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沙街頭的大街小巷裏流傳著奇怪的謠言,行人不似以往的昂首、自信,反倒是弓著身子,將脖子縮在厚重的衣服中。


    他們神色匆匆的交談著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每當陌生人朝他們遞來打量的目光,人群總會一哄而散。


    灰黑色的大衣,丹紅的披肩,破舊的皮鞋似乎在此刻達成了某種默契,麵無表情的匯入人群,不給找茬者絲毫機會。


    “聽說了嗎,畢蘇斯基已經瘋了,他下令炸毀了維普日河上的大壩,緬濟熱茨周圍的十幾個村子都受了災。”


    “雖說是為了阻擋敵人追擊,但遭殃的都是咱們自己人啊!”


    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手裏拿著報紙,身子靠著斑駁的電線杆。


    “不能吧,就算那邊是猶太人的聚集地,但他們這樣做無疑是在傷害全國人民的感情,他怎麽敢的?”


    幾米外的長椅上坐著打扮時髦的女人,黑紗籠罩在修長的手指上,她拿住幾個玉米粒放在手心,撲騰著灰黑色羽毛的斑鳩從廣場上飛來,歇在附近。


    “噗呲,全國人民的感情,你覺得那個獨裁者會在乎嗎,他腦子裏想的隻有怎麽討好英法的主子!”


    “恨不得一個黑人身邊陪上幾個女大學生才好!”


    又是一個聲音從牆角傳來,毛發卷曲的老人抱著一隻毛發同樣卷曲的大狗。


    “這不是最離譜的事情……你們知道嗎?”金絲邊猶豫了一下,不知是在吊足胃口還是確實說不出口,“敵……誌願軍竟然放棄追擊,轉頭進入洪澇區救人去了。”


    “你在開玩笑,那是敵人能做出的事情嗎?”


    其餘兩人漠然的神情忽然一僵,瞅向金絲邊的一刹那又立即謹慎的避開。


    “以前就聽說誌願軍和國際縱隊是全世界受到壓迫的人聯合起來的部隊,他們是一群有著崇高理想的戰士,為了將紅旗插遍世界不惜犧牲生命。”


    時髦女人喃喃自語,眼神迷離起來。


    “和十字軍一樣嗎?”卷毛老人甕聲甕氣的問道。


    “不一樣!”兩個清脆的聲音同時反駁。


    “咳咳,我雖然不了解他們有怎樣的目的,但他們確實在做……人類曆史上從未見過的事情。”


    金絲邊眼睛目光灼灼的看著歌功頌德的報紙,沉聲繼續道:“為了救被困在洪水裏的災民,據統計已經有五十多個誌願軍和國際縱隊的人被洪水卷走下落不明。”


    “一時間我到底分不清,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


    “反正畢蘇斯基肯定是敵人!”卷毛老人冷哼一聲,其餘兩人也未反對。


    “那誌願軍和國際縱隊是我們的朋友?”


    時髦女人不確定,她丟掉手裏僅剩的玉米粒,端坐身子眼神迷離。


    “不好說,他們畢竟也是外國人,外國人都是不可靠的,就算理想崇高又能怎樣呢,誰能保證蘇俄不利用他們的影響力對我們施壓,做一些違背人民意願的事情?”


    “不過誌願軍打來倒也不純粹是一件壞事,我們可以利用它推翻畢蘇斯基的民主政府,然後趁機趕走那些外來者,成立屬於我們波蘭人,真正民主共和的新政府。”


    金絲邊眼鏡得意的推了一下眼鏡。


    “那這件事情我就不參與了。年紀大了,誰知道還能看見哪天的太陽。”


    卷毛老人抱著狗,一瘸一拐的離去。


    時髦女人若有所思的坐在長椅上,直到二人走後才緩緩起身。


    “嘩啦啦!”


    “你到底是怎麽辦事的?為什麽炸毀水壩的事情我不知道。”


    總統府,畢蘇斯基憤怒的將桌上的文件掃落。


    “大總統,我這都是按您的意思辦的。”波爾布特很委屈,兩隻手縮在懷裏。


    “我的意思,你最好把話說清楚點!”


    “您說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前線的軍隊接迴來的,我當時還特地問了兩遍,您都是這樣說的,最後文件也是您親自簽署的。”


    畢蘇斯基迴想起幾天前的畫麵。


    “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誌願軍前進,把前線那兩個軍帶迴來。”


    “噢,即使平白死傷幾千人也無所謂嗎?”波爾布特這樣問道。


    畢蘇斯基沒有說話,為將者關鍵時候要狠得下心。


    兩個不在同一頻道的人看對了眼,他重重點了下頭。


    按照他的想法,想要把部隊撤迴來還是得用人命去填,正好盧布林州有幾千遊擊隊,使個計謀把他們誆騙出來,也算他們為國捐軀!


    “原來大總統和我想的是一樣的!”


    波爾布特的目光始終盯著緬濟熱茨北麵的水壩,心頭想起了三十六計中,關羽水淹七軍的故事。


    中華文化果然博大精深,連這樣利用自然偉力的計謀也能想到。


    至於在洪水中淹死的人跟他波爾布特有什麽關係,他隻是提出意見的人,簽字生效的是大總統啊!


    於是一份關於爆破水壩,利用洪水阻擊敵軍裝甲部隊的文件遞到了畢蘇斯基桌上。


    “可我沒有看過那本報告!”


    畢蘇斯基的記憶裏實在沒有關於開閘放水的報告,雖然他也著實討厭猶太人,這不代表他會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


    “就是兩天前的晚上啊,我當時將文件遞到秘書處就迴家去了。”波爾布特迴憶道。


    畢蘇斯基喚來秘書,“是不是你偷拿我印章蓋文件了,我要治你的罪!”


    “啊,大總統可不要冤枉我呐,我什麽時候做出這種事情了?”秘書叫苦不迭。


    他在書架上找出淡藍色的簿子丟在桌上,“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秘書頓時不說話了,小心的看著他,“大總統難道你忘了嗎,這一遝文件是你拿迴家處理的……”


    拿迴家處理的?


    這迴輪到畢蘇斯基說不出話了,兩天前是例行交公糧的日子,他為了做出很忙的樣子,故意拿迴去幾份文件連夜批示。


    誰料夫人還是不肯放過他,“老娘數到三!”


    “來了來了!”


    畢蘇斯基隨意瞟了幾眼,趕緊簽完字進了屋。


    想到這裏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敗家老娘們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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