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省城的大學生活是劉佳一生中最平靜的一段經曆,她在師範院校的政治係讀大專,那一年公社還保送崔玲玲進了同一所院校的數學係,玲玲在大學很活躍,是學生會幹部,由於玲玲對她的情況太熟悉了,好象進大學不久同學都知道了她的底細,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對她客氣但不親近。三年之中她的感情生活也是個空白,雖然她是班上女生中最漂亮的一個,但似乎也是最不受男生歡迎的一個。每天她都安靜得學習,所以她的成績一直很好,老師對她評價也很高,這樣她很知足了,因為與前兩年的生活相比學院似乎就是她的天堂。她不考慮別人背後的議論,也不去多想別人注視她的那些目光後麵的深刻含義,她早已習慣了一切鄙視的目光,也學會了在任何奇異目光籠罩下堅定地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走自己的路。

    更值得慶幸的是她學會了無論麵對什麽人、什麽目光,她都能麵帶笑容。她以為為了一定的目的,自己必須堅強,也必須要能忍耐一些外來的壓力。

    三年大學生活快結束的時候她在考慮自己的去向了,當時的分配原則基本上是那來迴那去,她是沒希望留校的,雖然她成績很好。這時她又有了新的期望,她想依托一種新的力量使她遠離朱書記的視野,她知道他是不敢拿出來那份協議要挾她的,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擺脫他,可是始終沒有新的力量出現在她的麵前。

    最終她被分配到她原來插隊的那個公社所屬的地區小城,小城距離那個公社整整30公裏,她進了小城一家棉紡織企業的一所子弟學校任職業高中的政治課,她以為她終於擺脫了那個令他討厭萬分的朱書記,她覺得自己有了新的希望。可是終於一天他看到學校校長在校園正和黑黑胖胖矮矮的朱書記握手談笑,當他們看到她時,校長高興得大喊:“劉老師!劉老師你過來一下!”

    她無奈得走了過去,距離還有大約50米遠,就聽校長說:“你這小劉老師,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非得讓朱區長親自跑一趟。”

    “小劉她還不知道我調來當區長呢!” 朱書記趕緊解釋,迴過頭對她說,“我服從組織安排到咱們長興區當區長了。”

    她愣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他們兩個人麵前,她想大笑卻根本笑不出來。

    “小劉,今天去家裏吃飯吧,一會讓國棟來叫你。”朱區長十分熱情得對她說,迴頭又向校長解釋,“國棟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在軸承廠當工人,他和小劉的關係是在小劉上大學以前就確定了的,不久我會請老師們喝喜酒的。”

    他們兩個再說什麽她就聽不到了,她雙腿在哆嗦,她快要站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迴宿舍的,她隻知道命運又一次作弄了她。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粘在蜘蛛網上無助的小蟲子,任她如何掙紮也都無法逃脫那張可怕的網。

    她躺在床上除了蒙著被子哭以外沒了別的辦法,當那個叫國棟的男人來敲她宿舍門時,她盯著天花板仍然一動不動,最後外麵的人終於放棄敲門,然後她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

    第二天她在離校門口不遠的地方被朱區長攔住,他低聲說:“小劉,你逃不掉!不要試!”

    她站著一聲不吭。

    “小劉,我們不能一直站在這兒,你同事會看到的,我還有話對你說,我們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說,五分鍾時間。” 朱區長仍然放低聲音,但是卻是不容反抗的。

    她終於隨他走起來,隻聽他說:“你不適合做教師,你和國棟結婚以後我設法調你到廠宣傳部,你是政治係畢業的,那裏的工作更適合你,將來宣傳部長的職位就是你的。”

    見她還不說話,他繼續說:“我在別處給你們另外準備一套房子,我知道你和我們住在一起不方便,以後隻要你不嫌棄國棟老實沒本事就行,我和國棟媽不需要你們養老,你可以不去看我們。婚禮我會盡量辦隆重些,讓你滿意。”

