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快快起來!”


    徐肖抬起步子就直接朝著老許頭走了過去,徐涼安原本想要上前扶著自己這位老爹,不過卻被徐肖給揮手示意拒絕。


    感受到他的眼神之後,徐涼安也就沒了再做什麽多餘動作的打算,隻是靜靜的待在原地,和薑霓並肩而立。


    “這麽多年,委屈你們啊。”


    徐肖強忍著自己的淚水,顫顫巍巍的扶起來老許頭。


    不過對方卻是並沒有起身,原本目盲的雙眼之中此時已經噙滿了淚水,他的語氣之中竟是帶著濃濃的慚愧。


    “許湧關愧對老字營,愧對徐將軍!實在無顏見您!”


    許湧關其實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


    早間年跟著徐肖南征北戰的時候,許湧關其實並不是一個能征善戰之人,甚至在很多時候他貪生怕死,所以總是躲在自己其他那些同袍的身後。


    而他一開始也根本不是什麽騎卒,隻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步卒罷了,隻不過當年的戰爭何其慘烈?


    不管與誰戰鬥都衝在最前麵的那些騎兵,是死傷最為嚴重的一部分,到最後不得已之下才將他們這些個補兵強行擢升為騎兵,但實際上他在戰場上並沒有做出什麽過多的貢獻。


    而自從離陽得勝,徐肖被封為這北涼王之後,他原本的那些所有部下自然也是跟著他來到這北涼之中,能夠繼續打仗的就留在軍營之中,像老許頭這樣在戰場上沒什麽功績,年紀還大的就直接退伍。


    其實起先老許頭並不是瞎子,他的這傷並不是從戰場之上留下的。


    當初退伍之後,他明明沒有什麽太多的功績,但作為徐肖最為關心的老字營之一的兵士還是得到了很好的退伍待遇。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心中滿是愧疚,並沒有拿著徐肖給的錢去安度晚年,而是不斷的散財,去幫助這城裏其他那些需要幫助的遺孀遺腹子。


    久而久之,本來應該可以過上還不錯晚年生活的老許頭,也變的一貧如洗,最後除了這座小院以外,便再沒有什麽其他的財產。


    至於雙眼,則是因為一次上山打獵遇到了瘴氣,這才弄瞎了雙眼,這也導致從那之後老許頭的脾氣就變得十分的孤僻。


    若不是之後偶然遇到了自己一個人偷偷下山玩耍,無意之中跑到小院這邊的徐涼安的話,他平時根本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但一直以來,他也隻以為徐涼安隻不過是一個姓徐的小子罷了,從來沒有把他和清涼山上的徐將軍產生過任何的聯想。


    直至今日,聽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徐將軍的聲音以後,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麽些年沒事兒就來陪自己說話的徐小子,竟然就是徐將軍的兒子!


    在場幾人,聽著老許頭默默講述他這些年的事情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複雜,但唯獨沒有因為眼前老人自己講述自己那些慚愧無比的事情,而因此對他有任何嫌棄的表情。


    徐肖更是使勁兒托起老許頭的胳膊,將他從地上給扶了起來。


    “說的甚話?!”


    言語之中似是責備,但語氣之中唯獨隻有滿滿的心疼。


    “當初你們這些老字營的人,哪個不是在我還是個普通小校尉的時候就跟在我身邊的?如果沒有你們的話,哪有我徐肖的今天?所以你切莫說這種話。”


    “而且戰場之上生死本就隻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別說你們怕死,我也怕死啊!”


    說到這裏,徐肖的眼神之中出現了一抹濃濃的緬懷之色。


    “當年若不是陳邛……”


    徐肖轉頭看向身旁站著的徐涼安和薑霓:“哦,陳邛就是陳芝豹的父親。”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轉頭繼續說道:“當年若不是陳邛的話,我早就死在戰場上了,是他替我死在了那裏。”


    “你們不知道啊,即便是我當年也是連續做了許久的噩夢,夢裏的內容全是陳邛死在我麵前的樣子,後來我就想,若是當麵陳邛不在我身邊的話,那我是不是早就死在戰場上了?”


    “因為這事兒,我也怕了很久!”


