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還是拒絕了他的一番好意,因為我可不想和你們這些德國的物理學精英們搶位置。”


    看到泡利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嚴肅了起來,陳慕武連忙又補充這麽了一句。


    他這次來到索爾維會議,計劃表上的任務之一,就是想要和泡利修複關係,而不是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更加交惡。


    既然柏林大學的物理學終身教授職位,還有未來可能到手的係主任位置,對泡利來說如此重要的話,陳慕武萬不想因為自己剛剛的話,而讓後者對自己的誤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雖然在之前的談話中,普朗克確實再一次地舊事重提,心心念念仍然不忘想把陳慕武從劍橋大學手中撬到德國來。


    愛因斯坦雖然和陳慕武的學術觀點不同,但他也很同意普朗克的這個想法。


    隻要陳慕武到了德國去了柏林大學,他就有更多的時間能說服對方量子力學為什麽是錯誤的。


    等到把陳慕武的思想撥亂反正之後,愛因斯坦也能夠近距離地對這個年輕後生監督,讓陳慕武以後的學術研究不會再像量子力學這樣“誤入歧途”。


    而且有了陳慕武這樣一個物理學天才來到柏林,對德國年輕人當中的物理學發展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他的天才光芒非但不會掩蓋其他人發出的羸弱火苗,反而還會像那條鯰魚一樣,通過充滿力氣的不斷扭動折騰,讓船艙裏的其他魚意識到危機感,從而煥發出勃勃生機。


    陳慕武不想去德國不是因為討厭普朗克和愛因斯坦,還有泡利,單純是因為他不想和德國越來越癲狂的政壇扯上關係。


    ——紐倫堡的某個會議在八月份已經成功召開,德國的法xx主義團體已經越來越成氣候。


    雖然愛因斯坦誤以為他是一個和墨光頭談笑風生,支持絕對集權的法xx主義分子。


    可事實上是陳慕武完全對他們不感興趣,甚至還非常抵觸。


    他根本就不會去柏林大學任教,而且估計都不用自己提醒,嗅覺敏銳的猶太人泡利就會在山雨欲來之前,及時逃離那個未來可能會變成魔窟的地方。


    隻是可惜泡利心心念念的物理係主任的頭銜,到頭來卻是如夢幻泡影,可望而不可及。


    原時空愛因斯坦能夠順利離開德國,是因為德國對猶太人下手的時候,他那時正在美國進行一場研究訪問工作。


    所以愛因斯坦才僥幸沒有被十萬馬克的高額懸賞買去人頭,僅僅是隔著大西洋眼睜睜看著寓所被查抄,書籍被焚毀,財產被沒收而已。


    陳慕武覺得等未來幾年要幫助愛因斯坦脫離魔爪的時候,他同樣可以複刻上麵的這種辦法。


    美國人能夠靠著砸錢邀請愛因斯坦去美國講學,那陳慕武自然也一樣可以。


    他甚至都不需要砸錢,隻需要說上一句邀請愛因斯坦到劍橋或者斯德哥爾摩來度個假,順便見麵聊一聊量子力學是不是正確的這個問題,估計後者就會飛奔到自己的身邊。


    馮·諾依曼也是如此,等他從希爾伯特手下出師之後,陳慕武就邀請他到瑞典任教。


    親眼從報紙上看到德國法xx的罪行後,隻要不是傻子,就絕對都不再迴那個對猶太人來說是人間煉獄般的國家。


    畢竟,“猶太人可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民族”。


    隻有海森堡,陳慕武對他的未來無可奈何。


    上麵提到的三個人,都是將來會在德國受到迫害的猶太人,陳慕武通過或有意或無意的舉動幫助他們無可厚非,說不定還會得到對方的感激。


    而海森堡作為根正苗紅的日耳曼人,在他的心中德國就是自己的祖國。


    在原來的時空當中,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國家在某些方麵的事情上做的有些問題,在現在估計也很難讓他扭轉這一觀點。


    所以應該如何才能把海森堡通過挖牆腳的手段,把他挖到自己這邊來?


    還是說就把他留在德國,聽之任之令其野蠻生長好了?


