滄夜親生,但是鑒定機構也確實修改了鑒定結果,隻有用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才能夠使得被蓋住的錯誤不被人注意到。


    他不是陸滄夜的兒子。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我就是你的親生兒子,我一直都有在試探和觀察你的反應。”


    夏流光用了一場豪賭,賭夏如柳會因為心慌去對鑒定樣本做手腳,反過來會令陸滄夜更加相信他的身份。


    “你那天給我血。”


    陸滄夜停頓了一下,“那樣冠冕堂皇,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就是為了要我確認這個血液是你給我的,讓我去懷疑有人對樣本做手腳,是嗎?”


    “是。”


    盡管傷口早就愈合了,但此刻,被咬開過的手指不知為何再度隱隱作痛起來。


    “你傷害了我母親夏恩星。”夏流光毫不畏懼,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我耍個小花招玩弄一下你的感情,應該不算過分吧,陸滄夜?”


    最後喊出他名字那一刻,孩子的聲音都帶著些許笑氣。


    他的成熟確實和年齡不符,甚至連年齡……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是五歲,隻是因為某些原因發育緩慢導致看起來像五六歲小孩。


    他八歲了。


    在夏恩星懷孕之前,不,在夏恩星嫁給陸滄夜的那一年,他就出生了。


    他知道所有夏恩星遇見陸滄夜以後的事情,遺忘是一種能力,可是夏流光沒有。


    早熟帶給他的代價就是過早地能夠認知和記住痛苦,而這個世界上唯一願意保護他的,隻有夏恩星。


    他毫無血緣關係的母親。


    “你……”陸滄夜這會兒不懂自己到底是憤怒還是驚慌失措,他或許心中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夏流光會親自開口說,真相被揭開得如此措不及防,他就算有了準備,也依然有一種被貫穿的刺傷感。


    “你應得的。”


    夏流光笑了笑,用一種嘲諷地眼神看了陸滄夜一眼,“你那樣對待她,我不過是替她收點利息罷了。”


    他眼裏隻有夏恩星,被拔苗助長的一生裏,隻曾短暫地,為夏恩星停留過。


    陸滄夜沉默不說話,心裏卻仿佛有驚雷不停地作響。


    夏流光往前走,眼神裏一片深沉,“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我就不再跟你假裝了。”


    “我知道你眼裏容不得沙子,我的身份既然曝光了,那麽我就不再是什麽陸家的小少爺,你把我送去醫院以後,可以不用再把我接迴陸家,這些榮華富貴,我從來都不需要。”


    夏流光走上車,鑽進車子後排。


    小男孩高揚著頭,如果沒有這出鬧劇,沒人會發現他不是陸滄夜的兒子,因為他的眸光,和陸滄夜如出一轍。


    半個小時後,陸滄夜帶著夏流光重新迴到了醫院裏,在走近了病房的時候,他的心跳開始加快,就好像是有些害怕麵對,如果夏恩星知道夏流光不是他的兒子,他們兩個之間的羈絆……就什麽都不剩下了。


    夏流光推門而入,隻見夏恩星正坐在病床上,眼睛已經睜開了,虛弱地看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孩子,眼神先是恍惚了一下,而後紅了。


    她的記憶恢複了,連帶著一並想起了……夏流光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


    她沒有生下夏流光的任何記憶,也許安茉莉是怕她沒了孩子抑鬱過度尋短見,才會抱來夏流光,告訴她這是她的孩子。


    流光,在被我錯當成孩子的這些年裏,你一直懷揣著什麽樣的心情守口如瓶呢?


    夏流光走到了夏恩星病床前,見她看自己的眼裏如此複雜,忽然間什麽都懂了,小孩子忐忑地喊了一聲,“媽咪……”


    “過來。”


    夏恩星嗓音嘶啞,“過來坐媽咪床邊……”


    夏流光一下子紅了眼睛,“媽咪,你遇到這麽大的事情,我居然這麽晚才來,我好怕你出點意外,是不是蕭昂沒有保護好你?”


    聽見蕭昂這個名字,夏恩星想起來出車禍之前蕭昂要緊關頭衝撞了她一下,才導致她沒有被車子撞得太慘,這麽說來蕭昂還算半個救命恩人呢!


