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眼看周圍的匈奴人已經逃得沒了影子,賈活心中又急又氣。


    身後的騎兵隊伍再度起了一陣騷亂,有匈奴騎士偷偷勒轉了馬頭,縱馬離去!


    賈活有心拋開羊玨,將大部壓上逼迫羊氏親兵下馬,可誰知這羊玨的力氣竟然如此之大,竟使自己手中長槊不能移動分毫!


    他咬了咬牙,幹脆直接丟了手中兵器策馬迴轉,正要唿喊大隊騎兵直接衝鋒時,眾人身後卻馳來一匹快馬,大聲喝道:


    “使君有令,不許對羊氏無禮!請羊氏子照歸宴席即可,其餘人維持城中秩序,勿使生變!”


    賈活張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片刻後又鬱悶地轉過頭去。


    羊玨得意洋洋,手持雙槊如同凱旋之將,朝著他朗聲笑道:


    “既如此,請平山帶路!”


    ...


    而此刻的宴中,座上的兩人仿佛互換了表情。


    羊興一改剛剛的陰沉模樣,嗬嗬笑著不斷朝身邊的賈堅勸酒,而賈堅卻是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緊抿嘴唇盯著門口一言不發。


    自己竟然被耍了!


    他以為羊玨是少年意氣,率領百騎就敢衝門,心中不免對其起了幾分輕視之意,心道任你如何勇武,將來頂多是一員驍將罷了。


    可誰知這小子竟然出了門就立刻改變方向,直接去殺城裏的羯部匈奴去了!


    也就是說,他從剛進城時就已經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所以早就派出手下去摸清楚了這城中羯胡的底。


    而剛剛那名羊氏部曲看似一臉驚慌地來稟告,實則是在告訴羊玨一切準備就緒!


    羊玨也正好趁著佯怒的機會,順利離席!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下令讓人不要去管他!


    想到這裏,賈堅也不顧身邊羊興的勸酒,直接舉起酒杯鬱悶地一飲而盡,苦笑一聲道:


    “德鈞兄...何至於此啊!”


    “哈哈哈!明府看我這麟兒,可有當年班定遠之風?”


    羊興眉開眼笑地將杯中酒同樣一飲而盡,望著場中尚未退下的舞女樂師笑道:


    “為何停下?接著奏樂,接著舞!”


    “都給我下去!”


    賈堅沒好氣地揮了揮手。


    羊玨的這次釜底抽薪,實在是太狠,等於直接拿捏住了自己的命門。


    自己之所以不肯起兵,本就是不願給北地帶來兵禍,而現在這群有甲有馬的羯胡青壯突然死在了城裏,又是自己請來的客人親自動的手,還是晉師北伐的這個節骨眼上...


    很難不被人多想。


    賈堅此刻感覺自己的頭頂被扣了一頂屎盆子。


    即便自己能夠解釋清楚,羯趙為了穩住兗州一時半會也不會找自己算賬,但等晉軍大軍一退,算賬的可就來了。


    自己雖然不怕,但泰山郡想要再平靜下去已經是不可能了。


    萬一換個羯人當政報複,那才是自己最不願意看見的場景。


    所以事到如今,自己跟直接宣布起事響應王師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他最終長歎一聲:


    “也罷...但是德鈞兄,你可要想好了:現在城門未開,還有機會;


    一旦你們離開這裏,就再也沒有沒辦法迴頭了!”


    “既然是驅逐胡虜,為何還要迴頭!”


    一聲朗喝,鐵甲錚錚。


    羊玨昂首挺胸,步履鏗鏘地走進堂中,身上甲胄已沾滿鮮血,整個人更透露著幾分崢嶸殺伐之意。


    賈活一臉鬱悶地跟在身後,氣勢全無,像是打了敗仗的將軍,更像極了羊玨的跟班。


    隻見羊玨笑吟吟地望著座上一臉陰沉的賈堅說道:


    “不知明府此刻可下定了決心?”


    賈堅深吸了一口氣:


    “如今你們父子二人尚在我城中,隻要我一聲令下便能將你們擒下送往鄴都,這兵禍照樣燒不到我兗州來!”


    “那可未必!”


    羊玨笑道:“先不說我們父子在郡中出事後,留守鄉裏的夏侯氏便會立刻舉兵,泰山郡依舊難逃兵禍;


    明府如果將我們父子二人送往鄴城,那我就立刻投降羯趙!想來以我泰山羊氏之厚望必被那羯奴奉為座上賓,到時候我就效仿張豺之亂,調起軍隊圍攻泰山...”


    “你!”


    賈堅目瞪口呆:


    “你口口聲聲說要報國殺敵,怎麽能...怎麽還能說出這等投敵之語?居然還要圍攻自己郡望鄉土,簡直...簡直無恥!”


    “無恥嗎?難道我的所作所為跟今日的明府不一樣嗎?”


    羊玨高聲迴道:


    “隻有活下來,才有反抗的希望!但我與明府不同的是,即便我投降羯趙,也不會小心謹慎地守護鄉土,反而會苛行暴政!


    這樣固然對百姓有害,但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我羊玨寧願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賈堅聞言猛然抬頭,望著羊玨眼中仿佛有精芒閃動。


    羊玨亦是不落下風,目光決然與之對視,更不肯弱下半分氣勢!


    “上天賜我北地如此人物,難道當真是要我晉人光複中原?”


    賈堅感慨地搖了搖頭,神色中卻又湧現出幾分痛苦:


    “可是小郎,即便我不為這泰山百姓,隻為你一人,也萬萬不願你為了晉廷忠心至此啊!須知...”


    “明府!”


    羊玨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緊盯著他語氣平靜說道:


    “我羊氏確實是要響應王師、光複中原。但我可沒說...是要為晉室光複中原!”


    刹那間,滿堂寂靜!


    就連羊興都有些呆滯地睜大了雙眼。


    羊氏屢代公侯、百年清望,又與晉廷司馬氏有通家之好,因此就算沒了北地軍功,到了江左也是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怎麽自己兒子年紀輕輕,竟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而且看他說這話時的樣子,怕不是已經考慮了很久了...


    一時間,羊興臉上神色精彩無比,


    目光中更是滿含複雜,望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唯一兒子。


    賈堅聞言卻是怔了半晌,最終緩緩坐直了身子,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平山!”


    “啊?”


    賈活一愣,又急忙近前:“兒在!”


    “郡裏此刻兵甲幾何?”


    賈活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心底沒來由地浮現出了一絲暢快之意:


    “父親!郡裏現有甲六百副,戰兵八千餘,馬七百匹!”


    羊玨不爽地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也是一肚子壞水,剛剛在外邊還騙自己說泰山郡有戰兵兩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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