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嬤嬤也不囉嗦,直接開口道:「皇後娘娘當即決定,要登上後位。」


    「登上後位?」趙文煊聲音沉沉,「她是如何登上後位的。」


    答案很簡單,既然建德帝覺得章家隆寵太過,那就將這份隆寵減掉一些,符合他能接受的底線就可以了。


    那隆寵該怎麽減呢。


    章家有三大山頭,宮外的慶國公是不能動,皇後也動不了,她自己更不可能傷害自己了,於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章淑妃,就成為了下手目標。


    「好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趙文煊一掌擊在石質扶手上,「砰」一聲悶響,厚實的石質扶手竟應聲而斷,碎成幾塊,他的手背被飛起的石塊猛刮了一下,瞬間濺出鮮血。


    他恨怒至極,「本王要將這毒婦剝皮拆骨,挫骨揚灰!」


    趙文煊雙目隱隱透著赤色,大手攢拳咯咯作響,他胸腔之中一股憤慨陡然迸發,洶湧澎湃,恨不能馬上就為親娘報仇雪恨。


    隻是,此時還不行,建德帝還在,京城不是他肆意妄為的地方,萬不能親者痛仇者快,母妃在天有靈亦絕不希望他折上自己。


    他還有錦兒,還有鈺哥兒。


    他斂目,反複告誡自己,費盡全身力氣方按捺下嗜血的衝動。


    趙文煊冷冷看著岑嬤嬤,「繼續說,她是如何下的手?」


    不用多說,這老虔婆必然是幫兇,在將其碎屍萬段之前,他必須將事情了解清楚。


    岑嬤嬤對他的目光恍若不覺,她早有身死的準備,隻要趙文煊遵照誓言行事便可。


    她不疾不徐說道:「其時恰逢淑妃染病,娘娘便前去探望,……」


    其時恰逢章淑妃染病臥榻,章家在太醫院有心腹太醫,章氏姐妹一貫都是用這個太醫,皇後威逼利誘,設法讓太醫投靠了她,在妹妹的湯藥裏,換了幾味關鍵的藥物。


    本來,即便這樣,章淑妃也就病情加重罷了,不至於立即病死的,隻可惜皇後另有要害之物。


    那便是趙文煊很熟悉的西南奇毒了,當時皇後手上的奇毒還沒用過,分量很充裕,而章淑妃身子本嬌柔,又重病在身,根本無需太多分量,皇後僅小小下了兩次,章淑妃的身體便迅速衰敗,加上太醫用藥不當,短短十餘天,她便香消玉殞,留下了一個剛滿三歲的四皇子趙文煊。


    「白嬤嬤可是那個時候投靠了皇後?」趙文煊城府足夠深,短短時間,表麵已恢複平靜,僅一雙隱隱透著赤色的黑眸,能窺得他心中波瀾。


    「並不,這是後來謀劃的。」岑嬤嬤搖頭,「那白嬤嬤當時確實忠心,我廢了不少心思,才支開了她。」


    趙文煊接著,問出了另一個他最在意的問題,「那慶國公府是何等立場,慶國公是否知道此事?」


    章淑妃「病逝」後,一切順理成章,皇後正位中宮,沒多久,她膝下皇子也被封太子。


    那麽慶國公章今籌是否知道內情?


    章淑妃死得如此恰到好處,以章今籌心智,事後肯定能猜測到真相,若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隻能認了,趙文煊情感上無法接受,但理智上卻還是能想明白。


    他最不希望的是,外祖父一開始便知情甚至默許。


    還有他中毒一事,慶國公府在其中又擔任了什麽角色,默許嗎?


    白嬤嬤的母親是家生子,她女兒是秦王的特殊心腹,地位絕對與尋常仆役不同,慶國公府是章今籌的地盤,皇後要在國公府挾持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一去多年,趙文煊實在無法告訴自己,外祖父是毫不知情的。


    在趙文煊未就藩之前,外祖父一直很疼愛他,他其實並不願意相信,這少年時僅有的溫情居然是假的,因此白嬤嬤事發之後,哪怕心中清明隔閡漸生,他也還是帶了一絲僥幸心思,希望是章今籌年紀大精力有限,又公務繁忙,確實忽略了。


    隻是如今章淑妃的死浮出水麵,一次是湊巧,那兩次呢?


    且母妃與外祖父相比較,親娘地位要重上太多,他心中天平傾斜,過去慶國公給予的關愛瞬間褪色,趙文煊開始主動尋找真相。


    他目如冷電,直直看向岑嬤嬤,不錯過她一絲半點表情,「還有那西南奇毒,皇後又是從何處取得?」


    岑嬤嬤神情語調一如既往,說:「對於此事,我知曉的俱已說了,其餘的,皇後娘娘並沒有讓我知道。」


    趙文煊眸光攝人,充滿審視意味,岑嬤嬤坦然道:「我即便是娘娘乳母,但也是下仆身份,主子不希望旁人知曉的事,做奴仆的便該有分寸。」


    岑嬤嬤這話其實沒錯,這麽些年來,她確實是這樣做的,隻是身為皇後最貼身的心腹,她便真的一無所知嗎?


    並不然,岑嬤嬤雖然從來不知情,甚至主動迴避這些事,但她是能猜測到的,而且她肯定,她猜測的便是真相。


    隻是她從沒打算將這些猜測說出來,岑嬤嬤的誓言是鑽了空子的,她說她會將所有知曉的事情說出來,但這並不包括猜測。


    時人敬畏鬼神,對誓言極其看重,絕不違背,岑嬤嬤是,她確信趙文煊亦然,這樣就可以了。


    對於趙文煊最後會問這兩個問題,岑嬤嬤早有預料,她而是浸淫宮闈二三十年的人了,這表麵功夫修煉得極其到位,她表情自若,即便連語調眼神也一絲不差,再目光如炬之人,也不能窺見分毫端倪。


    「我會將所有知曉之事一一說出,想來殿下千金之軀,必不會違背誓言,處置這幾個無關要緊的平頭百姓。」


    趙文煊收迴視線,冷冷道:「區區幾個賤民之命,何德何能讓本王背誓。」


    水牢中的方姓之人,正是方善平一家,放過他們是早就定下了的事。


    岑嬤嬤鑽了誓言空子,卻不知道她拉著的,並未她的親生兒子,而是早已「死去」的外侄。


    隆冬時節,最適宜吃火鍋,隻是諸般食材俱已準備妥當,趙文煊卻還未歸家。


    男人一早便出了門的,他去哪裏,也告訴過顧雲錦。


    岑嬤嬤那邊萬事俱備,隻待今天動手,審訊的地點放在京郊一個莊子,那是趙文煊手底下的一個秘密據點,既節省了來迴倒騰的時間,也大大降低了被撞破的幾率,畢竟京城人多眼雜,秦王府地處內城,風險還是有的。


    趙文煊大清早便悄悄往京郊而去,出門前,還答應了兒子,說迴來與他用晚膳,如今天色已漸暗,早過了平時晚膳時辰,他卻還不見蹤影。


    顧雲錦心下難免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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