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年6月14日,意大利。


    上午六時的馬倫哥平原,紅白藍三色旗皺成一團,歪歪斜斜的掛在幾處並不見有大批兵力駐守的野戰陣地上,隻有稀稀疏疏的法國哨兵兩三人為一伍,踏著不及膝高的雜草來迴巡邏,不時停下來閑聊幾句,取出黏土製的煙鬥吞雲吐霧享受一番。


    漸漸的,晨霧散去。一位高個子士兵停下腳步,向西眺望,與陣地一河之隔的對岸,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白點。他不敢相信自己那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找來位圍著披風的軍官,舉起單筒望遠鏡望過去,隻見奧軍軍陣早已排列整齊,殺氣十足,似乎隨時準備向勢單力薄的哨兵們攻來。


    眼見著風雨欲來,軍官叫出聲:“他媽的!”這句法蘭西鄉間俚語,足以表示軍官的驚訝。


    他立刻轉過身來,向高個子哨兵大聲喊道:“快牽匹快馬,去告訴克勞德·維克多將軍和拿破侖·波拿巴執政,敵襲!敵襲!”


    法國哨兵觀察奧地利軍隊時,一些摸過河岸的奧地利偵察兵亦將法軍防禦陣地雜亂無章、缺乏防守的訊息,帶給奧地利的梅拉斯將軍。


    梅拉斯騎在德國育種的高頭大馬上,他隻是對偵察兵的匯報點了點頭,直到那些說夾著波西米亞口音德語的工兵,在半夜間就隱秘的放在河中的浮筒上,架好木板鋪成的臨時橋梁,他才下令道:


    “要奧伯斯特上校的部隊,立即渡過浮橋,驅散橋頭堡的法軍部隊,其餘部隊列成縱隊待命,準備有序渡河。”


    梅拉斯一聲令下,穿著白色軍服的傳令兵立刻行動起來。先是幾個騎著馬的,跑到各個旅那裏傳達命令,每個旅各自派出幾個走路的,把命令帶到每個營那裏,營派人去告訴各個連,各個連的連長先用德語大聲喊叫著,又或是用捷克語、匈牙利語、意大利語、波蘭語再喊一遍。


    一時間,四麵八方都是跑來跑去的傳令兵,到處是用力喊叫的聲音,簡直要比大集市上的馬戲團還要喧囂。


    “轟轟轟!”


    奧格斯伯上校的部隊一渡過浮橋,就將營屬火炮集中起來,不斷轟擊法軍,好幾個法國的倒黴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鐵鑄的實心彈掃過,血肉橫飛。


    “奧格斯伯上校幹的好,就該狠狠的炸飛這群高盧佬!這下子,總算有安全的渡河陣地,不怕那破屋拿八代玩半渡而擊之的把戲了。”


    “破屋拿巴代”,即是“波拿巴”的意大利文讀法。望著倉惶逃離炮擊的法軍,梅拉斯對法國軍隊——最關鍵是指揮著他們的波拿巴執政很是不屑。


    說來可笑,那位在意大利戰場上曾和自己交手多次的拿破侖·波拿巴,在成為執政後突然變一個人似的。


    他突發奇想的想建立中央銀行、邀請富爾頓研究不用風力就能動的軍艦、鼓勵製造又笨重又費煤炭的蒸汽機、給住不起房子的窮市民補貼生育鼓勵本就泛濫過多的法國人口……


    拿破侖在巴黎的私人喉舌稱讚他是位思想超前的超人,外省的小報則痛罵他隻會空想,遲早會毀了法蘭西祖國。敵人不斷猜測他這麽做的真實意圖,又揣測不出來什麽。所有人的各種評價唯一共同點便是,拿破侖的想法,不屬於這個時代。


    但這又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對於梅拉斯自己來說,年已七十一歲的他,最好的方法是,死前就在戰場上把那善於奇思妙想的年輕人打的落花流水,這樣,一切花招沒法耍起來。


    “大人,還是不要輕視波拿巴比較好,保不準他還藏著什麽部隊。”


    一旁稍矮的馬上,說著一口流利的南德意誌宮廷德語的年輕副官軍,服上縫著肩帶,他帶著一絲擔憂,向梅拉斯建議道。


    “阿姆施泰騰伯爵家的孩子,果然年輕有為,初出茅廬一直保持謹慎,是個好事,不要向我這個老糊塗學哦。”


    梅拉斯男爵笑著拍了拍腦袋,又轉眼嚴肅的吩咐道:


    “命令中央陣線的部隊,加速通過浮橋,占據馬倫哥平原!彼得·奧特將軍從右翼渡河,迂迴攻擊法軍!”


    又是秘密麻麻的奧軍步兵渡河,而堅守馬倫哥平原的法軍,還尚未集結完畢,每個營都不在戰鬥的位置上。


    麵對奧軍炮兵優勢火力的交叉射擊下,法軍的血肉之軀顯得脆弱。


    一顆顆實心彈,冰雹一般的砸向他們的陣地,在堅硬平坦的平原上彈來彈去,有的甚至能伴隨著慘叫聲砸穿整整一道線列。


    好幾個法軍營損失慘重,承受不住且戰且退,剩下的部隊,麵臨著不斷湧來的敵人,還在堅守。


    在更遠處奧軍炮兵所不能及的陣地上,隻見執政衛隊簇擁著的,是一位身著標誌性的灰色大衣,戴著三角帽的男子,想也不用想,那便是現在的法國統治者,拿破侖·波拿巴。


    他帶著豪邁的氣息喊道:“拉納師、維克多師,還有貝爾蒂埃的預備師,全給我投入戰場。我要他們在午飯前,就把奧地利人全趕到河裏淹死。”


    他大手一揮,便是大批法國援軍趕來,穿過意大利鄉間常見的葡萄園、農舍和灌溉渠,來到馬倫哥平原的東端,高唱著馬賽曲,義無反顧的一頭紮入戰場。


    可援軍來的還是太晚了,奧地利軍隊已經對法軍形成包夾之式,正麵是梅拉斯所在的中央指揮部,右麵是彼得·奧特的右翼,他們的炮兵輪番向法軍傾斜。


    拿破侖派去的援軍越多,奧軍的還擊越猛烈。而正是這樣,他越懷疑投入的援軍不夠,就令更多預備隊投入戰場,就像嚐試用煤油澆滅火焰一般。


    另一邊,梅拉斯的指揮部也渡了河,找到一處適合俯瞰觀察戰場的丘陵後安頓下後,一位戴著熊皮帽的傳令兵,氣喘噓噓的向梅拉斯報告道:“報,除馮·謝倫伯格少將的後衛部隊外,現在所有部隊已經進入馬倫哥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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