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李裹兒所賜,接下來很多天,李學士都頂著個黑眼圈進進出出,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


    別人問他什麽,他也隻道沒事。


    這倒是便宜了李家學堂的那些孩子們,原本最近家裏事多,如今老師又心不在焉,課堂上就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


    最後還是李仙姝靠譜,一邊約束弟弟妹妹們課堂上不要胡鬧的太厲害,一邊幫先生講課,最後還跟父親溝通,既然大家都無心上課,不如就暫時停幾天,等李珠玉結完婚後再說吧。


    李顯本身就不是多麽苛責孩子的性格,看李學士的狀態也當真是“再上課就要猝死”,所以幹脆同意放假,大家一起樂嗬樂嗬。


    相較於兄弟姐妹們的瘋玩,李裹兒可就充實多了。


    她逮著好不容易到手的裴小郎君,從工程規劃開始,圖紙確定之後,就直接衝到了衙門。


    一來是要她辦的手續,二來是要人手。


    畢竟,那麽大的工作量,就靠著村子裏的那點兒人,得幹到猴年馬月去。


    還得要民夫。


    **


    麵對李裹兒的要求,縣令不僅心裏苦,嘴裏也苦。


    沒辦法,被李家父女接連騷擾,他都有點想掛印跑路了。


    這些天急的直冒火,不得不喝了好幾副帶黃蓮的藥清火。


    先是李顯為了女兒的婚禮找他。


    要說永壽郡主的婚事,這是好事。


    畢竟新郎官是世家,又屈尊降貴的在他這小地方當值,以後大家也是同僚,這不就是個很好的抱大腿的時機嘛。


    原本他還有些顧慮,想著萬一太熱情,會不會被女皇記恨?


    但後來一看,女皇送了嫁妝過來,封號也給了,除了沒有食邑,郡主也不差什麽了。


    雖然比不上太平公主的兩個女兒,尚在繈褓中就被封了縣主,但仔細想想,女皇也就隻剩下兩個兒子了,剩下的這些郡主們,說不定哪天就變成公主了。


    結個善緣準沒錯。


    於是這份子錢他不但送了,還讓夫人準備了重禮去添妝。


    畢竟,要不是廬陵王被貶,這種級別的婚禮,他也蹭不上不是?


    但讓他痛苦的是,廬陵王為什麽要來問他借場地?


    唉,都是當今陛下開得壞頭,要不是她當年借萬年縣衙辦婚禮,廬陵王也不會想著借他的縣衙不是?


    但他委屈,他不敢說。


    他不敢說武皇開的頭不好,也不敢同意廬陵王的借場地要求。


    這兩條無論哪條有人拿此做文章參他,說不定他稀裏糊塗就進大牢了。


    京中的朋友告訴他,如今京中酷吏橫行,血雨腥風,連狄公這種人都被誣陷入獄了,他一個芝麻官實在是不敢跟這些皇嗣們靠得太近。


    於是他隻能一拖二躲。


    拖著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隻說自己身體不好,抱恙見不了客人雲雲,指望著廬陵王被自己拖煩了,又不敢耽誤好日子,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婚禮場地。


    但是他沒想到,好不容易糊弄走了大的,卻來了個小的。


    跟派人來召見的廬陵王不同,郡主直接帶藥材上門,說是“探病”,並且還帶來了一份女皇的手令。


    縣令不敢不接,隻能打開了中門,將其迎進來。


    為了讓自己“生病”合理點,他不得借用了夫人的香粉,讓自己顯得“虛弱”點。


    “多謝郡主的關心,老朽隻是受了點風寒,實在是怕給人過了病氣,這才不見人的。”縣令裝病的咳嗽,等寒暄幾句之後才道,“郡主所需要的文書,我已經著令人辦好了,您帶過去就行。”


    他不知道郡主要建磨坊做什麽,也不想關心。


    瞧瞧,她原本可以不理他直接動工的,但她還讓人給他送來了手續,多禮貌。


    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不同意。


    “那我要的民夫,你什麽時候能派來?”李裹兒催促道,“我要趕在秋收前建好投入使用,又不想耽誤農人的農時,所以越早越好。”


    瞧瞧,她還知道不誤農時。


    縣令在心中嘲諷的想到,那她怎麽就不知道,作為一個郡主,她是沒有資格隨便調用農夫去給自己幹私活的。


    但是……


    唉,她是個小孩子。


    還是個身份尊貴的小孩子!


