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蕙的安慰,讓李裹兒氣惱於自己養氣功夫不到位的同時,也放下了心底的大結。


    有家人的支持,或者說縱容,她就更加的“放飛自我”,甚至不在於遮掩自己的古怪。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讓她“美麗”的心情不太美麗的,是她自己求來的東西——拜師成功。


    “咳,下課後到我書房來一下。”這天下課,她正準備帶小姐妹們去看自己的“馬球勇士”,就被王勃叫住了。


    李裹兒先是一愣,然後是狂喜,這個,是同意她拜師了?


    看來還是送師母管用啊!


    王勃仿佛看到了李裹兒那個笑容的深意,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然後轉身走掉了。


    老師是個臉皮薄的人,李裹兒自然不會讓他難做。於是她在兄弟姐妹們好奇目光中,大聲的宣布道,“老師要收我做入室弟子了,以後見著我要尊重些。”


    “他不是不喜歡你嗎?怎麽同意收你了?”李明秀很是好奇。


    “因為我送了一個師母給他。”李裹兒笑嘻嘻的扔下了這個重磅炸彈,然後轉身溜走,徒留後麵一群人嘰嘰喳喳。


    她甚至還聽到弟弟在跟旁邊人議論,“師母是什麽?我再送老師一個,是不是就能不交功課了。”


    嗬嗬嗬嗬……你要真敢送,功課會不會少我不知道,但老爹多半會打斷你的腿。


    **


    坑完兄弟的李裹兒還沒得意多少,來到書房就遭遇了一陣暴擊。


    “這些,這些,這些,都是你要看的。”小書房裏,王勃將一卷卷書放在了李裹兒麵前,其中有些甚至是墨跡未幹。


    “要看這些!”李裹兒整個人都呆住了,兩眼麻木。


    “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拜我為師嗎?”王勃麵容嚴肅,“難道隻是說說而已。”


    “我要拜師,自然不是說而已,隻是,隻是我以為先生會教我寫詩。”李裹兒有些尷尬。


    她對於學問的認知,就是“能充麵子”即可,誰要這麽費勁吧啦的從頭學?


    而且她看了下那些書的高度……真是往死裏學的架勢。


    “寫詩?”王勃微微一怔,然後搖頭,“我以後都不會寫詩了。”


    他這輩子的遭遇,都是自恃才名,詩詞取禍,所以王勃早就下定決心封筆。


    “什麽?不寫了?”李裹兒如喪考妣。


    她都已經腦補了一百多場,自己靠詩詞技驚四座,被眾人羨慕嫉妒,然後她才謙虛的表示不過爾耳,然後再雇一幫文人吹捧自己,甚至都開始認真思考要印多少冊詩集……結果老師不教?


    “詩詞本是消遣的玩意兒,不需要專門去學。”作為六歲能文的神童,王勃對學寫詩的概念就是——那玩意兒還用學?


    好好讀書才是正經事!


    “我又不需要當憨書生。”才女夢碎,李裹兒的心情也不大好,看著那一堆書,興趣缺缺的說道,“我要當君主,會用人就可以了,不必事事躬親。”


    “那如何用人?”王勃一旦準備當老師了,就脾氣非常好。並不為李裹兒的話氣惱,隻是順著她的話頭詢問。


    說道這個問題,李裹兒可得意了。這是她想了許久的答案,幾乎是脫口而出。“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並用,垂拱而治。”


    王勃被鎮住,過了片刻之後才點點頭,沉著臉反問,“這話是誰說的?”


    “怎麽不興是我說的啊。”李裹兒有點不服氣的反問,一副老師你瞧不起人的樣子。


    “嗬嗬。”王勃打量了下她的身形,藐視之情溢於言表。


    見瞞不過去,李裹兒隻能怏怏的迴答,“是魏征說的。他寫給太宗的勸諫奏疏裏說的這段話,我覺得很好,就背下來了。”


    這段話出自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是魏征當年給太宗寫的一封奏折,後來保留下來,許多年後,天寶年間有個叫吳兢的史官,在整理史料中發現,跟很多其它的文章一起編成了一本叫“貞觀政要”的書。


    這書在初期,還並不受人重視。起碼李隆基就沒怎麽看。


    直到後來晚唐時才流行開,幾任皇帝都有認真研讀,李裹兒也是當鬼的時候,才蹭看了幾頁。


    別的話還兩說,關鍵是那句“垂拱而治”,簡直是太合她心意了。


    當皇帝有多忙,她又不是沒見過。別說祖母和後麵的李小三了,但是已經出了名的“不管事”的父親,也是連篇累牘的處理朝政文書奏折,所以她太希望有一種“皇帝不做事就可以治理好天下”的方法。


    “怪不得。”王勃點點頭,有些神往的說道,“聽說皇家一直在有意識的編纂一些闡述為政觀點的書。太宗皇帝時,魏文正,虞秘監、褚河南三人率眾臣編纂了一部名為“群書治要”的書。這書是從一萬四千多部、八萬九千多卷古籍中“采摭群書,剪截淫放”,嘔心瀝血數年編成的,共計六十五部約五十餘萬言。”


    “啊。”對此李裹兒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長歎。


    有這種事?


    她怎麽不知道?


    看到王勃兩眼放光,滿麵期待的看著自己,李裹兒羞愧的低下了頭,“我不知道。”


    “此後,太宗又親自編纂了帝範給先帝,”王勃看了一眼李裹兒,有些感慨,“廬陵王應該也是讀過的。”


    群書治要和帝範這種東西,算是皇帝們的教科書,太子專享,不是可以流通的大路貨,所以隻在東宮和皇宮的書庫裏存著放。


    王勃是個書蟲,當年就對這套書仰慕已久,隻可惜他在李賢身邊沒呆一年就被趕走了,還沒有混上可以看書的地位。


    如今聽到李裹兒說起魏征與太宗皇帝的奏疏,就下意識的覺得應該也是皇家類似於“帝範”之類的教材讀物吧。


    “這段話說的很好,”王勃先是從文學方麵給予了肯定,然後就直接下了論斷,“但做君主的不能信。”


    “啊,為什麽?”李裹兒迷惑?


    “做臣子的,自然希望上麵什麽都不管,但做君主的當真敢什麽都不管,必然會滋生邪佞。這就跟你在地裏種莊稼一樣,要莊稼長得好,自然是需要順應天時,但如果隻順應天時,就會草盛苗稀。”王勃一邊給李裹兒講道理,一邊將話繞迴了原處,“所以你要讀書。”


    “嗯?”李裹兒懵逼。


    “郡主要讀書,而且要讀很多書。”王勃拍了拍桌麵,“隻有讀了書,自己會了那些道理,才不會被人糊弄。”


    “別人腦子裏的東西,永遠變不成你的。”王勃拍了拍自己手邊的課本,露出一個不太善良的笑容,“姐妹會嫁人,兄弟會高飛,父母老師會死去,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自己。”


    “所以,為了完成你的夢想,從今天開始往死裏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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