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話間,院中又陸陸續續進來十幾人,年齡身份各異,對待羊玨的招唿也各有不同,但卻都圍在了他的身前,隱隱有以其為首的模樣。


    這十四人便是父親在族中為自己挑選的心腹輔佐之人。


    除了從北地逃難而來的衛淳因頗有眼光才學被羊興看中,留在塢堡中近十年後才被派到羊玨身邊之外,剩下便都是羊氏宗族子弟了。


    為首的中年漢子名叫羊兆,短髯,厚唇,臉上皺紋如溝壑縱橫,平時不苟言笑,但在宗族裏因性格沉穩行事果敢冷靜而頗得幾分美譽,最早是父親身邊的親衛,後來被調到羊玨身邊負責保護小郎君。


    幾年前羊玨的這位族叔出門辦事,歸來時路遇猛虎,遂怒吼一聲手持一柄環首刀與之相搏並將其斬殺,一時名動鄉裏,人稱“羊吞虎”,堪稱智勇雙全之輩。


    除此之外,還有羊宏、羊雄等同樣性格穩重又頗有武力的宗族之輩,也有與羊玨幾乎從小一起長大的羊占武、羊明舉兄弟,然後便是當年羊祜一脈留下的部曲子弟冷壽與嶽達二人,與衛淳一起乃是這支小團隊中為數不多的外姓人。


    光從這群人的配置便可以看出羊興對自家獨子的愛護與苦心,不僅有忠貞善戰之輩,也有羊玨從小便培養起來的班底,而當年羊祜一脈的部曲關係也正漸漸朝著羊玨手上過渡,再加上衛淳這個由北地逃來的“局外人”眼光,足以使得羊玨考慮事情麵麵俱到了。


    羊玨將眾人都喊進屋裏,然後從書桌上抽出一個圖樣交給羊宏:“剛剛父親已經把族裏的工匠集中到了我手上,你去分配一下,立刻讓人打造這種東西,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這是...”


    羊宏皺著眉頭接過羊玨手中紙張,看著上邊畫著的一個長逾半丈、頭部套了一個不圓不扁的弧形鐵管,似農具非農具,似武器卻又無尖刺利刃,不由得茫然抬頭問道:“阿郎,這是何物?”


    此物正是後世盜墓者手中的絕對利器——洛陽鏟。


    有了這個東西,恐怕以後那些貴族大墓就要倒黴了...


    羊玨心中歎了一口氣,正色告知羊宏道:“此物名為...算了,你們還是叫它‘管插’吧。這東西掘坑甚是方便,隻數息便能在地上打出一個丈餘深的窄洞...記住,這頭管的範圍一定要比戰馬的馬蹄寬!”


    “比戰馬的馬蹄寬?”


    原本幾人還在對這東西的用途一片茫然,聽到羊玨的話後立刻反應了過來:“阿郎是要挖陷馬坑?!”


    對於掘土挖坑來說,洛陽鏟自然並非是個好工具,畢竟它本來的用途本就是鑽土探墓用的。


    但用來挖別斷馬腿的陷馬坑,卻是再合適不過。


    羊玨曾在電視節目上看過,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隻用了三四分鍾便在地上挖出了一個近三米深的窄洞。


    也就是說,隻要將這東西的直徑擴大到能塞進去馬蹄,即便是一隊步兵也能在撤退過程中,迅速挖出一大片足以令小隊騎兵折戟的陷馬坑。


    這也是羊玨專門為那支耐力過人、驍勇善戰的乞活軍準備的!


    “阿郎真是...聰穎至極!”


    眾人一想到騎兵們猝不及防之下,被掀了個人仰馬翻的場景就有些膽戰心驚,畢竟地上若是有大規模開挖的痕跡可能還會讓人警惕,但藏於雜草枯葉間的馬蹄大圓坑誰會注意。


    尤其這段時間以來雨水充沛,路上滿是積水,誰又能想到水下竟是個這麽深的坑洞。


    而中了這東西的招後,那些戰馬就絕無再站起來的可能了。


    “此物甚妙,運用得當必有奇效!”


    衛淳撫摸著頜下的寸餘山羊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望向羊玨的目光中滿是不加掩飾的讚賞:“阿郎心智玲瓏,不愧是高門之後!”


    這跟高門有什麽關係?


    羊玨心中嘀咕,卻招手喊住了正要離去的羊宏:“還有一物,才是我喊來你們的重中之重。”


    說著卻是從床底下取出一副字軸,攤開後儼然又是一副圖樣:“這東西,需要你們從準備到試驗再到成型都一起盯著,更要以親兵把守左右,不得任何人靠近!”


    眾人湊上來細細看後,不由得都驚訝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天下還有如此利器?!”


    隻見這紙上畫著的是一個織床樣式,後部更設有絞軸與牽引繩,但“織床”前邊放著的卻不是什麽紡織機,而是一架由三張大弓組成的巨弩!


    此物名八牛弩,世稱“一槍三劍箭”,正是在北宋時誕生的傳奇冷兵器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的設計極為巧妙,利用滑輪張設弓弦,將三張十二石強弓合在一張弩床上,利用多弓的合力發射箭矢,更需百餘人絞軸張弦。


    但其威力亦是恐怖,北宋經過後來改造的床弩射程可達千步,足足一千五百米!


    當然,這也隻是曆史記載的數據,其中到底有多少水分也隻有親自試過才知道了,至少羊玨是不信能有一千多步的。


    而羊玨能夠迴憶起來的也隻有這種舊款,雖然射程隻有七百步,但在這弓箭普遍隻能射一兩百米的兩晉時期依然是碾壓之勢。


    作為穿越者,羊玨從一開始就盯上了在後邊幾年始終處於幾大勢力視線之外的徐州重鎮彭城,也因此開始思考在得到徐州後如何守城,畢竟隻有守住了城池自家才能在北地真正地站穩跟腳。


    火藥無疑是最方便的,也是最適合大規模生產的,用來守城更是效果極佳,但在這亂世裏,羊玨卻始終不敢把這東西放出來。


    畢竟這個世道實在是太亂了。


    五胡亂戰,藩鎮割據,門閥製度下的鄉野之間遍地的世家就仿佛遍地的割據武裝,就如同羊氏一般隨便都能拉起幾千人的隊伍。


    而火藥這東西一旦流傳出去,在這道德底線形同虛設的亂世中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羊玨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思來想去,還是這稍微有些技術門檻的床弩最為合適,其強大的威力和出人意料的射程足以幫助羊氏贏得關鍵性的勝利,然後站穩腳跟之後才能考慮發展其他。


    “阿郎!”


    羊兆仔細看完,向來波瀾不驚的枯皺臉龐上浮現出了幾分凝重,將手“啪”地一聲按在了桌子上,原本渾濁的眼神中此刻滿是煞氣,冷冷地掃了一圈眾人,最終落在了衛淳的臉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奪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錦鴻Jon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錦鴻Jon並收藏奪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