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幽會,薛寶釵


    豐腴和纖細,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美。


    寶釵在豐腴之中也算是極特別的。一眼看去,寶釵雖像是小號的薛姨媽,但那氣質裏卻極有薛姨媽的溫柔也有一種難名隱隱疏遠。


    這種疏遠並不是像李紈那樣封閉自我的冷漠,而是親近中總感覺之間橫著一個不可見的阻斷。


    不過,今天的寶釵卻和以往見時不同。


    隻見她款款落座後,並沒有像往日那樣暗暗端著一些姿態,反是一改常態的親近。


    這種親近,叫秦鍾隱隱產生錯覺。


    他道:“鳳姐姐要操心的事情確實不少,不過正因有她的操心,我才能機會問寶姐姐喝什麽茶。不然寶姐姐來了,我都沒東西招待。”


    寶釵聽了,淺淺作笑。一雙明媚眼睛裏閃著柔波,道:“不用講究那些,你要有閑情,我那天煮茶給你嚐嚐。”


    薛寶釵煮茶?


    他一個不喝茶的,聽了後眼睛也忍不住放光。煮茶的重點可不在茶,而是在於煮茶的人。


    秦鍾還真想瞧瞧寶釵煮茶有多優雅。


    “擇日不如撞日,寶姐姐要不忙,就今天怎樣?”他說著。正好也想在去徐家之前,向寶釵問一問那些處事說話細節。


    在他看來,紅樓裏說話做事最周到的,必是寶釵無疑。


    雖偏於圓滑卻也知道分寸,曉得什麽時候說什麽話做什麽事。


    王熙鳳雖也擅長,不過比起寶釵,王熙鳳多是迎上禦下的手段。而且鳳姐兒的手段,有時實在過於銳利,太容易傷人了。


    薛寶釵聽到要她這會煮茶,竟也沒拒絕。反是頗有興致地叫玉釧兒問有什麽茶,有什麽水。


    等玉釧兒和瑞珠端茶送水過來。


    寶釵定眼看了,笑道:“鯨卿多懂一些,和別人交道也能多聊一些。若是恰巧說到對方喜歡的,才是真真的拉近了兩人。”


    “對方喜歡的?”秦鍾輕念著。


    “對啊,對方喜歡的。投其所好,不就是這意思?要想和一個人說得熱鬧,就得勾著對方多說話,不論是對方想展現也好,還是對方想抱怨的也好。對方說出來了,你才有更多的話去接。”


    薛寶釵款款說道。見鶯兒又端了一盆水來,方才起身。伸手叫丫鬟提上袖子,露出那雪白如鵝頸的手臂。


    秦鍾好奇跟去,才知原來寶釵在潔手。


    非常認真的潔手,那雪白細嫩的手上每一處都洗得極為的幹淨仔細。


    寶釵一抬頭,才對上秦鍾的目光。


    秦鍾也是一呆,暗想這會孟浪了,怎麽能當麵上前看女兒家這麽洗手。他曉得寶釵脾氣,暗道該要惱了。


    沒料。


    寶釵輕輕嗔道:“還沒開始了,這麽認真幹嘛?”


    這真的是寶釵?


    那種錯覺更深了,叫秦鍾有些懷疑眼前這妮子是不是別人假扮的?難道是薛姨媽迴到了少女時?


    他暗暗側一下腦袋,迴道:“我也不懂,就想每一步都細看,好叫以後萬一遇上這等情形不出醜。”


    薛寶釵打趣道:“伱就不怕在我麵前出醜?”


    “在姐姐麵前出醜要什麽緊?若是哪一麵都完好,那是虛偽,我是把自個最真實的一麵叫姐姐看到。”秦鍾嘿嘿迴著。


    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寶釵的手指。


    十指如蔥,雖算不得極修長,卻也是極好看。白嫩圓潤的手指上留著一些指甲,指甲修剪得恰到好處,正逢著優雅。


    她手指的圓潤不是鈍氣的,反而有著一種靈性靈巧,更出奇是她手上的肉不多不少。


    若多一分,就肥圓不好看;若少一分,就骨相明顯不夠柔潤。


    薛寶釵見了他眼色,直嗔道:“鯨卿這般神色,換了別人麵前可就是失禮了,莫叫別人以為你是色鬼才好。”


    咳……


    哪有那麽明顯。


    秦鍾厚著臉皮道:“姐姐的手好看,我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手兒,就多瞧了幾樣。要是別人,我自然一眼都不瞧的。”