    但他不會提前指出這件事,讓泡利的美夢再多做上幾年吧。


    陳慕武的拒絕,讓海森堡有些失望,他低下腦袋歎了口氣:“唉,陳博士,您這又是何苦呢!偏偏要在一棵樹上麵吊死。我們早就想和你一起研究物理理論,在劍橋大學和量子力學講義編寫小組的幾個人共同研究工作的那幾個月,給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聽說您最近又在實驗方麵取得了一些新成果,發現了超重氫和氦-3。換做是別人我可能要多說幾句恭喜,但是這個人是你,我隻能說,這不過是陳博士的正常操作罷了!”


    他身邊的馮·諾依曼跟著不住地點頭,去年他也是那個編寫小組的成員之一。


    泡利剛剛的緊張情緒,現在變成憤怒轉移到了自己師弟海森堡的身上。


    陳慕武都說他不去柏林了,還這樣情真意切地屢次邀請做什麽!


    而且馬屁還一拍起來就沒完沒了,這哪裏是拍陳慕武的馬屁,分明是連著給了把陳慕武當成競爭對手和學術研究上的仇敵的泡利幾個響亮的巴掌!


    “隻是做了幾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算多麽重大的發現。這次會議上我要宣講的內容正是和前不久的這幾個實驗有關,如果伱們感興趣的話,等到時候稍微認真聽一下就可以了。”


    陳慕武又在房間裏天南地北地聊了幾句有關物理學的話題,問了問這段時間海森堡和馮·諾依曼的研究方向,就漸漸把聊天的話題不那麽生硬地轉移到了日常生活中。


    “因為這次到達比利時的時間是白天,所以我現在來的路上透過玻璃車窗,簡單觀察了一下京城布魯塞爾的城市建設。


    “我看到離這個索爾維宮所在的公園不遠處,就有一家劇場,有很多人正在售票處門前排隊等著買票,難不成是因為最近有什麽好的戲劇上演了嗎?”


    “不是戲劇,是電影,”


    馮·諾依曼搖了搖頭,指出了陳慕武故意在話語中留下的“破綻”:


    “美國好萊塢的米高梅公司,今年初發行了一部電影,在美國國內爆火之後,現在終於能夠引入歐洲。


    “因為報紙上不斷宣傳這部電影在美國取得的天價票房,還有女演員美麗動人的容貌和嫻熟完美的演技,很多人都想著到電影院一探究竟。


    “在德國國內,每家電影院的門前都排著很長的購票隊伍,聽您這麽一說,看來在比利時也同樣如此。”


    馮·諾依曼嘴裏說的這部電影,在1927年,確實能在世界範圍內造成如此大的轟動。


    即使電影的劇情,對於陳慕武一個未來人來說平平無奇,甚至還有一些狗血。


    簡而言之,就是“注意看,這個女人叫小美”……


    錯了,其實是一段平平無奇的三角戀,再加上兩段平平無奇的婚外情,以及最後女主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死掉,讓因為女人生了嫌隙的一對好朋友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在美國國內大獲成功。


    陳慕武司空見慣的故事橋段,在現代人眼中仍是一些新鮮玩意兒。


    而且在電影中扮演女主角費利西蒂斯的演員的顏值,也是二十年代好萊塢眾多演員當中最漂亮的一個。


    葛麗泰·嘉寶,是好萊塢電影史上出現的第一個被譽為當時最漂亮的女演員,其美貌和在世界範圍內的影響力,絲毫不遜色於她後麵的奧黛麗·赫本,還有瑪麗蓮·夢露。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同盟國和軸心國勢同水火。


    雙方士兵在相遇後的唯一話題,便是嘉寶的盛世容顏。


    就連維特根斯坦的那位喜歡留著小胡子的同學,也從一個不成器的畫家視角出發,評價嘉寶時說“她的臉是人類進化極限”,這對一個習慣以人種論高低的人來說,絕對是最高級的評價了。