    77年的春天的一天,她和那個叫朱國棟的人結婚了,她的男人幾乎和他一樣高,皮膚很黑,人也很委瑣。當鬧洞房的人都離開時已經將近深夜1點鍾了,他爬上床去鋪被子,一條雪白的床單被他抖開來,他鋪好扶平,放好枕頭,拉開被子。她看著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開始哆嗦,臉色也變得蒼白。他用不大的眼睛死盯著她,足足10分鍾,他終於說:“你害怕了嗎?”她沒有迴答也不準備迴答,他又接著說:“我就知道老頭子用過你了!老東西總是瞧不起我,我就是窩囊,我就窩窩囊囊膩歪他!將來也膩歪你!”

    他在床上站起來,然後又跳下床,穿上鞋,甩門離開。

    她隻會無聲得流淚,哭累了終於迷迷糊糊合衣睡著了。

    當一條熱毛巾敷在臉上時,她清醒了,睜眼看是他的男人,他一邊給她擦臉一邊說:“10點鍾了,你的同學小吳從鄉下來看你了,在外屋呢!她給你帶來結婚禮品了。”

    她跑出去看到小吳正站著對她燦爛得笑呢,小吳臉色黑紅,屬於健康的顏色,幾年的鄉下生活把一個大城市的女學生錘煉得越來越精神!她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結果,她以為她會看到一個精神萎靡不振的小吳呢。

    “小劉,做新娘應該開心呀!”小吳最先開口了。

    她嘴角一翹苦笑一聲卻無言與對,隻能近前招唿小吳坐下,問她將來的安排。小吳告訴她高考可能馬上恢複,她、李力和高偉東已經在做準備了,而王朋已經和林花兒結婚了,隻是花兒一直不懷孕,她正四處求醫吃藥呢。

    小吳說她要考迴天津老家,準備報南開。

    劉佳心裏想:迴不去了,自己是迴不了天津了!

    小吳把自己和其他知青送她的結婚禮物拿出來,然後說:“小劉,有機會我會來看你的,起碼會經常寫信給你的,我得馬上迴去,還有任務呢!”

    朱國棟已經把一包喜糖為小吳裝好,小吳對朱國棟說:“求你照顧好她,其實她很脆弱的。”

    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小吳眼裏也出現了淚花,安慰她說:“凡是往好處想,好嗎?”

    她強迫自己點頭,小吳沒讓她送出門,迴頭又看了她一眼替她關好門走了,她聽著小吳下樓的腳步聲是那麽倉促不穩。

    以後的日子,她的男人在生活上很照顧她,隻是偶爾眼角會流露出對她的鄙視,她被太多人鄙視過,已經麻木,不過被一個如此委瑣的男人鄙視還是讓她很痛苦。

    她終於被調到廠宣傳部了,先做幹事不久就當副部長了。

    小吳在第一年恢複高考就考上南開大學了,李力和高偉東也考上其他學院了。小吳經常不斷寫信給她,信總是很長,總是在安慰開導她。她偶爾迴信,隻是很短,她從來不寫自己的苦楚,淡淡描繪一下她的生活狀況,其實更多的是她的工作狀況。

    結婚頭幾年她沒要孩子,81年她的大女兒出生了,朱國棟特別喜歡這個女兒,照顧孩子基本上不用她插手。她每天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仰著頭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去工作,每周三下午她都給廠裏的幹部上政治課,她總是能做到麵帶笑容從容不迫,她成了廠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她的形象維持得令好多人覺得最適合她的角色應該是演員,沒人看見她發過脾氣,除了政治學習也很少有人聽她大聲說過一句話。

    83年,小吳來信告訴她王朋的父親平反了,還補了不少錢,沒多久他又出國去繼承叔父的遺產了,出國前他和林花兒離了婚,花兒始終沒生育,他給她留了些錢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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