    這話有些曖昧,薛寶釵卻也隻是微微地動了動眉頭。


    人總是這樣,一旦到了一定程度,什麽話也能說得聽得。


    薛寶釵也是這樣。要剛剛這話換了另一個人說,哪怕是寶玉來講,此刻她也會尋故走了。


    麵對秦鍾,她卻是慢慢說道:“你這般言語可不能在誰麵前都這麽說的,我是知道你沒心,但別人就未必。不論是老爺還是什麽姑娘麵前,到底要少一點輕浮,不能總拿著麵對太太那套擺弄。”


    “受教了!”秦鍾點頭。


    這會看向寶釵的眼神,也不由得認真起來。


    心裏更是感慨,薛寶釵真是好為人師的,才一下子就把角色代入進去了。


    寶釵這會卻笑:“你這麽嚴肅做什麽?”


    秦鍾道:“我怕說多錯多。”


    “錯了也不要緊,最怕的是不說。”寶釵此時已經潔手完畢,往茶案前坐下,開始洗杯燙器。


    她的動作不緊不慢,如流波在溪中蕩漾。再見她取茶、洗茶,看著那騰騰的白氣縷縷上湧,秦鍾一下明白為什麽別人把喝茶當成雅事了。


    秦鍾靜靜看著,又聽寶釵講解每道的名稱和作用,就這麽入了迷。


    寶釵算不得一個極優秀的老師,但絕對是個極漂亮的老師。


    等寶釵給他斟了,他才出神迴來。


    隻聽寶釵道:“一觀、二聞、三入口。就是先觀其色,二聞其香,三嚐其味。嚐又分三道,先從杯口稍吮一小口,叫茶水經過舌頭,讓茶香在口中慢慢展開。過後餘香淡了,再品第二口,讓舌頭各處充分感受茶的滋味……”


    “有不少講究。”秦鍾嘿嘿笑一聲。


    寶釵卻催他,“你先嚐嚐。”


    秦鍾能嚐出什麽不同的味來,雖照她說的去做了,也隻覺口中有股子清淳淡澀。


    他正琢磨著如何說時。


    寶釵又笑聲催道:“你還不誇我?”


    “這味道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秦鍾如此迴了,寶釵卻並不滿意。


    寶釵又道:“說茶的字眼無非就那麽幾個,清洌、醇厚、芬芳、濃釅、怡人、清香、齒頰留香、舌尖微甜等,再配清純、老辣、閑雅等字眼,憑是什麽場合也能應付。若是再詳細說一些感受,如清神醒腦、輕鬆快慰等,別人聽了也是大喜。”


    秦鍾並不笨,隻是以前沒接觸這些,就不懂罷了。當下聽了寶釵所說,一下明白過來。


    無非就是一個誇字,切合實際的去誇,用自身感受去誇。


    他這一下看寶釵更不同了。


    當下真真是手把手的教啊!


    秦鍾拱手道:“今兒死活得管姐姐稱一聲先生才行!”


    隻見寶釵眉眼溫柔的笑開了,“你不覺無趣就好。”


    “有趣,姐姐說的不僅切合實際,還極實用。真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以後有了這等場合,就算是不會品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都是姐姐的功勞啊!”


    秦鍾心裏暢快著。今兒確實又學到了,不管以後用不用得上,但學到就比不會更好。


    當下又想起昨天麵對那群榮國府親戚時的樣子,說道:“還有一事要先請教姐姐。”


    寶釵臉上閃過好奇,問:“什麽事?”


    秦鍾隻管把昨天情況說了,靜等寶釵迴答。心裏卻暢快又驚喜,寶釵這樣的女人不僅好看,不僅上進,還懂得極多,真真是可以作為賢內助的角色。


    寶釵除了出身不夠好薛家又早落敗了之外,其他地方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


    他這會心裏甚至生出了一個歹念,要把寶釵哄迴去,藏起來,叫她做一個香閨裏的師爺。


    “會不會太現實了一點?”秦鍾心底自嘲一聲,好像有點把寶釵當做工具人了!


    他胡亂想著,又自我反駁:“什麽工具人,這樣漂亮聰明的女人兒,我也打心底喜歡的好不好!”


    寶釵在那裏暗自思忖,並不知秦鍾心裏想法。她道:“與人交際,無非就那些法子。如讚人容貌,誇人功績,表人辛苦,憐人悲切。對方在意什麽,就往什麽去說。”


    秦鍾問。“要是不知道他在意什麽了?”