    徐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所以你要說怕死是錯的話,那才是天大的胡話!這個世界上誰不怕死?就算是我這個兒子,現在這麽高的修為了,他敢說他不怕死?”


    好家夥。


    徐涼安神色一滯,說的正好好的怎麽就把話題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了?但他也知道,自己這老爹現在就是需要自己這個親兒子陪他來上一波雙簧,於是十分乖巧的點頭說道。


    “怕!那肯定怕!怕死這是人之常情,是我們的本能,哪個能不怕死喲?”


    徐肖樂嗬嗬的點了點頭,似乎是對自己這個兒子能夠在自己的老部下麵前配合自己表示十分的滿意。


    “所以啊,許老哥你就不用再說這種話了!當年的十八老字營能活下來的有幾個?每個可都是咱們北涼、咱們老徐家的寶貝,就是這些年苦了你了。”


    徐肖的心中其實是很慚愧的。


    對於這些陪著他從一無所有打天下的老兄弟,他認不全臉更是記不起名字,但要是沒有這些人的話也就沒有他徐肖的今天,對於這件事兒他是一直深深的記在自己的心裏的。


    不然也不會在成為北涼王以後,特地吩咐下去一定要善待當年的那些老兵。


    他本來以為自己做的已經足夠好了,但現在看到老許頭如今的境遇以後,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傷感。


    當年的那些老兵,有多少人和老許頭過著一樣的生活?甚至可能過的還不如他好!


    徐肖的目光在小院之中四處打量了一番,有雞籠、有菜地,其實相對來說老許頭在普通百姓之中現在已經算的上是不錯的了。


    但實際上這一切也有徐涼安的功勞。


    說來也巧,徐涼安年幼時的時候一直都待在北涼王府之中享受著萬般嗬護,後來他覺醒自己前世的記憶以後,便對這王府之外的一切都感覺無比的好奇。


    而他遇到老許頭就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出王府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時候他第一次下山哪裏知道路?一個人迷路了以後被正好上山打獵的老許頭給遇著了。


    那個時候老許頭還沒瞎,看徐涼安一個人身上髒兮兮便把他帶迴家裏。


    後來一來二去之下,兩個人的關係便越來越好,隱隱約約成了忘年交一般的感情,而徐涼安也隻說自己姓徐,從來沒說過自己的名字,老許頭兒亦是如此,隻讓徐涼安喊他老許頭兒,同樣沒說過自己的名字。


    於是這兩個隻知道對方姓什麽的兩輩兒人,就這麽喊著對方的姓氏相處了十幾年的時間。


    隻是老許頭怎麽都沒想到,這個被自己叫了十幾年名字的徐小子,竟然是徐將軍的兒子。


    這也難怪徐小子幾乎每次在他的麵前似乎都對徐將軍沒有那麽大的敬意,之前老許頭還覺得是現在北涼的年輕人,已經過慣了和平的日子,不知道徐將軍的名諱對於他們這些北涼老兵有多麽重要。


    現在算是徹底的反應過來了,原來徐小子說的其實一直都是自己的親爹罷了。


    老許頭的臉上不由的浮現出一抹苦笑。


    “屬下慚愧,這麽些年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口中一個一個的徐小子,竟然是咱們的小王爺,還望徐將軍和世子殿下責罰!”


    聽到這話,徐涼安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抹不滿意的神色,但他這種表情自然不是真的對老許頭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而是為了想要緩解老許頭心裏的這種尷尬的氣氛罷了。


    “老許頭兒,你說啥呢?瞧不起人?一個小王爺就把我給打發了?”


    “額……”


    老許頭臉上神色一怔,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但接著他就聽到徐肖的聲音響起。


    “嗬嗬,涼安可不是小王爺,而是咱的大兒子,這北涼的世子!”


    聽到徐肖說出這句話以後,老許頭臉上的表情震驚無比,原本他以為徐將軍的兒子,哪怕隻是鳳年小王爺還是龍象小王爺,這麽多年能夠待他如此,已經是他許湧關這輩子最大的榮幸了。


    但萬萬沒想到,這徐家小子竟然是北涼世子,那位殿下?


    一抹濃濃的感動之意湧上自己的心頭,原本好不容易才收起的淚水頓時從他的雙眼之中再次流出。


    先前被徐肖托起的身體,此時也再一次想要跪下去。


    “屬下不值當世子殿下這麽多年花費如此多的時間精力啊!”


