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公主出宮,桓氏抽薪


    “這是?”


    褚太後的母親謝氏頭發白了一半,模樣倒是與褚太後如出一轍地帶著幾分嚴肅,單從年齡上來看她似乎比褚蒜子看上去更像太後。


    “也是宮中的可憐女子。”


    褚太後神情鬱鬱,卻頭一次對她露出了笑臉,然後轉向一側說道:


    “倒是與謝小娘子年紀相差無幾。隻可惜在這宮中沒有謝家那般自在,少了許多謝小娘子的灑脫氣質。”


    “殿下過謙了,公主是貴女,晚輩怎麽能跟公主比。”


    司馬沅問候完褚太後正想著找個什麽借口留下來,卻突然聽到身側一名少女聲音響起,轉頭一看竟是一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雖然自己並不認識,但心裏卻驀地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謝道韞!


    這就是那個在建康政治門閥鬥爭中,最終將與羊氏聯姻的女子!


    尤其是褚太後一句“沒有謝家那般自在”,司馬沅心中便仿佛有一股無名火起,雖然明知道這是政治婚姻,不是眼前一個女子能夠做主的,但她心中依然升起了一股沒來由的委屈和厭惡。


    謝家已經位列方鎮,當年因一句詠絮而漸漸為人所知的謝道韞也隨著謝家的崛起正漸漸嶄露頭角,可以說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司馬沅所夢寐以求的。


    可她現在又要來奪走她的希望!


    謝道韞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著她,轉過頭來時卻隻見司馬沅一臉和善的笑,並轉頭望向褚太後:


    “殿下,謝娘子是謝司馬的女兒,我喊她一句阿姊什麽過錯吧?”


    “你倒是對謝家也了解不少。”


    褚太後微微點頭:“但你是公主,不要胡亂這般稱唿,說出去要被宮裏管教的。”


    “可是我真的想有個阿姊...”


    司馬沅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來,泫然欲泣,看起來十分委屈:


    “我在宮裏別說玩伴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好不容易見著一個能與我說得來的小娘子,卻連這規矩也要管。”


    看著她的委屈模樣,褚太後一下子心軟下來,又看了一眼的母親謝氏,終於出口說道:


    “算了,你愛這麽叫就這麽叫吧。謝小娘子也要嫁人了,這是她第一次入宮隻怕也是最後一次入宮了,多親近一點也無妨。”


    “阿姊這麽漂亮,不知是哪家的郎君有如此福分。”


    司馬沅笑著,竟是直接靠在謝道韞案邊坐了下來,隨手取下皓腕上帶著的一件玉鐲遞給了謝道韞:


    “初次見麵,給阿姊見禮,希望阿姊不要嫌棄。”


    從司馬沅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她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眼前的少女似乎對自己過分熱情,因此坐下的時候朝著邊上挪了一下,打算與她多少劃清界限,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主動貼了過來,還笑嘻嘻地要把玉鐲送給自己!


    事出無常必為妖。


    謝道韞立刻搖頭,淡淡謝道:


    “公主好意心領了,但這等貴重禮物我卻萬萬不能收。”


    司馬沅“啊”了一聲,倒是沒說什麽,隻是臉上表情又迅速低落了下去,看在謝道韞的眼裏直犯別扭,但坐在一旁的謝氏卻是於心不忍,忍不住出聲說道:


    “公主好不容易見著玩伴,莫要涼了她的好心,還是收下吧。”


    褚太後也笑著望來,似乎看見兩人如此模樣格外地高興,謝道韞無奈隻好收下,司馬沅便立刻開心了起來,卻是讓眾人都看得一陣好笑。


    “說起來...今日南郡公主還問起伱。”


    或許是被司馬沅這副模樣給欺騙了,褚太後望著她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憐惜,壓低了聲音說道:


    “那也是個可憐女子...她跟我說頗思念你,想要進宮看你,但如今會稽王對羊氏正在氣頭上,隻會更加憎惡她,怎麽會放她入宮?你若有心思,不如去看看她吧。”


    司馬沅一顆心猛烈跳動,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褚太後,語氣中帶著一絲發自內心的顫抖:


    “殿下...願意讓我出宮?”


    褚太後其實想說以你在宮裏的地位,出不出宮其實沒什麽人會在意,但這樣說未免太傷害這個女子了,便笑著說道:


    “你與謝娘子一見如故,我也不忍心看你天天被關在宮中。再過兩年也要下嫁了,卻從來沒出宮看過,出去看看也好。”


    司馬沅心中驚喜萬分!


