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覺悟者這個詞,李木木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的心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背劍人也與他仿佛相互心有靈犀一樣,二人四目相對,李木木的眼睛瞪大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正視背劍人的臉。


    那張臉與他有六七分相似,與他的父親李青蓮甚至有七八分相似。


    背劍人儼然就是李木木衰老以後的樣子。


    “前輩,您這是?”


    背劍人卻是嗬嗬一笑,“你現在相信輪迴了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木木不解,雖然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可是他卻不信。


    “背劍人是他?他李木木與飄渺之境的背劍人是同一個人?”


    這樣瘋狂的想法立刻被他否決了,可是這個念頭卻像是深紮根於黏土之中的白茅一樣,斷而不死。


    “前輩,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李木木想要問個明白,可是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小船上。


    他忘記了如果背劍人不想讓他靠近他就靠近不了一絲一毫的事實,還想急速追上。


    然而小船越飄越遠,隱隱就有要消失的跡象。


    李木木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於是幹脆停了下來。


    小船似乎也停了。


    一人一船之間,藍波微蕩,倒映出藍天白雲,扭曲著的藍天白雲。


    天氣很好,光線很亮,李木木的眼睛也很明亮,所以他看到了比背劍人的臉還要令他吃驚的東西。


    小船上出現了背劍人之外的人。


    一個女子,一個紅衣女子。


    李木木忙擦了擦眼睛,他如今對一切紅色的東西都極為敏感。


    “不對,不對,那是一盞燈?”


    不自覺間他又加快了步子想要一探究竟,而且這個念頭比想要搞清背劍人與自己有沒有關係還要強烈。


    “小子,別追了,光源不離心,燈芯在身旁,身是琉璃界,解脫向西來。”


    背劍人的聲音像海浪一樣從四麵八方裹挾而來,迅速將李木木淹沒。


    漁船沒了影子,落日不知何時又斜斜掛在海平麵上,與另一邊那朦朧的明月遙相唿應。


    “那真的是一盞燈而已嗎?”


    李木木扛著桃花棺落寞走在落日與初月的和光之間,萬千思緒紛雜。


    李木木別再打算前往鮫骨長城了,他當機立斷把目的地定在了魔域。


    背劍人最後都話算不上謎語參案,因為已經很明確告訴他解決自己的因果需要前往西域。


    西域是如今的魔域,可是之前卻有另外一個名字——佛國。


    久遠之前,佛法與如今的道法一樣輝煌,隻是不知何種緣由,西域內的佛法卻落入頹勢,最後甚至完全銷聲匿跡,唯有一些偽法流傳。


    西域從佛國完全淪為如今人們所熟知的魔域。


    可是縱使如此,佛法的玄妙也不可輕易錯看。


    李木木還記得當年在魔域,他遇見那幾個盜取他人氣血修煉的道晶、道器、道神三人僅僅是修行了佛法旁枝中的一花一世界就爆發出來不俗了力量。


    若是佛法真法,其效果必定更加不凡。


    而且從媧媧姐當時與劍靈前輩對話中不難猜出佛門的輝煌。


    憶往昔,白馬馱經書向東來,三千祥雲桃花開,真龍彩鳳同飛,梵鍾道音齊鳴,世人始知佛法乃是無上法。


    隻可惜歲月流轉,佛法進入末法時代,真法斷絕,偽法橫向,流向十字街頭卻搖身一變成了一幫肥頭肥腦人坑蒙拐騙的手段。


    西域之人不知珍惜,聖裔之人嗤之以鼻,北國瞧不上,南域看不起……


    想到往日的種種,李木木左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身後的竹劍,又看了一眼納戒之中仍舊沒有恢複蘇醒跡象的媧媧姐。


    離開謫流界之前李木木沒能遇見胡霽,於是他也不再有絲毫的猶豫,當即以最快的速度日夜不停地向陸地的方向趕去。


    這一路雖然仍是危險不斷,可是不知道是他如今實力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還是其他原因,這一路走來,所經海域強大的海獸數量遠不及當年第一次進入東海之時的規模。


