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說到底了,還是沒錢嗎?”正德皇帝聽著王資的話,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是單純的沒錢。”王資糾正了正德皇帝的說法。


    “不是沒錢還能是什麽?”正德皇帝問道。


    “陛下你忘了我說的‘餅’的分配理論嗎?”王資反問道。


    “沒忘啊,朕推廣《田均役》不就是為了增加百姓手中的餅嗎?”正德皇帝怎麽可能忘了自己日日夜夜思索的大餅理論。


    “那陛下想一想,錢財又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當衣服穿。”王資從身上掏出幾塊銅板和幾塊碎銀子。“陛下你說說,咱們推行不動《田均役》真的是因為沒錢嗎?”


    “不是,是因為咱們手中沒餅。”正德皇帝明白了王資的意思。“正是因為咱們手中沒餅,所以咱們才推動不了《田均役》。”


    王資為了刺激正德皇帝去繼續強製推廣《田均役》,向正德皇帝說道:


    “陛下手中沒餅,所以才要推廣《田均役》這種增加陛下與百姓手中餅的政策。”


    “可陛下也明白,手中沒餅又難以推廣這種從文臣手中奪餅的政策。”


    “陛下你已經夠幸運了,你想想曆朝曆代的末期,那時候的皇帝手中又能有多少餅呢?”


    “如果《田均役》不能在陛下你手中推行下去,”


    “你說後麵大明的皇帝手中的餅,會是比你現在多還是少?”


    “皇帝手中的餅越少,就越難推行《田均役》或者類似的從文人手中奪取餅的法案。”


    “所以說,《田均役》這種法案最好還是要趁早推廣的。”正德皇帝接過王資的話茬。“越早推廣越好,不然等再過幾十年,就算想推廣也推廣不了。”


    正德皇帝拿起王資擺在桌麵上的那幾塊銀子和幾塊銅錢,一個人喃喃自語道: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王掌櫃你說說,朕拿走那些文人手中的大餅後,他們該如何記恨朕呢?”


    王資沒有迴答正德皇帝,隻是看著正德皇帝自己思索出問題的結果。


    兩個階層之間對於社會資源分配問題的對抗,怎麽可能和善的慢慢改革就完美落幕呢?


    如果想要不流血的改革,前提是要保證改革的一方與被改革的一方就是同一個階級的手心手背。


    大不列顛光榮改革的前提是,大不列顛的資本家和地主都是一家人,他們都是大不列顛的封建貴族。


    正德皇帝開始在王資的引導下,重新審視了自己“改革大計”。


    正德皇帝推廣《田均役》是為了從藏富於民的民手中奪取“餅”,將“餅”給與普通百姓。


    在王資這次的對話中,“餅”這個抽象的概念在正德皇帝心目中進一步具體化了。


    “‘餅’隻是一個代稱,它不是錢財,但是它是比錢財還要重要的東西。”


    “是比錢財還能更直觀體現富有或貧窮的東西。”


    “為了百姓手中與朕的手中能有更多的餅,朕必須要盡快不擇手段的從文人手中奪取‘餅’。”


    “他們怎麽可能接受溫和的改革從他們手中取走比他們父母還重要的餅呢?”


    “殺!”


    “朕必須殺!”


    正德皇帝突然想起了洪武皇帝在大明朝開國時期的所作所為了。


    不殺他個人頭滿城,何談從他們這些蛀蟲毒瘤手中奪餅!


    王資見正德皇帝眼神中的殺氣愈發濃烈,就知道正德皇帝已經想通了現在這種溫和的改革方法是不可能推廣《田均役》了。


    王資覺得正德皇帝現在已經想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引開話題了。


    “說起來陛下我還得要好好謝謝您呢。”王資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對正德皇帝說道。“陛下您說說我該怎麽感謝您為我賜下的七名‘聖妻’呢?”