    她可以不懂道理,但是他不能不懂啊。


    縣令覺得自己嘴裏的黃蓮味兒更苦了。


    “郡主啊,這個民夫,沒有理由是不能隨便征召的。”縣令彎下腰去,努力笑的和藹可親,“你要是缺人手的話,不如,不如我讓家丁去幫你幹?”


    大不了,再送上衙役們做添頭。


    “不行嘛?”李裹兒皺眉,“我需要的人可是很多的哦。”


    她說著,示意旁邊的裴小郎君上前,把他新整理出來的用工需求給縣令看。


    縣令拿過那冊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漫長的工期和巨大的人數,還是倒吸了口涼氣,情不自禁的說,“挖渠也用不了這麽多人啊!”


    他以為一個小磨坊,頂多二三十人就行了。


    “對,我們是準備挖渠。”李裹兒看著縣令,侃侃而談,“我們走訪了馬欄河區域,薛匠認為此地的渠道有不少年久失修,又有些支流又沒有規劃,所以建議順便一起修一修。這樣既避免幹旱時水源浪費,又能避免汛期時衝毀河流房屋,造成損失。”


    李裹兒說的理直氣壯,壓根兒沒有說,這個計劃完全是她磨坊修的太大造成的附加後果。


    在獲得薛工具人後,她就把自己所有想弄的要求都提了。


    裴小郎君雖然社恐,卻是個能幹大事的人!


    李裹兒敢想,他就敢畫。


    兩人一合計,最後圖紙鋪了一屋子,多到王勃看到了眼皮子直跳,“你這是想造反啊!”


    最後,在衡量現實,各種消減之後,留下的工程也十分可觀。


    就在王勃糾結再如何押著裴小郎君改圖紙時,李裹兒小手一揮,“要不然幹脆就把這個變成房縣的工程吧。”


    磨坊是用水做動力的,對水流水速水的高度都有要求,所以工程量很大的一部分在於挖河堤築壩。


    如果能讓縣令在這個時候疏浚河道,在經流磨坊時,讓河流河壩按照她的希望修,那工程量就要小很多了,也不引人矚目了。


    “這,這可得花不少錢啊。”縣令舔了舔嘴唇,覺得心跳加速,嗓子也有些幹。


    豪強顯貴們要在河上修磨坊,他是不感興趣的。


    畢竟那是肥了那些人的荷包,和他有什麽關係。


    但是你要說修河築堤,那他可就不困了啊!


    這本來就是父母官該做的事!


    尤其是挖渠修堤這種事,做好了不但是政績,還能青史留名啊!


    道理他都懂,但他這些年為什麽沒做啊?


    是他不想嗎?


    是沒錢啊!


    雖然說征調民夫,人工不用花錢,甚至讓他們自帶幹糧也行,但搞工程,建築材料本身是要花錢的!


    基建的好處大家都懂,但自古以來基建都是吞金獸啊!


    工程,尤其是大工程,那錢是嘩嘩往外流的。


    房縣又不是什麽富裕繁華的地方,地方自給自足都很難了,哪裏還有錢搞這個。


    所以這些年來,也就是東修修,西補補,力求不出大問題。


    如今李裹兒想修渠,他頓時瘋狂心動。


    “我出錢。”李裹兒笑眯眯的看著縣令,像個單純小天使,“隻要您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條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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