    她搖搖頭,“蕭昂已經盡力在幫我了,寶貝,我知道你們兩個的心意。”


    眼看著夏流光和夏恩星兩個人在那裏互相說話,陸滄夜卻站在門口一直沒有進步。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和這個畫麵格格不入。


    開車撞夏恩星的人如今逃逸了還沒被抓到,所以都還無法徹底追究出來到底是誰千方百計要她的命。


    陸滄夜站在門口一言不發,一直到夏恩星伸手指著門外說,“是陸滄夜送我來的,媽咪。”


    這一次,夏恩星終於抬頭去看站在門外的陸滄夜,而她的眼裏不像過去一般清冷倔強,反而是盛滿了瘋狂的痛恨,她對著陸滄夜說了一句,“你來幹什麽?”


    “我送兒子——”陸滄夜說出口感覺不對勁,“我送夏流光過來看你的。”


    “夏流光不是你的兒子,以後不要再這麽稱唿他了。”


    豈料夏恩星一句話,讓陸滄夜臉色煞白!


    不,夏恩星為什麽會知道的?


    陸滄夜抬眸去看夏恩星,隻見女人的臉上一片厭惡,她想也不想地說,“陸滄夜,夏流光跟你毫無血緣關係,以後還是我來養他吧,你不要出現在我們母子二人麵前了!”


    陸滄夜倒抽一口氣,“夏恩星你什麽意思——”


    “我記起來了。”


    在陸滄夜要發怒之前,夏恩星一句換,就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男人所有的情緒都被澆滅了,瞬間一股寒意沿著他的脊背爬上來,他下意識反問了一句,“記起什麽?”


    “記起了所有的記憶。”


    夏恩星說這話的時候,將臉上全部痛恨的表情都抹去了,虛弱代替了她的憤怒,最後用空白來麵對自己過去愛過的人——


    她說,“陸滄夜,你打掉了我的孩子,所以夏流光根本不會是你的兒子。隻是我受刺激失憶了,把這一段痛苦的記憶就此封鎖在了身體深處……”


    可是相似程度太高的手術台將她這些塵封的記憶喚醒,全部的痛苦被連帶著牽扯了出來,夏恩星撐著自己全部的理智才能夠讓自己不失控,她死死攥著身下的床單,摒住唿吸對陸滄夜說,“我都記起來了,陸滄夜,包括我們之間那段……荒唐至極的婚姻。”


    陸滄夜感覺身體像是被人對半劈開了似的,過去他覺得夏恩星假裝失憶不過是為了吸引他注意,後來他又覺得失憶了的夏恩星和過去截然不同,他竟然……不想讓她迴想起來。


    而現在,陸滄夜感覺到了自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狠狠反製抽打在了身上。


    他喉嚨嘶啞,竟然發不出一個音節。


    無數的日子濃縮成了最滾燙也最苦的眼淚,一直到夏恩星的眼淚從眼眶裏滑下來。


    可是她的聲音卻聲嘶力竭,和軟弱的眼淚截然不同,那是現在的她的靈魂在怒吼——


    “我記起來了全部,記起你過生日時我送給你後被你丟掉的鋼筆,記起我一個人在家做完飯菜被你放鴿子嘲笑,記起為你洗衣服你卻嫌我碰過它就算玷汙隨後扔在垃圾桶裏,記起你喝多了罵著我不要臉,記起你說口口聲聲最愛的是我姐姐!”


    “記起你說我喜歡倒貼,記起你和兄弟夥一起取笑我,記起高中時候我向你告白,你卻表情冷漠喊我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陸滄夜,和你有關的細節迴憶好多好多,可是居然……沒有一件事是令我開心的。”


    你給我的愛太荒唐。


    夏恩星說到後麵,竟然衝著陸滄夜大笑,笑得眼眶通紅,“我連恨都不想恨你,太愚蠢了,太浪費了,我根本不敢仔細想,可是這些過去就這樣不打一聲招唿衝進了我的腦海裏——”


    陸滄夜什麽話都說不上來,她說的每件事,都令他心如刀割。


    明明過去一點不在意的,可是現在卻這麽疼。


    陸滄夜想為自己辯解,卻被夏恩星看出來了,穿越時間,好像五年前那個深愛他的她站在麵前。


    可是,這一次,她的聲音那樣平靜,暴風雨前的平靜,醞釀著轟轟烈烈的暴風雨,“你沒有什麽要為我說的嗎?哪怕一句對不起,陸滄夜,你欠我的太多,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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