    李木木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種猜想與天上仙人的入侵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李木木一路披荊斬棘,終於穿越了波濤澎湃、無邊無垠的東海,如願以償地抵達了他多年前揚帆起航的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望海村。


    當他踏入村子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有些吃驚。


    曾經的漁村雖算不上人聲鼎沸,可是也不至於像此刻一樣冷冷清清。


    眾多房屋都已殘垣斷壁,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默默地訴說著這些年那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房屋坍塌,唯有千珠江裏的巨型漁船,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輝煌與滄桑。


    走進村中,街道兩旁的房屋大多已經倒塌,隻剩下一些殘垣斷壁和腐朽的木材。


    街道上鋪滿了落葉和塵土,沒有人的足跡,隻有風的唿嘯聲。


    村中的廣場上,曾經矗立著一座不是特別宏偉的雕像群,如今隻剩下一隻完整的。


    其餘的雕像倒塌,廣場上的石磚塌陷,嘔著一汪汪發黑的臭水。


    其餘雕像雖然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可是李木木卻看到了自己。


    這座小漁村曾經是入東海的要口,漁民在這裏生活、工作、娛樂。


    然而,如今,這裏已經鮮有人煙,隻有風的唿嘯聲和鳥兒的叫聲。


    這也是輪迴嗎?這也是因果糾纏嗎?


    李木木沒有隱蔽身形,不過卻隱藏了氣息,易容成一個蒼老的過路人,肩膀上還扛著一大捆行李,那是桃花棺的偽裝。


    村裏本就缺少青壯,如今一番溜達下來更是幾乎一個也看不到。


    那位總是仙人、仙人地喊著他們的老漁夫郭十裏,竟然已經溘然長逝;而孫家那位眼睛不好的老嫗,也早已撒手人寰。


    “您是,逃難來的?”


    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青年叫住了他。


    “東海之濱耶不安全了,哎,老爺子,你說這些該死的東西啥時候能消停呀”


    還不等李木木搭話,年輕人就像好不容易逮著個活人一樣自顧自說了一通。


    “你是?”李木木用蒼老的聲音迴應他。


    望海村村長的位置竟然易主給了一個年輕人,不過卻是一個沒了下半身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也姓郭,叫郭晨,這雙腿是在戰爭裏斷掉的。


    他哥哥給上麵特殊申請,他得以迴到望海村接替老郭的村長位置。


    不過這村長也是名存實亡,因為村子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郭晨人如其名,雖然斷了雙腿,可是卻開朗得如同早晨的紅日一般。


    目光如烈日,言語似春風。


    然而,盡管郭晨熱情似火,李木木的心中依舊被失落和感慨所籠罩,仿佛冬日的寒風,冰冷刺骨。


    因為從郭晨的交談中他知道了目前的膠張局勢。


    戰爭還在繼續,可是卻不再是四族之間的戰爭,而是天上與反間的爭鬥。


    ---


    李木木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沿著蜿蜒曲折的千珠江岸向前走著。


    他沒有趕路也沒有乘船,隻是徒步慢行。


    江水奔騰不息,發出陣陣轟鳴聲,而李木木的心緒卻如同這滔滔江水一般洶湧澎湃,難以平靜。


    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那些曾經熟悉的麵孔一一浮現在眼前。


    徐二狗那憨憨一直盯著江底找龍珠,不知道離開東海之後他去了哪裏?


    還有海大。


    他輕輕抖了抖身上的一捆桃花枯枝,這是桃花棺的偽裝。


    沿途的景色也勾起了他無數的思緒。


    江邊成片的綠竹一如往昔,遠處起伏的青山宛如畫卷,田間地頭稀稀疏疏的稻穗隨風搖曳,散發出點點清香……


    風景無關心境,李木木如今腦子裏不斷思考,仙人入境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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