    但他的身體還沒有跪下去嗎,就感覺一股強大的阻力擋住了自己的身體,而且這股力量特別的溫暖,讓他們這麽多年來飽受病痛折磨的身體,感覺到一陣無比的舒適之意。


    “老許頭你看看你!”


    徐涼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世子怎麽了?我又不是咱們這位徐將軍這樣的大忙人,時間多可不就願意多陪你說說話麽,而且當年若不是你救我一命的話,指不定我早就成了那山上野獸的口糧了,所以說起來,其實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報答我的救命恩人總沒有什麽問題吧?”


    這話說出來不要緊。


    徐肖和薑霓臉上表情都是驟然一變!


    因為他們二人可是從來都不知道,徐涼安小的時候還經曆過生死危機之事。


    “怎麽迴事?”


    薑霓也顧不得徐肖當麵,抓起徐涼安的胳膊便滿是關切的問道。


    徐涼安這才輕笑著開口。


    “從小我娘就不讓我離開王府,怕有離陽或者北莽那邊的諜子刺客之類的會對我圖謀不軌,開始的時候還好,但都十幾歲了我哪能忍得住啊?”


    “所以有一次我就偷偷從王府裏麵跑了出來,結果第一次出來就不知道外麵的路,從清涼山上下來的時候走岔路了,直接闖進山林之中迷路了,當時要不是老許頭正好上山打獵碰到我,把我帶下山的話,就當時我那小體格,估計隨便遇到個什麽野狼之類的就成了它們的口糧了。”


    徐涼安說的十分簡單,但不管是徐肖還是薑霓都聽的驚心動魄的,兩人實在沒想到徐涼安竟然還有過這樣的經曆。


    徐肖隻知道當時徐涼安第一次偷跑出府之後,褚錄山那個渾球帶兵找了好久,才在山下城中找到了當時被唱戲的吸引過去的徐涼安,但萬萬沒想到在發現自己這個寶貝兒子之前,他還經曆過那般危險。


    想到這裏徐肖也是不由的一陣後怕。


    “如此說來的話,那徐肖必須得謝過許老哥當年救下犬子一命了!”


    老許頭被徐肖這突如其來的道謝弄得不知所措,徐涼安看到他這副模樣以後,一臉嫌棄的朝著徐肖開口說道。


    “什麽玩意兒犬子?那你說你是虎父唄?”


    徐肖臉上表情一滯,隨即便一臉討好表情的看向自己這個寶貝兒子,示意他在外人麵前給自己留點麵子。


    徐涼安白了他一眼之後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徐肖這才樂嗬嗬的繼續開口說道:“反正是咱老徐家的好兒子!”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轉頭看向身旁的老許頭。


    “許老哥,咱這肚子可是還餓著呢,不知道你這裏有沒有什麽吃食?”


    他說這句話的目的自然不單單是想和老許頭拉進一下關係,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便是好不容易從王府中出來一趟,他也想看看自己治下的北涼,這些來百姓到底都能吃到些什麽。


    徐肖雖然是個武將,但對於治理百姓一事從來都是付出極大的精力,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但畢竟他的身份特殊,這北涼就沒有不認識他相貌之人,所以什麽微服私訪之事根本就是瞎扯淡,他保證自己前腳出了涼王府,後腳就會被人給認出來。


    至於這一次,同樣如此。


    隻不過府中跟隨他一起出來的親衛,早就將人全部攔截在距離老許頭這間院子很遠的地方,不然還真以為他這位北涼王會自己一個人從清涼山上下來?


    “餓了?”聽到徐肖的話以後,老許頭一磕巴:“有有有!有吃的,屬下……額,我這就去給徐將軍抓雞去,您稍等!”


    “得了!”


    徐涼安把自己的袖子一擼。


    “你還是坐著吧,我正好帶著倆小家夥兒去抓雞去就行了。”


    “可……”


    老許頭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徐涼安的身份了,自然不會再讓他做這種事情,所以想要開口拒絕,但直接被徐肖給打斷了。


    “哎~!許老哥你快坐,我這是托你的福才能吃到我這寶貝兒子親手做的菜,你可不能壞了我的好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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