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給他最後一份體麵


    不過既然鍾洪武想要用這種方式來企圖給他自己尋找脫身的機會的話。


    徐涼安倒是非常樂意順著鍾洪武的這種思路繼續下去。


    “就因為鍾將軍年事已高,又曾經是我北涼絕對的功臣,所以這趟來的是我,而不是祿球兒他們這些鍾將軍在戰場上的晚輩。”


    這句話的意思也已經十分明顯。


    我堂堂北涼世子親自來抓你這位懷化大將軍,難道還不算是給足你麵子,讓你哪怕是真的走也能走的體麵些?


    眼看著徐涼安言語之間寸步不讓,鍾洪武的臉上再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情,突然恢複了那種淡然無比的狀態,所有的自嘲之色隨之全部消失。


    不過對於鍾洪武的這種反應,徐涼安並沒有半分的意外。


    從心中萌生退意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鍾洪武肯定不可能再有任何直接對抗的心思,更何況剛才還隻是徐鳳年而現在他要麵對的是徐涼安?


    賣老賣慘示弱,把自己放在所謂的“弱勢群體”的位置上,想要通過這種方式給徐涼安施加壓力。


    徐涼安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鍾洪武的心裏在想些什麽:“你也不想被別人說你這個天下第一隻會欺負老頭子吧?”


    但是……


    如果徐涼安會被這種想法要挾的話,那麽他就不是徐涼安了。


    以他如今的心境,因為別人對他的看法而想讓他的內心產生什麽波瀾,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鍾洪武還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如果僅僅是這樣就想讓徐涼安束手束腳的話,根本就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情。


    “不過……”


    依舊是譏諷無比的語氣。


    “勸鍾將軍最好還是可以自己配合一些,我想你也不想我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做些會折了鍾將軍麵子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之後,徐涼安就連多看一眼鍾洪武的興趣都沒有,便直接轉身重新往魚龍幫的後廳方向走去。


    看到他這副模樣以後,鍾洪武終於低下了自己的頭。


    滿頭白發在之前和徐鳳年對戰的時候,就已經被飛劍的劍氣削斷了發髻,所以此時隨著他做出低頭的動作,滿頭白發全部垂了下來,直接蓋住了他的整張臉,讓人無法看清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哢嚓!”


    天空之中突然響起一道雷霆。


    青天白日之下的這種突然變化,讓那些圍在這裏的士兵一個個全部都慌了心神。一個眼神驚恐的望向天空,但接著就被突然掉落的雨珠給砸的睜不開雙眼。


    但自家主帥也在,小王爺徐鳳年也依舊在魚龍幫的屋簷下靜靜的站著沒有絲毫離開的想法,他們這些士卒又怎麽敢做出其他的動作?雖然在雨水的濕潤之下,身上所穿的盔甲內襯越來越重,但也隻能默默忍受。


    “你們都且先迴去吧!”


    徐鳳年淡淡的看了一眼周遭那些士兵,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


    聽到他的話以後,那些士兵自然不可能立刻離開,隻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麵麵相覷,根本不敢有半分動作。


    “怎麽,難道想要和你們鍾將軍一起跟我去一趟北涼?”


    徐鳳年微微皺眉,語氣之中的不悅不加任何掩飾。


    那些士卒終於不敢再有任何的猶豫,雖然對於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家將軍為何會與小王爺之間劍拔弩張,但他們也知道此時自家將軍明顯位於劣勢,所以要做出的選擇自然而然也就十分的簡單。


    所有士卒同時轉身,然後朝著城外離去。


    他們所駐紮的軍營本來就在城外,這一次也不過是被鍾洪武臨時調過來。


    “武器!”


    徐鳳年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那些士兵這才如夢初醒反應過來,一個個轉身拿起地上的武器之後這才重新轉身離開。


    ……


    鍾洪武站在大雨之中一動不動。


    以他二品武夫的體魄,雖然在徐鳳年、徐涼安的麵前基本上並沒有任何的意義,但至少這種程度的降雨對他來說還是不會有任何影響的。


    他現在在想一個問題。


    為什麽陵州和那清涼山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都相安無事,可偏偏就在這種時候選擇要和他動手?


