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木睜開眼,身前大霧,既不見詩心,也不見荒魔,前方似乎仍是窄窄一條登山路。


    可是他卻清楚,方才所見所曆,無一不是真實,無一不是曆史。


    他攤開掌心,看到自己的三道掌紋邊上莫名多出了另外一道淺而長的掌紋。


    原本用來護住楊蕭蕭的那一副蘊含濃鬱生命法則的桃花棺也已經不見。路邊多了一截桃花,寒風吹著滾動,枝上花瓣零落,卻仍舊粉紅喜人。


    “到底還是沾染上了,無妨,無妨,這也算是朱先生所說的問心而行了吧。”


    李木木會意一切因果,歎息一聲加快腳步,終於在桃花枝即將落入路邊一個嶄新的老鼠洞時將其撿起。


    他看了一眼老鼠洞,嘴角不禁泛起一笑。


    “機緣天定,何必辛苦?爭得辛苦,偷也不輕鬆。”


    聲音穿過小小的洞口卻傳來一聲聲迴響,斷斷續續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隻像是在賭氣道:“要你管,要你管……”


    李木木將桃花枝別在褲腰上,離背上的竹劍很近,遠看而去,倒像是屁股開花了一般。


    他繼續往上,霧氣雖然莫名大了許多,可是在霧氣裏卻有一根常人看不到的銀絲。


    “你當真不管?”


    在李木木身後,在迦夜修行的佛洞之中,一個看上去一點僧人感覺都沒有的僧人縮著手靠在全是菩薩羅漢壁畫的石壁上。


    他一身灰黃色的僧衣,竟然是毛皮製作而成,一雙鼠眼盯著趺坐在青燈之前閉目冥想的迦夜,時不時伸出一隻手,用小指沾著油燈裏的燈油放進嘴裏吮吸起來。


    僧人吸得滋滋有聲,迦夜不知道是因為這聲音實在太煩人還是心中的確放不下李木木,於是也從冥想之中睜開眼來。


    “權鼠,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靈佛山的山神,又在佛陀座下聽過佛法,代表的靈佛山的門麵,再怎麽放肆也該有所收斂才是。”


    “這是什麽話?我本身就是鼠族,難道因為聽了佛陀說了幾次佛法就能超脫出來成為虎族不成?”


    權鼠滿不在乎,一邊繼續津津有味地吮吸著指頭上的香油一邊含糊不清迴應迦夜的話。


    “虎族?前些日子北國那邊不是有人來找你嗎?”


    迦夜站起身來走到權鼠身邊,一口吹滅身前的油燈,緊接著將仍冒著絲絲縷縷白煙的燈盞收入袖口之中。


    權鼠意猶未盡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聲,“真小氣,比佛陀那家夥還小氣。當時我不就是偷聽了他幾次說法嘛,他非說什麽那不是屬於我的緣法,聽了就是偷,偷了就沾染因果……”


    權鼠越說越氣,最後因為說得實在太快,四顆細長的門牙碰撞出細密的咯咯咯的齧齒聲。


    “希有世尊悉知悉見,他既如此做必有其因。”


    “有個…… ”聽了迦夜的話權鼠更是生氣,屁字已經到了嘴邊,不過看著石壁上色彩豔麗的菩薩羅漢,往事又曆曆在目,於是隻得無奈住嘴。


    “什麽有緣沒緣的,不就是因為我沒有什麽東西能夠供養他的嘛。”


    迦夜聞言臉色也是嚴肅起來,不過權鼠卻迅速打斷他。


    “剛才那不知老幼尊卑的小子也是,還煞有其事說什麽‘機緣天定,何必辛苦’,爺爺修行的時候他爺爺的爺爺都還沒出生呢。年輕人,以為自己步入五境就看透了一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迦夜聽他如此說於是慢慢走出佛窟,隨後望著李木木與幺妹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


    “原來是她?怪不得先前在那青年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一股與我淨業宗極親切的氣息,原來是武曌。”


    迦夜說著低頭轉動著手中的佛珠,一轉一停,似乎在認真計算此行的得失利弊。


    片刻之後,迦夜忽然一笑,“權鼠,你是想要那枝桃花?”


    聽到迦夜如此說,權鼠當即警惕起來,一雙小而有神的眼睛骨碌碌地盯著他。


    “你也知道,那桃花枝很可能是起源古樹上蘊含生命法則的一枝,雖然說大部分本源之力都已經被她吸走,可是現在上麵還是蘊含著難以想象的生命法則。”


    迦夜轉動佛珠的動作隨之一滯,仿佛已經算出了最後的結果一般轉頭看向權鼠。


    “這東西對你的傷勢恢複來說,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論稀有程度比起我那青燈香油不知道要珍貴幾何。”


    權鼠喉結滾動顯然已經動心,而且他似乎已經聞見從迦夜袖口中透出的青燈香油的香味。


    “可是你也應該知道,那東西不屬於我,我若是真打上主意必然又陷入偷的輪迴之中。”


    權鼠嘴裏雖然如此說,可是心裏想的卻是試探一下迦夜有什麽好辦法。


    對於權鼠的小心思迦夜一清二楚,於是郎朗笑道:“我也沒有叫你去偷去搶的,我有一法能讓那青年自願將桃枝贈予你。”


    “你說的可是真話?”


    迦夜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逛語。”


    “那就是,邪謀?”


    迦夜再一次搖搖頭,“出家人不傷天害理。”


    權鼠沉思再三,試探問道:“那你說說需要我做些什麽?”


    “其他的都不用做,你隻需要在關鍵時候幫她一把就好。”


    “幫誰?”


    “自然是她。”


    迦夜的目光透過層層雲霧,最後落在一身霞光的楊蕭蕭身上。


    “她?你確定沒有搞錯?那東西可是在他的身上。”


    權鼠的目光也是透過層層雲霧落在踏雪而行的李木木身上。他的腰間,那一枝桃花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更加鮮豔動人。


    他越往前走,霧越濃,雪越重,可是他的方向卻是準確無誤的,路的前方正是楊蕭蕭所在的佛窟。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難道你堂堂靈佛山的山神,他們二人進入你的界域那麽久,二人的關係你當真看不出來?”


    權鼠冷笑一聲,“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世間最不可靠的就是虛無縹緲的情感了。”


    他一邊冷笑著一邊卻快速消失在原地,風聲中隻留下一句話。


    “具體的細節晚些時候再說,那丫頭的劫難就要到了了,希望我出手真能讓那小子欠我一個人情。”


    迦夜又轉動起手中的佛珠。


    “孽畜果然還是孽畜,就算得了師尊指點也還是難以超脫,這一次就當做是他沒有大失職的獎勵吧。”


    他長歎一聲,“武曌呀武曌,難道你真是女武神轉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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