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笑的是,詹姆斯·斯金納腰上挎著一副弓箭,馬鞍旁還別著兩支箭筒,潔白的箭羽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和他係著紐扣的黃色驃騎兵製服顯得十分不搭,可隻要一瞧見斯金納大拇指關節上厚厚的老繭,就知道那副被精心裝飾過的弓箭,絕非擺設,他也一定是位射箭高手。


    這讓納拉揚十分驚訝。


    即使是印度的傳統騎兵中,無論是北方阿富汗裔的羅希拉人或者班加什人,或者是德幹的馬拉塔騎兵,都已經普遍裝備了火槍。更不用說佩龍將軍麾下的那些正規騎兵,人手一支卡賓槍。


    哪怕是鄉間維護治安的柴明達爾的部隊,也裝備上火槍了。還在用弓箭的,大概隻有在遠離沿海,生活在荒蠻地區的比爾人或者平達裏人。


    “我不僅會射箭,長矛也用的十分好。”


    斯金納在馬上把玩著一支馬拉塔式的騎矛笑著說道,他察覺了納拉揚的那一絲驚訝,還將納拉揚的驚訝說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納拉揚絕對不是第一個對他熟練使用傳統武器而感到驚奇的人。


    “果然是蘇巴達爾拉赫瓦·達達看中的人,您的武藝讓人佩服。”納拉揚恭維道。


    當時,拉赫瓦·達達是辛迪亞家族任命的印度斯坦的總督,被尊稱為蘇巴達爾,類似“高官”的稱唿。


    “當然,既然在印度軍隊中服役,了解這些武器是必要的。”


    斯金納笑著說,他很看重這份工作,也看重拉赫瓦·達達還有舉薦他的佩龍將軍的信任。


    “你好,斯金納同學!”


    要走出馬拉塔聯軍營地的時候,一名藍眼珠的黑發士官放下手中的鏟子,向斯金納用英語喊道。


    在戰場上,兄弟、戰友、同胞、信徒等稱唿十分尋常,同學稱唿倒沒聽過。哪怕是同一所軍校的畢業生,也不會用“同學”來稱唿對方吧。


    斯金納竟愣住了,他說了許久的印度斯坦語,一下子轉不過來,腦子裏過好幾遍後,才用自認為準確的語法,向那位士官說道:


    “好久不見,愛德華同學,你們是在這挖防禦工事嗎?”


    “當然,”愛德華拿出手帕,抹了抹頭上的汗,“杜·德內雷克旅長讓我們挖好壕溝,擺好大炮,等那群拉其普特人來的時候,就是一場屠殺等著他們呢!”


    確實是這樣。


    斯金納勒住馬頭,看向四周,無數士兵正拎著鏟子,挖掘壕溝,還有的人則將壕溝裏挖出的土,堆在一起,再搭上沙袋,為炮台設立掩護。


    重要的位置,也放上拒馬,以阻止敵人的騎兵。在營地的右側,還有一座城堡,那是不久前從齋普爾軍隊手中奪取的,現在應該放滿火炮,駐紮著能遠距離狙擊的輕步兵了吧。


    關鍵的是,在馬拉塔軍隊營地前方的原野,也凹凸不平,還能見到幾處高地,十分不利於拉其普特騎兵的進攻。


    “這場戰役,我們確實要贏定了,隻是不知道齋普爾國王金庫裏到底有幾個錢,不要讓我們白打一場。”


    “嘿嘿,等馬上敵人都被殺光,我們就可以吞並齋普爾王國了,為什麽還要向以前那樣讓他們繳納著貢品,苟延殘喘?”


    “你說的也是,不過我們得先禮後兵!我正要陪著大使去下最後通牒呢。”


    愛德華看到斯金納身旁的婆羅門,立即明白了。那就是拿自己錢為他們這些大頭兵補齊欠餉的那位。


    “行,那你先去吧。可要把我們的嚴密防禦告訴拉其普特人,讓他們快快投降,省的浪費彈藥。”


    “再見!”


    見著斯金納兩人離開,愛德華繼續挖掘著防禦工事。


    “等敵人騎兵衝過來,我躲在裏麵,總不會被馬蹄踩成爛泥吧。”


    他決定還是要挖深點好,再往裏挖個洞,省的哪位不長眼的拉索爾騎士掉裏麵。


    納拉揚一點也不熟悉英語,因為法國人很多的緣故,他倒聽得懂幾句法語。


    因此剛才斯金納說的話,納拉揚完全聽不懂。


    “他是我在加爾各答寄宿學校的同學,在畢業後和我一起當兵,隻不過我為辛迪亞家族服務,他為霍爾卡家族服務罷了。”


    納拉揚聽到斯金納的解釋後,點了點頭。


    他知道有很多歐洲人為辛迪亞家族和霍爾卡家族服役,甚至可以說,馬拉塔人軍隊中的歐洲軍官一點也不比東印度公司要少。


    這大概是因為馬拉塔王公向他們開的工資總是很高。隻是因為財政原因不一定能對付。


    可納拉揚還是十分奇怪,如果是法國人、葡萄牙人或者意大利人,加入馬拉塔軍隊就算了,為什麽連英國人和愛爾蘭人也放著東印度公司軍隊不加入,偏偏要跑去馬拉塔軍隊呢?


    “因為總督不信任我們。”詹姆斯·斯金納的眼神有些黯淡,“總督相信混血兒一定會投向印度王公,開除了我們,所以,我隻能加入辛迪亞軍隊。至於純血英國人,隻能說,東印度公司軍隊總比不上不列顛王軍,很難熬出頭。”


    英國人認為混血兒會投靠印度王公,所以提前開除他們,以便他們投靠土著王公?


    好吧。


    越向齋普爾軍營走去,納拉揚的心裏越是壓抑。


    隻有和斯金納說說笑笑,才使納拉揚敢騎行下去。或許齋普爾國王要對納拉揚行兇,斯金納武藝再高強也無法阻止,可是有他身旁,自己就感到十分安心。


    或許這就是拉赫瓦·達達派他來護衛的意義吧。


    就像騎兵的盔甲一樣,他們不穿盔甲的時候,不敢冒險發動衝鋒。


    可隻要穿上盔甲,即使他們知道,哪怕是法蘭西進口的鋼製胸甲,也無法阻擋滑膛槍的子彈,可是那一身重甲卻還是給他們提供上心理上的庇佑,敢於衝鋒了。


    說起來,這股壓抑感和不安心來的也怪。


    即使之前的作戰會議上,拉赫瓦·達達揮斥方遒,波爾曼和杜·德內雷克拍拍胸脯,保證這場戰役的勝利。


    可他還是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是因為自己是婆羅門,而為即將到來的單方麵屠殺感到血腥嗎?


    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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