    雖然他鍾洪武自覺把這陵州經營的如同鐵桶,但其實心中也有一條底線,那就是隻要是涉及到幽、涼兩州的事情,他就絕對不會做任何有可能影響對方的事情。


    因為他的心中不管是對於徐肖還是幽州的燕文鸞,其實還是有一種本能的懼意,而且鍾洪武一直都覺得隻要自己不去觸碰其他兩州的利益,他們也就不會非得來為難自己,即便是徐肖這個北涼王,在處理自己事情的時候也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很快,鍾洪武也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節。


    選舉。


    雖然不知道徐涼安和徐鳳年這兄弟二人是怎麽和這龍晴郡的魚龍幫有了聯係,但他們既然出現在這魚龍幫嗎,又恰巧遇到自己那兩個不成器的小兒子作威作福,也肯定是早就已經有了針對自己的意思,不然絕對不至於明知自己那兩個小兒子衙內的身份,還為了一個小小的魚龍幫,而將他們二人的腿腳全部打斷!


    而且這兄弟二人想必現在也已經知曉了自己讓這兩個小兒子來魚龍幫要錢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在鍾洪武的麵前一點點掀開。


    盡管這瓢潑大雨早就已經把他的渾身打濕,但此時的他卻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隻是默默的站在原地思考。


    而徐鳳年也並沒有打擾鍾洪武,躲在屋簷之下就這麽慵懶的靠在門牆之上靜靜的看著鍾洪武,表現的極其有耐心。


    “所以這是打算要徹底弄死我這個老頭子了麽?”


    鍾洪武名驀然抬頭,眼神之中不摻雜任何情感,隻是輕輕開口朝著徐鳳年開口問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何還要留我到現在?我想我做的事情北涼王大抵應該是都知道的罷。”


    或許是知道自己根本就逃不過這一劫,鍾洪武整個人的心態也便釋然了很多,不再有先前那副劍拔弩張的氣勢,似乎此時的他隻不過是一個垂垂暮年的普通老人。


    徐鳳年輕輕撇了撇嘴。


    “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做過的所有錯事付出代價,成年之人也好,稚童少年也罷。我不是我那老爹,會看在你是他曾經老兄弟的麵子上,給你什麽及時醒悟的機會,既然錯了那就是錯了,挨打就要立正,我想這種最簡單的道理,也不需要我這個晚輩去教你吧?”


    聽到徐鳳年的話之後,鍾洪武又是一陣沉默。


    徐鳳年這段話嘮嘮叨叨看起來說了很多,但實際上並沒有從正麵迴答他的問題。挨打要立正,這種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他這個活了一輩子的人還能不知道?還用徐鳳年這個小輩來教他?


    “都已經是如今這種場麵,我已經是案板上的魚肉。”


    鍾洪武的語氣之中滿是自嘲之意。


    “即便是這般你都不願意跟我說一句實話嗎?好歹按照輩分來說,你稱我一聲鍾伯伯也並不過分。”


    “鍾伯伯?”


    徐鳳年的臉上滿是不屑。


    “如果這些年來你能夠恪守本分,兢兢業業對待這陵州百姓的話,別說叫你一聲鍾伯伯,便是每逢新年我特地從清涼山上跑過來給你磕上一個,我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


    說到這裏,徐鳳年語氣一頓,隨後收起自己臉上的那抹輕浮之色,神色認真嚴肅的看著鍾洪武一字一句的說道:


    “可是,你配嗎?”


    你配嗎?!


    這三個字如同天雷一般在鍾洪武的耳邊炸響,他怎麽也沒想到徐鳳年的話竟然會說的如此不留情麵。


    但顯然,鍾洪武的這個問題終於讓徐鳳年願意主動多說上幾句。


    “我和我哥剛剛進入陵州地界,還沒走出十裏地就遇到了被你們鍾家欺壓的隻能逃往邊境苟且偷生的一家六口。”


    “在進入龍晴郡之前,光是各種城卡、通行花費就用了足足四十兩!”


    “至於這龍晴郡中大大小小城市、村鎮,逢卡必要收取通行費用!”


    “隨便詢問一處店鋪,就聽他們說起這陵州境內各種強行征取的稅收!”


    “這陵州在你鍾洪武的名治下,成了什麽樣子,難道你自己的心中就沒有半分考量嗎?”


