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劉部長的形象一直很完美,劉佳似乎根本不知道別人在背後對她的一些議論,她在乎麵上的一切東西。她那個做區長的公公沒有了權利,可她已經有了新的依靠,當她終於告訴李副廠長二女兒應該是他的女兒時,他看到對方眼中出現一道亮光,他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男人大多是希望兒女雙全的。以後當李副廠長再看到劉部長的二女兒時,他覺得總有一份父愛從內心升起。孩子長得那麽甜美,那麽快樂,見人先笑,一笑一雙酒窩十分迷人。每次孩子喊他一聲“伯伯”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驚訝上帝竟能創造出如此甜美的孩子。

    92年的早春劉部長接到電話說她公公因為中風生命垂危了,老人想見孩子一眼,她趕迴家時知道朱國棟已經帶著孩子去醫院了,她也打車趕了過去。

    朱區長真的不行了,當她出現在朱區長麵前時,她發現他的手似乎想向她伸過來,她趕緊把大女兒推過去,大女兒抓起爺爺的手說:“爺爺不要走!”二女兒受到姐姐的影響也想上前去拉住爺爺,她趕忙把二女兒擋在身後,孩子隻能在她後麵哭喊:“爺爺不要離開我們!”

    朱區長掙紮著想讓自己的生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但是他失敗了,他終於在兩個孩子的哭叫聲中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沒有留下一句話,雖然他似乎很想說些什麽。她在旁冷眼看著這個曾經傷害過她也左右了她一生的人在她麵前無助地死去,她覺得心中的一份痛楚減輕了一些,她甚至覺得老天應該讓他死得更悲慘一些才好,她想大笑一聲,但她還是忍住了,隻是那常常掛在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的眼裏始終放著冷光。

    朱國棟在旁盯著她,目光複雜。他對父親的死也是無動於衷,他惱恨世間一切虛偽的東西,他蔑視那些隨意蔑視別人的人們,他覺得有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人其實很可恨也很可悲,他們不懂親情與友誼,他們利欲熏心甚至喪失天良,他甚至以為他們不配做人。

    辦完朱區長的喪事,劉佳和朱國棟把腿腳不太方便的婆婆送進一家條件不錯的養老院,於是,她的生活又變迴到從前了,她在人前仍然淡淡的微笑,她對工作仍然充滿十分的用心。

    94年李副廠長的那個副字也終於被去掉了,他成了企業的一把手,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李廠長。他也是一個很注意外表的人,穿戴總是比實際年齡小一個台階。

    李廠長和劉佳在外邊另外有一套房子,他們經常抽時間在那裏幽會。最初劉佳多少覺得心裏不安,時間長了,她卻覺得李廠長成了她精神的依靠。躺在他的身邊,接受他的愛撫,給他撒嬌,她感到自己放鬆、快樂。

    她學會了享受生活,日子似乎過得燦爛無比。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的國企改革,受衝擊最大的就是紡織企業了,一個六七千人的企業似乎在一夜之間跨下了,下崗與半工資傷害了太多的人們,工人們不明白這是什麽,他們憤怒了,他們開始上街鬧事,開始集體衝擊市委大院,嚴重的時候小城所有的交通要道被工人堵了,廠領導已經控製不了局麵了,他們一方麵受市委的批評一方麵又必須應付氣憤不已的工人們,幾乎一半以上的工人下崗,工人們有的是時間,他們隨時得應付他們。

    局勢一天比一天惡化,終於有一天她站在北樓五樓的窗戶後麵,乳白色的窗簾半遮著她的臉,劉佳看到樓下停了五輛市委領導的轎車,工人的吵鬧聲似乎有些減弱,這時候市委來的領導和廠裏的幾個領導站在了她對麵南樓樓前的平台上,所有的領導都是站著的,李廠長緊挨著正在迴答工人問題的副市長,台下不斷有工人高喊。她發現工人的喊聲響亮的時侯李廠長似乎就哆嗦一下,有工人讓他解釋什麽時,他也失去了以往威嚴與瀟灑,說話總是結結巴巴的。副市長幾次不滿地當麵責備他,他於是更加局促不安。

    她終於聽到一聲刺耳的叫喊:“李廠長,你上任後除了維護了你的小女人,還有什麽別的作為嗎?”她覺得自己的大腦“轟隆隆”作響,她知道他的政治生命就要結束了,她馬上想到自己的政治生命也要結束了。

    想到這裏她眼淚終於一滴一滴淌了下來,摔在地板上繼而又飛濺起來……

    劉佳不忍再看下去,擦幹眼淚轉身迴到辦公桌前收拾東西,她叫來一個年輕的幹事交代好一些事情,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她走出辦公室時始終沒有抬頭,她低頭迴家去了。她在極短的時間裏已經做出了選擇,她選擇了辭職,她不再考慮企業是否還有希望,她覺得如此一個大企業上級一定會安排的,起碼工人的基本生活會得到保證的。她覺得她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別人保證了,她不知道為何自己突然有如此的勇氣,無論損失多大她都得走了。

    辭職報告遞上以後,她又和朱國棟協商起了離婚的事情。

    聽她提到離婚他冷冷得笑,然後問:“真想好了?”

    她點頭。

    “那你得滿足我的所有條件。”他說。

    她仍然點頭。

    “其實條件隻有一個。” 他嘴角仍然掛著冷笑,接著說,“孩子都屬於我!”

    “二丫頭你也要?”她吃驚得問。

    “是的。”他說,“孩子都是我的!你照顧不了她們,因為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給孩子你就同意離婚?”她問。

    他點頭。

    “不反悔嗎?”她問。

    他仍然點頭。

    於是他們接著協商了財產的分配問題,她隻要了一小部分的存款,房子以及房子裏的一切和大部分的存款都歸了他和孩子們。

    他們在鄰居同事以及孩子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領了離婚證。結婚多少年了他們沒有一起散過一次步、逛過一次街,而領了離婚證後他們卻是並肩步行迴家的。

    “你準備迴天津嗎?”他問。

    她搖頭。

    “那你去哪裏呢?”他又問。

    “南方。”她說,“我去南方找個學校當老師。”

    “工作好找嗎?”他問。

    “我今年45歲,還不是太老,政治課我講得了,會找到的。”她對他笑了一下。

    他們最後商定先不告訴孩子們他們已經離婚了,等她走後再由他告訴她們。

    劉佳離開小城去南方那天是刮著很大的風的。

    那天她起得很早,女兒都還在睡覺,她們不知道媽媽就要離開她們,她們也不清楚爸爸和媽媽已經在頭一天下午拿到了離婚證書。

    那天早晨當她坐下來最後一次端起他給她熱好的牛奶時,發現他坐在桌子對麵用和以往不同的目光注視著她。她覺得他顯得不再那麽委瑣,同時她也覺得他的目光中也沒有了對她的那種蔑視。

    “你真的能好好對待二丫頭?”她輕輕得問。

    “她是我的女兒!”他不做正麵迴答。

    “我可以帶她走的。”她繼續說。

    “你照顧不了她!”他大聲喊到,覺得不妥馬上又說,“我會善待我的每一個孩子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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