    小胡子還因此而特事特辦,讓嘉寶主演的電影《茶花女》沒有因為導演是一名猶太人,而被德國電影院封殺。


    嘉寶未來會成長成為一個世界知名的女演員,但現在的她還隻是一個剛從瑞典來到美國兩三年,勉強拍過幾部電影的新人。


    這部今年年初上映的電影《靈與肉》,正是嘉寶進入到大眾視線的開始,也讓無數電影觀眾見證了,一顆傳奇女星是如何從此開始冉冉升起的。


    作為重度電影愛好者,泡利在《靈與肉》於德國上映後的第一時間,就去到電影院裏看了這部來自“好萊塢”的大片。


    黑白的銀幕沒能掩蓋嘉寶一絲一毫的容顏,他也很快就沉湎於這位女演員的美貌之下。


    或許在物理學問題的討論上,自己不一定能說得過當紅炸子雞陳慕武博士,但是當話題來到了電影方麵,泡利自覺在場的四個人裏無人能出其右,所以他就漸漸變得健談了起來。


    宗師級釣魚訓練師陳慕武,見到大魚已經咬鉤,他不著急收線,而是徐徐圖之,耐心地聽著泡利大談特談。


    說得口幹舌燥的泡利忽然意識到,在場的其餘三個人中,自己的兩個德國同胞都對他在電影藝術上的深刻理解不感興趣,隻有遠道而來的陳博士聽得津津有味。


    這讓泡利的心中既複雜又矛盾,對海森堡和馮·諾依曼,他覺得自己有些像是對牛彈琴。


    而他又感覺有一些高山流水遇知音,偏偏這個知音,卻是此前一直都被自己當做競爭對手的陳博士。


    泡利不是那種把事情都深埋心底的性格,遇到問題總要大聲講出來。


    “陳博士,您對電影這方麵也有很深入的了解嗎?”


    有,太有了,不光有了解,說不定下一次你再去電影院裏看聯美影業出品的新係列外星人電影,編劇一欄就會署著他陳博士的名字。


    陳慕武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卻不是這麽說的。


    “略懂,我隻是略懂。泡利教授,今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從您的講解中學習到了不少電影方麵的知識……”


    聽到陳慕武對自己的誇獎,泡利雖然已經在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卻依然壓不住他微微上抬的嘴角。


    都說人無完人,就算陳慕武做出來那麽多物理學上的成果,還獲得過奧運會的金牌,但是在電影方麵的理解上,他這不就明顯不如自己了嘛!


    既然泡利本人不能控製,那陳慕武就親自幫他來控製,他接下來所說的話立竿見影,讓泡利的嘴角立刻沉了下去,臉上露出了不虞的神情。


    “……我記得玻爾教授和我說過,你隻要一在學術研究上麵遇到問題,就喜歡去電影院裏看一場電影,尤其是最喜歡聯美影業卓別林的默片。”


    讓泡利心情立刻變差的原因,一方麵是有些埋怨自己的老師,怎麽什麽話都和他的死對頭陳慕武講。


    另一方麵就是因為他想到了幾年前,自己剛在電影院裏看完聯美的《巴黎一婦人》,就收到了《自然》雜誌上發表的陳慕武有關電子自旋的論文。


    當時他認為電子自旋理論的純屬放屁,提起筆來就在論文空白處寫下了“連錯誤都算不上”這個最惡毒的評語。


    結果就被陳慕武緊隨其後發表的實驗論文狠狠打臉,陳慕武現在提起卓別林,是不是故意來惡心自己的?


    陳慕武見到泡利的嘴角像正在發聲的音叉一樣上下振動,就感覺提線拉魚的時機已經成熟,繼續說道:


    “臨來比利時之前,我在劍橋大學接待了兩位客人,正是來自聯美影業的卓別林和範朋克兩位大導演。


    “因為玻爾教授之前和我說過,所以我特意要了他們的簽名照。


    “又因為知道你要來參加索爾維會議,我就又把簽名照帶到了比利時來。


    “照片現在不在我的身上,等這幾天開會的時候,我找個機會把照片給你。”


    聽完陳慕武的這番說辭,泡利之前對自己老師玻爾的誤會一掃而空。


    他看對麵的陳博士,也多多少少地順眼了一些。


    捫心自問,如果是陳慕武喜歡卓別林,而自己有和卓別林會麵機會的話,他是絕對辦不出來這種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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