    雖然從小就錦衣玉食,過著尋常人一輩子都難以想象的富貴生活,但由於吳夙、徐謂熊、徐涼安明這母親、哥哥姐姐的正確引導和教育,給徐鳳年樹立了十分正確的三觀。


    他對於這種欺壓百姓之事最是無法忍受。


    橫數著鍾洪武的一樁樁罪行,而這些不過是他這位懷化將軍所做的所有傷天害理之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罷了!


    徐鳳年怒極反笑。


    “好一個堂堂的懷化大將軍!好一個陵州鍾洪武!好一個龍晴郡鍾家!”


    “如今你竟然還有臉來問我為何?”


    “你說為何?”


    最後四個字徐鳳年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更是由於情緒太過激動而導致自身氣息不受控製的出現了些許外溢。


    原本靜立門前一臉複雜之色的鍾洪武,猝不及防在這股氣息的壓迫之下,身體竟是直接不受控製的跪了下來。


    但徐鳳年看著眼前這個跪下的老人,眼神之中依舊沒有半點憐憫。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即便是做錯了,隻要對方醒悟的及時就都是可以原諒的。但也有很多事情,哪怕是無心之錯,隻要做過了就根本不值得被任何人原諒。


    而至於像是鍾洪武這般,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但依舊我行我素、死不悔改之人,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別人的半分原諒。


    空氣之中殺意彌漫。


    鍾洪武隻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遠古兇獸盯上一般,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


    但下一刻那種感覺就如潮水般退去。


    徐鳳年收起自己臉上的殺意,並沒有再去多看鍾洪武,直接轉身朝著魚龍幫中走去。他根本就不擔心鍾洪武會逃跑,更重要的還是對方即便逃跑又能如何?有自己那大哥在,就算鍾洪武跑到天涯海角去也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


    “就這麽不管他了嗎?”


    薑霓的眼神之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芒。


    這種近距離的畫麵投射對於如今的徐涼安來說並不算是什麽難事,所以剛剛外麵徐鳳年和鍾洪武之間的對話,哪怕此時的薑霓他們身處後廳之中也看的清清楚楚。


    徐鳳年直接返迴後廳,自然也是徐涼安傳音讓他先迴來的。


    嘴角掛起一副淡淡的笑意,先是捏了捏同樣一臉好奇的李東西的粉嫩臉蛋兒,隨後才開口迴答薑霓的問題:


    “管他作甚?剛剛來到這裏我們總歸是要休息一下,讓鳳年和魚龍幫的人先去調查了解一下那個張大牛之前所說的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便將他那處宅子討迴來。”


    至於若是假的……


    徐涼安沒說,但就連一直謹言慎行跟在徐涼安身邊,到目前為止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吳南北,也知道結果會如何。


    “這也算是替我老子了卻他們老兄弟之間的最後一點情誼了,讓鍾洪武再和他的家人好好的告個別吧。”


    徐涼安一臉的隨意。


    薑霓聽到他的話以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時徐鳳年也帶著王大石和劉妮蓉迴到後廳之中。


    “咋樣,哥?”


    徐鳳年咧嘴一笑,想要讓徐涼安好好誇獎誇獎他剛才的表現,然而他這個好大哥一句話直接就把他說的如墜冰窟。


    “到現在連第二柄飛劍都沒徹底馴服,還好意思想著讓我誇你?”


    徐鳳年臉一耷拉,滿是不忿的說道:“那我是練刀的嘛!這才用飛劍多久?能用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好吧?”


    “不錯?”


    徐涼安冷笑一聲,右手食指隨意的朝著徐鳳年一勾,被他放在袖袋中的劍匣便自動打開,十二柄飛劍依次從劍匣中飛出。


    隨後他便將一段口訣直接烙印在薑霓的腦海之中,然後控製著十二柄飛劍緩緩漂浮在薑霓麵前。


    僅僅幾個唿吸之後。


    徐涼安便直接切斷了自己和十二柄飛劍的所有聯係,以玄甲為首的所有飛劍登時便朝著地麵墜落。


    就在徐鳳年幾乎下意識想要往前走兩步去接住飛劍的時候,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便傳入他的耳中。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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