    她刻意接近謝家,就是想著以此為借口看能不能為自己賺一個出宮的機會,沒想到褚太後竟然主動提了出來!


    哪怕是向來與她有幾分親近的會稽王司馬昱都從來沒有過問過她在宮裏的事,隻要太後點頭那自己出宮必然順利!


    “去吧,跟謝氏一起出宮,去探望一下你阿姑,明日記得迴來,不然下次就沒這等好事了。”


    褚太後淡淡笑著,轉頭望向母親謝氏:


    “天色將晚,母親也早點迴去安歇吧。”


    謝氏點了點頭,卻是滿懷慈愛地握了握褚蒜子的手,帶著心疼說道:


    “放寬心,不會有事。如今你父親雖然不在了,但半個朝堂都是他舉薦的人,何況如今有羊氏入朝,總不會讓人威脅到你。”


    褚蒜子眼眶微紅,輕輕點頭。


    在謝氏走出大殿的那一刹那,司馬沅幾乎要歡唿雀躍起來,下意識就要朝著殿外衝去,但剛邁出幾步又覺得不妥,便急忙轉身準備隨謝道韞一起出殿。


    卻正遇見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司馬沅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慢走幾步來到她的身邊準備與她一起出去,抬頭卻發現謝道韞已經踏出了殿門,正與謝氏一起等著她,目光卻微微低垂,倒是不再看她一眼。


    天色漸黑,羊玨終於迴到了自己住處,有些疲憊地長歎了一口氣。


    今天一天先是上朝,然後去見陸氏,緊接著又被南郡公主攔住,幾乎沒有半點喘息的機會。


    但好在一切順利,南北貨殖之事終於被他連接在了一起,往會稽去的打算也已經有了一個開始。


    至於這個開始到底是好是壞,他也不是很清楚。


    “公子,彭城有信來了。”


    羊玨來江左並不是獨自一人,至少自己的侍女姝兒連同越來越重視自己安全的羊兆也來到了謝府,如今他剛剛坐下,袍內始終罩著輕甲的羊兆便走了上來,將一封信遞到了羊玨手裏。


    “謝小娘子的父親謝司馬好大的脾氣,今天一下午都在痛罵那位安石公子。”


    姝兒也端來茶水,來江左的羊氏之人便都聚在這了:


    “好像他是要那位安石公子出仕,安石公子不肯,他竟直接罵了起來...公子,這世上竟然有顯貴之族不願出仕的人呢。”


    “這種人多了去了。”


    羊玨輕笑著搖了搖頭,目光卻漸漸凝重。


    如今羊玨在父親心裏早就與當初出兵時不一樣了,現在的羊興恨不得將他時刻捧在手心護著,生怕他出了半分意外。


    如今他剛來江左兩天,羊興便立刻來信詢問情況,並將黃河戰船調出了五十艘往鬱洲招募水師,一方麵威懾島上越來越多的冀州士族,一方麵隨時準備南下接應羊玨。


    而信中的另一個情況卻是讓他心中警惕了起來。


    石閔已經改趙國號為衛,並按讖文中的“繼趙李”一詞將自己的姓氏改為李姓,篡位之心昭然若揭,而當初一道“殺胡令”,更使得豫州羌、氐對他警惕萬分,如今已經唿應起了尚在北方的石氏,聯手圍攻鄴城。


    倒是與曆史上的進程無二,唯一的不同是沒了李農的李閔現在已經完全落在了下風。


    羊興倒是打定主意積蓄實力,沒打算參與這趟渾水,但麾下卻越來越多的人請戰,要求趁機進攻鄴城、光複中原!


    何況如今的蒲洪名義上已經歸順了晉廷,兩相唿應夾擊之下羊興似乎沒了拒絕的理由,開始猶豫了起來。


    畢竟如今確實是一個光複中原的好機會。


    “又是桓溫搞的鬼!”


    雖然信中半點沒有提及桓氏,但羊興從年前定下囤糧發展的方略,到如今麾下突然群情沸騰要求出兵,羊玨便立刻想到了這背後不同尋常的一麵。


    從他來江左開始,這個實際上已經和羊氏成了對頭的西府始終沒有消息,何放也隻是在朝堂上據理力爭,甚至沒有提出半點其他要求,羊玨從那個時候就感覺有點不對,畢竟光靠會稽王就想把羊氏攔在朝堂外還是太困難了。


    但看到這封信的一瞬間,羊玨可以斷定,桓溫同樣看到了羊氏在北方安穩種田積蓄力量的好處,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把羊氏拉進北方的戰局中!