    “王掌櫃,這有什麽好感謝朕的。”正德皇帝被王資一提這一茬也有點不自在了,畢竟正德皇帝也知道王資不喜歡突然多六七個老婆盯著他,王資現在那身幹淨的衣物和緊繃的發型就說明了一切。“王掌櫃你身為大明的‘王大善人’,要是傳出去沒後的消息會讓天家威嚴大跌的。”


    “我才成婚三四年,陛下就希望我無後嗎?”王資繼續就這個話題打趣道。“相比較於被七名‘聖妻’天天管控,我喜歡無後呢。”


    “王掌櫃可別開玩笑了,哪有人會害怕女子到寧願絕後呢?”正德皇帝不相信的說道。“你可別胡說八道了。”


    “陛下你這話說的就有失偏頗了,不相信陛下您也找七八個飽讀詩書的女子天天陪伴在您身邊試試。”王資換上一張苦瓜臉說道。“之乎者也、禮義仁孝悌,我都快聽的耳朵都要炸了,如果我的孩子將來也要這樣,我寧願不讓他出生受苦。”


    王資突然說出的一句隨口之言,卻引起了正德皇帝的注意力。


    王資最後一句話倒是沒故意設下心計,隻是自己的感慨,


    王資可不是將孩子視為跨越階層的工具,不是那種強行望子成龍的失敗父母,


    王資隻是覺得如果自己對自己的一生不滿意,就不要讓孩子降臨於世與你“享受”相同的待遇。


    當然了,如果一個十分滿意於自己的生活,那麽他的的確確應該多生孩子,讓孩子過上和他一樣的生活。


    隻不過現在的大明還沒有勞動人口新生數量方麵的擔憂,


    想要有這種擔憂最起碼要等到全民義務教育之後了。


    現在的王資知道自己和地朝最起碼近幾十年是不需要有這方麵的擔憂的,所以可以隨口和正德皇帝說出來。


    “不聊這些不開心的了,我還是要恭喜陛下也喜結連理了。”王資換上一張為好友開心的麵孔,向正德皇帝恭喜道。“我期待陛下早生貴子的那一天。”


    “借你吉言。”正德皇帝不明白王資為何突然間說起了這些世俗的客套話。


    “陛下有沒有收到風聲?”王資繼續向正德皇帝聊道。


    “什麽風聲?”正德皇帝問道。


    “就是有人想要要你的老命啊。”王資直言不諱的說道。


    “想要朕的老命的人多的去了,朕還能都相信嗎?”正德皇帝不以為然的說道。


    現在二人單獨相處,也沒有什麽外人在,相互之間就開始坦言相向。


    “陛下您自己不是剛下決心要殺殺殺嗎?”王資微微皺眉的向正德皇帝說道。“陛下應該知道,張太後隻邀請了我的八名誥命夫人來參加陛下的婚禮,我這種有要事的地方官其實是迴京或者不迴京的。”


    “你迴京就是為了提醒朕這個?”正德皇帝順著王資的話深想下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陛下你自己想吧。我舟車勞動累了,我要先歇息了。”王資沒有和正德皇帝明說,一個人離開廂房,下去幫眾人收拾行李。


    正德皇帝坐在座位上,看著麵前王資剩下的銀子和銅錢。


    王資一個如此視財如命的人都剩下了一些銀子和銅錢給自己。


    “朕能為了從他們手中奪餅,他們就不能為了守護自己手中的餅殺朕嗎?”正德皇帝相同了王資對自己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正德皇帝已經想通了,並不是自己有刀可以殺拿餅的士紳。


