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要進屋,卻聽得一個聲音道:“你們都下去歇息吧,沒有我的話,不許來打擾!”


    說話之人正是鄭妃,幾人答應一聲,便即出來,卻是幾個宮女。


    耶律神通急閃身在一旁,隱隱聽到屋內有歎息之聲,又有嗚咽之音,他心下好奇,便悄悄捅開窗戶紙,朝裏望去。


    屋內隱然有亮光,隻是有點昏暗,但見他母妃坐在桌前,手裏撫著一個香囊,暗自流淚,雙眼出神,看麵龐甚是憔悴,耶律神通見之,心下酸然。


    又見母妃提起桌上酒壺,倒滿一杯酒,低聲歎氣道:


    “你有多久沒來看我了?上次來看我,還是一年前,卻是因為我忤了皇後,你來此大發雷霆,這一年來,你從未踏入我鍾秀宮,難道你便忘記了從前歡愛嗎?


    後來,你消氣了,也曾說過兩天再來看我,這一等就是一年多。


    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子不好過,你心裏已經根本沒有我......


    這香囊是我們初次會麵,你非要送給我的,你說著這香囊熏得滿室皆香,令人神魂顛倒,很有氣氛,更有魔力,你一見到,就挪不動腳。


    我如今還戴著這香囊,可你卻再不來了!為何,為何你如此薄情!把我不管不顧,讓我天天麵對青燈孤影,活著還有什麽意味!哎!


    猶記得你初次見我,滿身披掛,身著金甲,進入皇宮,手執長槍,英武逼人,你於後宮佳麗皆無暇多顧,看到我時那眼睛卻再也挪不開了,那眼裏頓時寫滿了柔情。


    當晚,你就把我強帶迴寢宮,你說道,我是這世界上最美的女子,為了我,這天下寧願不要,那時你說著最動聽的話,做著最動人的事,可是現在呢,現在呢?嗬嗬!嗬嗬嗬!”


    說到後來,鄭妃聲音哀怨,慘不忍聞。


    耶律神通知她在抱怨父皇不來看她,冷落了她,心內頗不是滋味。


    他想著母妃天天守在這空屋之內,那份淒苦,真是無以言表。


    以前他從未想過這個,隻覺得母親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貴為皇妃,已是享盡人間之富貴。


    如今看來,她心下之苦,過得還不如尋常百姓!又聽到最後時,心裏有些不祥之感,覺得一陣冷風吹過,頭皮發麻。


    正在這裏胡思亂想,就見鄭妃端起杯子,將酒一飲而盡,又長歎一聲,忽然從床頭拿起一尺白布,喃喃道:


    “你既然心裏早已經沒了我,留我在空宮,受這無窮無盡的煎熬,我又何必再留戀,再奢望!


    哎,現在我要走了,也不知你見到我屍體之時,會不會流一滴眼淚?甚至,你願意不願意看我最後一眼?”


    鄭妃說著,便向房梁走去,她在房梁下站定,雙眼皆是無盡的黑暗,將白綾投向房梁。


    白綾在梁上繞了一個圈,鄭妃打了一個結,抬腳站在凳子上,雙手抓住白綾,就將脖子伸了進去。


    耶律神通大驚,微一用力,推開房門,低聲道:“母妃!”


    鄭妃見忽然有人進門,大驚失色,慌作一團,耶律神通將蒙麵拉開:“是我!”


    鄭妃見是耶律神通,甚感意外:“你,你怎麽來了?”


    這時宮女聽到動靜,起身來詢問,耶律神通急閃在一旁,鄭妃道:


    “沒有事,我剛剛不小心灑了茶壺,沒事,你們去歇息吧!”


    宮女聞之,皆迴房歇息不提。


    這裏鄭妃從凳子上下來,掩上房門,過來握著他的手,問道:


    “皇兒,你怎麽又半夜到此,卻為何,我上次和你說的不明白嗎?”


    “母妃,兒實在不放心您,睡不著,想著過來瞧瞧您,人多不便,這才穿了夜行衣,您為何想不開,要尋短見?倘若您有個三長兩短,兒該怎麽辦?”


    “你剛剛看見了?”


    “兒未看的真切,隻見母親手中拿著白布,兒心裏甚是驚惶,這才闖了進來。”


    鄭妃哦了一聲:“你看見也無妨,你父皇一年都沒有來看過我一次,我心裏苦!”


    說著,她坐到凳子上,低聲啜泣。


    耶律神通道:“兒明白,兒子待見到父皇,必勸說父皇來看您。”


    鄭妃搖手道:“不可,他能待你好,我就很知足了,豈敢奢望其他,你這樣冒失跑來看我,倘被人發覺,你父皇知道,定要生氣了,你不可惹你父皇生氣,可明白麽?”


    “父皇待我極好,就是他知道了,想也無妨,我得空奏明父皇,可隨時來探望母親,不然,兒子可不放心。”


    鄭妃忽厲聲道:“你千萬不可如此,明白麽?也不要問我原因,你隻要記著,在你父皇麵前,絕不要再提起我!”


    耶律神通奇道:“為什麽,就是父皇不喜歡母妃,可也不能阻止兒子盡孝道吧?”


    鄭妃歎氣道:“你隻要記著我的話,就行了!你今天怎麽突然想來看我了,這段時間還好麽,政務可忙?”


    耶律神通喜道:“兒子近來很好,父皇交辦的差事,兒子都圓滿的完成了。”


    鄭妃微笑道:“你這麽能幹,為娘甚感欣慰。”


    耶律神通忽道:“母妃,兒子今天本沒想來的,隻是白日飲酒,甚感疲憊,伏在桌上睡著了,不想做了一個奇怪的噩夢。


    雖請人來解,皆不得要領,兒子心煩意亂,不能入眠,忽想到許久沒來看母妃了,這才來看,也幸虧兒子來了,不然,不然……”


    鄭妃瞧著他,摸了摸他的臉,眼神中充滿愛憐:


    “也許你太勞累了,做夢也不奇怪,好好歇息,養好身體,不要那麽拚命。”


    耶律神通搖頭道:“不是,以前行軍打仗,兒子比這勞累的多,也沒做過什麽怪夢,這次卻不然,這夢當真古怪,以前從未有過。”


    “哦?是什麽夢,竟讓我兒難以釋懷,說來聽聽,娘未必能解,但是你說出來,也許就釋然了。”


    鄭妃也有點好奇,說著,她端起一碗茶放到嘴邊。


    耶律神通便將夢的內容又說了一遍。


    鄭妃聽畢,仔細看了看他,忽地轉向一邊,雙眼發直,嘴唇微微發抖,手中茶碗拿的不穩,砰的一聲摔在地上,跌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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