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玨也笑了笑:“隨你去留,等下一起用飯便是!”


    眾人目中充滿豔羨,看著那女子竟就此坐在了那兵士身邊,儼然一副有了依靠的模樣不由得向往之至。


    被太陽曬得渾身萎靡的身軀也在假裝不經意間挺直了少許,眼神更是有意無意地在剩下的那些女子身上打量。


    有人帶頭,剩下的女子也情知自己如今已經沒了別的出路,便也學著她的模樣在陣中一頓尋覓,最終也算是各得良人。


    倒是引得校場上一陣此起彼伏的歡笑之聲,再望向羊玨的眼神中不僅沒了原先的戒備與小心,甚至連屬於士族門第與黔首百姓之間的疏遠感都仿佛少了許多,眼中神采除了尊敬,竟也浮現出了一絲愛戴之意。


    試想他們本就與流民無異,衣食無著,因魯郡士民還要依靠他們南下才每日獲得了一頓尚可入腹的吃食。


    如今糧食就在自己眼前被運往營中,一頓飽飯在即,這小郎君竟然還給自己分老婆。


    向來被人所輕的他們如今突然被人當作人看,豈有不對羊玨感恩戴德之理?


    就連那幾名眼中頗有他想的女子最終也無奈各擇兵士為良人,選的卻都是站在人群最前麵的都伯。


    那十幾壇酒也被羊玨全部運到了台上,眾人本就饑餓過度,眼見飽食在即,如今又見美酒,不由得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看著台上。


    羊玨微微一笑,拍了拍酒壇:“想喝麽?”


    眾軍士齊聲喊道:“想!”


    羊玨罵道:“想得美!”


    場下卻早已沒了之前羊玨出言蔑視他們時的惱怒,聞言也隻是鬧哄哄一笑。


    “今天中午,給你們吃頓飽飯,晚上還有一頓,說讓你們吃飽今天就一定讓你們吃夠兩餐!”


    羊玨站在台上,大聲說道。


    台下聞言又是一陣哄鬧,激動無比。


    “至於這些酒,能不能喝上就看你們明天的本事了!今天都給我吃飽了睡個好覺,明天誰敢給本公子省力氣,就把飯給我吐出來!”


    場下人急忙站起,聲音不甚齊整卻也氣勢十足地大聲喊道:


    “願為郎君赴死!”


    羊玨聞言卻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往營後領取糧米,各自按什伍造飯。


    他已經疲憊至極,聲音沙啞幹涸得連嘴巴都懶得張開了。


    “阿郎!”


    “公子!”


    賈活看出了羊玨異狀,立刻湊了上來,伸手要扶卻被羊玨眼神製止。


    何謙在台下躊躇了幾分,最終也走上前來拜見羊玨。


    羊玨擺了擺手,看向這名成名於北府時代的驍將,此刻倒是比賈活也大不了多少,正是年輕之時。


    他開口說道:“站在這幹什麽,還不讓你部下吃頓飽飯?你不餓,其他士卒不餓嗎?”


    “阿郎!”


    賈活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說道:


    “帶迴的糧草看似不少,但此地本就有一千五百兵,再加上我麾下騎兵...阿郎,既無戰事,一日兩餐太奢侈些了。”


    羊玨聞言,隻是默默搖頭:“這兩天文義叔會帶族兵趕到,多少也有些輜重,先飽餐一頓再說。”


    賈活正欲再言,卻被羊玨再次以眼神製止,隻好先讓麾下往營中就餐,自己卻跟在羊玨左右準備迴中軍帳。


    何謙也正準備掉頭離開,卻被羊玨喊住:


    “跟我一同入帳中用飯。”


    他愣了一愣,見羊玨得不到迴應,轉頭疑惑望來,便立刻低頭行禮:“是!”


    羊玨點點頭,不複多言,隻邁著尚有些酸疼的雙腿往帳中走去。


    如今軍心可用,又對自己頗有效死之心,局勢一片大好他本該高興才是,但不知為何羊玨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沉重感。


    似乎是什麽不好的事將要發生一樣。


    聯絡彭城王師褚裒的信使已經發出,為了增加可信度也表示事態嚴肅,羊玨還特地用上了家中羊祜傳下的钜平縣侯印。


    如果一切順利,最多兩天衛淳衛文義就會帶著羊氏兩千戰兵及管插、八牛弩等器具趕到,這兩天自己也正好先對這些鄉兵進行簡單的進退訓練,然後在第三天趕到代陂,與晉軍一起埋伏李農。


    隻要李農的這兩萬騎兵一潰,河南之地便再無羯趙力量。


    即便晉軍無法繼續光複中原,青兗徐三州也必將重迴漢人之手。


    屆時褚裒以軍功獲取政治資本的目的已經達到,京口重鎮又必須等著他迴去鎮守以抗衡西府桓溫,迴師江左便是早晚的事。


    而父親則手握軍功,又攜北地二十萬百姓之勢南下,隻要他不昏了頭非要跟著褚裒到江左去,彭城就一定會落入他羊氏手裏!


    可以說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可羊玨心裏卻始終有一種莫名的不詳預感。


    總覺得哪裏會出事一樣。


    也正是這種預感,或者說在這種緊張的危機感壓迫之下,羊玨才決定將糧食都散出去,先給這些贏弱士卒吃頓飽飯、恢複些體力再說。


    也能更好地安撫人心。


    否則萬一有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出現,自己預留再多糧食都是白搭。


    “羊公子...”


    羊兆為羊玨掀開帳篷時,發現那幾名借口年紀老邁的家主正湊在一起說著什麽話。


    譚氏譚彌和多少上了點年紀的林恭也就算了,在外邊站了一會兒確實是被曬得不輕,


    那孫氏家主孫定明明見了唐能都要稱一聲“茂竹兄”,隻不過長得有些顯老也好意思借口年紀老邁。


    此刻在帳中也就屬他最精神,背著帳門正唾沫橫飛地朝兩人說著什麽。


    譚彌望見帳門被掀開,急忙輕咳一聲起身,孫定也立刻閉嘴,轉身站起身來朝著羊玨行禮。


    羊玨笑了笑,坐迴主案後先拿起水壺咕咚咕咚地往嘴裏灌了好幾口水,這才悠然歎息一聲說道:


    “今日,幾位也算辛苦了...”


    “不敢當!”


    幾人急忙又行一禮,再互相對視了一眼後,才由孫定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說道:


    “幸賴公子高計,今日這些鄉兵總算吃了一頓飽飯...既然事情都已辦妥,不如我等...暫先告辭歸家?”


    羊玨笑道:


    “孫家主這麽急著迴去,是怕我同樣派人抄了貴族的塢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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