    餅比自己還多的士紳們,完全可以聯合起來拿刀殺自己。


    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


    從《田均役》被王資提出來的那一刻起,這一切就注定了。


    正德皇帝必須推廣《田均役》,除非他想當一個和他父親一樣的傀儡皇帝。


    而隻要推廣的命令下去,正德皇帝就必須與士紳徹底決戰。


    正德皇帝走出廂房下了樓。


    這時候東海酒樓一樓隻剩下之前來保護正德皇帝的護衛。


    “迴宮。”正德皇帝頭也不迴的就向地安門方向飛速走去。


    “諾。”幾名護衛跟在正德皇帝身後。


    迴到紫禁城後,正德皇帝來到了乾清宮。


    “傳劉瑾、穀大用與張永來。”正德皇帝麵色不善的說道。


    “諾。”小太監趕忙向乾清宮外走去。


    “給朕跑上!”正德皇帝催促道。


    “諾!”小太監也聽從正德皇帝拔腿跑去。


    這是小太監在紫禁城裏這麽多年第一次在紫禁城內奔跑。


    正常情況下紫禁城內是嚴禁任何人奔跑的,隻能低頭小碎步快行。


    大步流星的走都是不容許的,更別說奔跑了。


    過了不到半刻鍾,三位老太監就火急火燎的跑到了乾清宮大殿之中。


    三人來到大殿之中後,就看到了坐在龍椅上翻看奏折的正德皇帝。


    令三人疑惑的是,整個乾清宮內所有的服侍人員都被撤走了,隻有正德皇帝與他們三人。


    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三人多想一些。


    “吾皇萬歲!”三名老太監跪拜在正德皇帝麵前說道。


    三人都不知道正德皇帝突然叫自己來是為了何事?


    他們也不清楚正德皇帝現在到底是喜是悲、是怒是樂。


    三人就這麽膽戰心驚的跪了一個刻鍾之久。


    “穀大用!”正德皇帝看著奏折突然喊道穀大用的名字。


    “咱家在。”穀大用趕忙磕頭迴應道。


    “你現在是西廠總督了吧?穀廠公?”正德皇帝陰陽怪氣的說道。“這麽大一個廠公,是不是就可以隻手遮天、翻雲覆雨了呢?”


    “陛下說的哪裏的話,咱家不過是陛下的一條狗,一條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狗。”穀大用的冷汗浸濕了全身,跪倒在地磕頭的他也不清楚正德皇帝此話何意,趕忙和正德皇帝說起了正德皇帝的軟肋——對“舊情”看待極重。


    “不不不,朕覺得穀廠公是可以做到的。”正德皇帝看著手中的奏折,繼續不鹹不淡的說道。


    “陛下,咱家沒有功勞也有苦……”穀大用被正德皇帝越說越害怕,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的穀大用隻能繼續用舊情求饒道。


    “廢話別說那麽多,朕說你能,你就能!”正德皇帝微微用力抓了一下奏折,口氣微重的說道。


    “……”穀大用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穀大用看向身邊的張永和劉瑾,用求助的目光看過去。


    “你是聽不懂朕說什麽嗎?朕說你能,你就能。”正德皇帝看穀大用沒有迴應,繼續說道。“朕問你,你能不能當一個欺上瞞下的西廠廠公?”


    “諾諾諾,咱家能做一個隻手遮天、翻雲覆雨、瞞天過海的西廠大廠公!”穀大用有些略微明白了正德皇帝是什麽意思了。


    這是要讓穀大用幹一些可能會被世人唾棄的事情了。


    “張永,你又是一個蠱惑聖上的大明毒瘤呢?還是一個冰清玉潔的鐵骨忠臣呢?”正德皇帝見穀大用開竅了,就向張永問道。


    張永能混到八虎的地步,當然也不是什麽蠢人,趕忙磕頭向正德皇帝表起了忠心。


    “隻要陛下說咱家是該千刀萬剮的禍國之臣,咱家就是該千刀萬剮的禍國之臣!”張永一邊磕頭,一邊說道。“東廠就是一個遭萬人唾棄,為所欲為的禍害,而咱家就是禍害之首!”


    張永與穀大用表完了忠心,就剩下八虎中權勢最大的劉瑾了。


    正德皇帝沒有說話,而是在三人入乾清宮後,第一次抬起了眼皮看向了劉瑾。


    正德皇帝隻需要一個眼神,劉瑾就趕忙磕起了頭。


    “你們三人都是禍害大明的罪臣,當然要討朕的歡心來得到恩寵了。”正德皇帝繼續低下眼睛看奏折,然後頭也不抬的向三人說道。“朕現在最喜歡什麽啊?朕忘了,你們這麽會討朕的歡心,能替朕說一說嗎?”


    劉瑾開始發話了,他現在將頭重重的砸到地板上,然後高聲說道:


    “陛下身為想要北上橫掃暴元餘孽的聖君,最想幹的事情當然是痛擊暴元餘孽了。”


    “但陛下又深知武斷的組織軍隊進攻是多麽的勞民傷財。”


    “所以陛下想先為民眾減輕負擔,再談北上。”


    “陛下當然是最想看見百姓安居樂業了。”


    “而百姓想要安居樂業,就必須推廣《田……”


    “朕乏了,你們迴吧。”正德皇帝打斷了劉瑾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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