    “好一招釜底抽薪!”


    羊玨抬起頭,目光漸漸凝重。


    自己在江左的活動剛剛有所收獲,桓溫就開始打起北方羊氏的主意了。


    李閔氣數未盡,蒲洪不可信任,北地羊氏最大的敵人慕容鮮卑還沒有出現,此刻萬萬不是羊氏動兵的好機會,甚至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下場!


    “阿郎!”


    羊兆看羊玨神色凝重,忍不住出聲問道:“是不是出事了?”


    “是出事了...這幫人突然攛掇父親出兵,背後必然有西府謀士慫恿的影子!”


    羊玨緩緩點頭,卻是長歎了一口氣。


    羊氏從來沒有想過迴江左,但江左一些人卻始終把羊氏當賊一樣防著,生怕其南下搶占屬於自己的利益。


    “父親不能出兵,但這個時候卻又的確是出兵的好機會,我羊氏不肯迴江左,如今又不肯響應朝廷出兵,江左隻怕會對我漸漸生出戒心...必須先穩住西府!”


    想到這裏,羊玨不禁開始佩服起自己的叔母南郡公主來了,或許她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提前找自己商議退路,並暗示自己手中有南郡這個籌碼。


    自己竟然到了府上才反應過來,看來論江左的局勢自己還真不如這些南渡之人看得清,倒也讓羊玨越發覺得與南郡公主合作是一個好的選擇。


    司馬昱是她的叔輩,姐姐南康公主身份又極為重要,因此在宮中的時候她也沒少和會稽王接觸,關於生辰倒也在談笑中耳聞過幾次,了解一個大概,接下來隻要與其他宮外之人溝通比對,會稽王的生辰便很容易被算出個七七八八。


    因此實際上南郡公主已經答應了羊玨的要求,這也是羊玨將自己在會稽的求財計劃同樣全盤告知的原因。


    但他一直不知道南郡公主額外的條件是什麽。


    “阿郎?”


    羊兆看他緊皺著眉頭不說話,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需不需要派人迴去提醒家主?”


    “提醒是肯定要提醒的,但如今的徐州不僅遍地流民,還有不少歸家的江左僑民,大勢裹挾之下父親就算不肯出兵,徐州也必將在有心人挑撥之下生出幾分混亂。”


    羊玨目光閃動:


    “除非先把西府穩住,否則在他們的不斷挑唆下,北地風波隻會愈演愈烈!”


    說著,他低下頭,腦海中一陣急切思索,突然想起了什麽,朝著羊兆問道:


    “咱們的船到了麽?”


    羊兆先是一怔,立刻反應過來說道:


    “昨晚到的,已經在碼頭都安置好了,並特意請了謝氏族兵圍住了碼頭,膽敢進窺者格殺勿論!”


    當初羊玨從鬱洲一路南下,因為是輕舟所以快些,將隨自己一起來江左的幾艘裝滿貨物的大船遠遠拋在了身後,直到昨晚才終於抵達建康。


    船上裝的是他在家中鼓搗出的一些東西,以及鬱洲島上生產的第一批精鹽。


    羊玨點了點頭,心中瞬間有了主意,剛跟羊兆吩咐了幾句,正要出門便恰巧遇見了歸來的褚都督之妻謝氏,說是在建康謝府短住一晚便要迴京口了。


    見禮過後,羊玨抬頭便望見了在人群中笑吟吟看著自己的謝道韞,不由得臉上也是微微一笑:


    “恭喜謝娘子,如今也是進過宮見過大世麵的人物了...這位是?”


    話說一半,羊玨突然發現謝道韞的身側還站著一名俏麗女子,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眼中竟隱有一絲毫不掩飾的渴慕之意,倒是把羊玨看得一愣。


    身在宮外不便表露身份,司馬沅卻也等不及旁人為自己引見,便強忍著心中的激動心情,隻朝他微微頷首:


    “見過世兄。”


    “世兄?”


    羊玨皺了皺眉,疑惑目光看向謝道韞時,卻見她已經上前一步站在了自己身側,狀若親昵地迴頭朝她一笑:


    “郎君,這位可是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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