    寶釵解釋道:“尋常時確實是不知對方心思的,但多少能知對方身份。做官的是何職辦何差,尋著這個去說。如你說的,昨兒有個五城兵馬司的,你就可以說表他辛苦,再說自己常出城入城,說不得以後要他照顧。把他的利害與重要分量說出來,對方自然也就喜不自勝了。”


    秦鍾稍作琢磨。似乎……確實是有一些道理的。


    又聽寶釵道:“凡事以捧人為利害和重要為主,拿著一句‘若這事沒你,我都不知怎麽辦了’叫他喜上眉梢。”


    秦鍾一下恍然大悟。


    薛寶釵這堂交道課,實在是生動啊!


    他好像抓到了一些什麽,領悟了一些什麽,又說不上來。


    隻道:“幸虧有寶姐姐,不然……以我愚笨的腦袋,還真不知怎麽辦才好!”


    隻見寶釵微微一怔,旁邊的幾個丫頭也稍稍一愣。


    隨後,鶯兒率先笑了,玉釧兒、瑞珠也跟著捂嘴。


    薛寶釵是時反應過來,臉兒卻悄然間莫名其妙的白裏透了紅。嗔道:“我教你的說辭,是叫你來對付我的?”


    秦鍾忙道:“這話可是真心。寶姐姐要不說這些,往後我如何能應付得那些老爺們。寶姐姐就是上天派下給我指路的天仙,我就是對付任何人,也不會有半點對付寶姐姐的心思。”


    他說得真切,薛寶釵聽得卻有些酥麻了。


    寶釵心底是喜的,一麵因秦鍾上進而喜,一麵因剛剛表現證明她心底的想法可行而喜。


    她身為女子,自己無法去闖出一番天地,就想做一個實打實的賢內助。


    薛寶釵暗想著:鯨卿尚且能聽得進去,自己將來的夫君定也能聽得進去。


    感覺人生有了實切的追求,感覺追求有了實切的可能,如何不喜。


    不僅大喜,而且興奮。


    寶釵此刻都恍惚,好似看到了將來舉案齊眉的幸福。眼神更柔,心更向往,就差把體內熱毒都湧出來了。


    隻是……


    【薛寶釵好感度+3,陽壽增加3天(當前好感度:75)】


    她幽幽看了眼秦鍾,隻覺心兒莫名有點跳得快了。好在她是冷靜的,是清醒的,稍稍一想就暗自搖頭了。


    寶釵嘴角卻明媚翹著,說道:“鯨卿要覺得我說的有用,往後也可以隨意來問我。”


    秦鍾連連點頭。


    這混賬家夥此刻倒沒邪念,而是迴味著這一上午寶釵說的話,再往寶釵身上驗證,隻覺寶釵估計也享受這種勸人上進的感覺。


    他道:“我巴不得每天都來找姐姐才好,有姐姐作引領指導,我才不會走錯半步。”


    “胡亂說什麽?你一個爺們,哪能沒半點自己的想法。”薛寶釵幽幽一嗔,更覺秦鍾可親。


    秦鍾卻捱過去,說道:“我是有想法,自己卻未必知道對不對。所以打主意叫我最聰明的寶姐姐拿主意。”


    薛寶釵聽了不忍輕啐,向來鎮定自若的她,此刻臉上嬌羞漸顯。


    暗想:將來的夫君,要能像他這般聽勸就好了!


    當下,她卻覺得氣氛有些過於親昵,聽著幾句這樣的話連身心都有些酥了。


    薛寶釵想著要疏一疏、冷一冷才行。


    她壓下心底的激動,慢慢道:“鯨卿今兒本該是去徐家的,我又留你說了好些話。這會時辰不早,你也該去徐家了。媽媽也該從姨媽那裏離開,我也得迴去了。”


    “姐姐別走!”


    寶釵才剛起身,手兒卻被人拿住了。


    秦鍾見著寶釵一愣,再看寶釵臉上沒有不喜神情,頓時連放手的心思都沒了。


    他這會可不急著去徐家,更想留著寶釵說說話才好。


    “還有什麽事?”寶釵問道。


    秦鍾迴:“有啊,徐家的事。姐姐不會就此不管了罷?沒了姐姐來參考,可是不行的。”


    見寶釵猶豫。


    秦鍾則大膽拉著寶釵,引她坐下,道:“好姐姐迴去也不急這一時。”


    他卻不知寶釵此刻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倒不是寶釵身子出了什麽問題,而是內心突湧起一道熱流,好似熱毒又發作了。一陣陣熱浪從心底向外滲透,特別是被秦鍾拿著的手兒,更有那種奇怪感覺。


    好似由秦鍾拿著,才能消一消熱毒的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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