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有守土之責,豈能棄百姓而逃?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從高空往下俯瞰,不計其數的屍體、流淌的鮮血,劫後餘生的人們組成了殘酷的戰爭之詩。


    魏光矗立在城頭,下令打掃戰場。


    此次攻城戰,明軍僅陣亡兩百多人,而叛軍至少留下了兩千具屍體。


    當然,這有阿狗很大的功勞。


    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防禦住好幾個雲梯。


    不管叛軍衝上來多少人,皆不能越過防線,這兇猛的戰力得到了眾人認可。


    處理完此事,魏光讓人將加急軍情送去京師。


    他之前本以為對方隻有幾千海盜而已,沒想到來了兩萬多人,必須得盡快請求朝廷的支援。


    德寧縣數萬百姓,要是出了事.....


    那後果不堪設想。


    夜色降臨,魏光加入到巡邏隊伍,帶著火槍隊參與三個城門的巡防。


    首次作戰,說不緊張是假的。


    白天的戰鬥中,即便有阿狗在身旁,他也是繃緊神經,深怕不小心就涼了。


    一直巡邏到半夜,魏光才去休息。


    次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不出意外,叛軍再次發起進攻。


    魏光剛趕到城樓就聽到了陣陣嘶吼聲,慘烈的戰鬥開始了。


    “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看著不斷衝鋒的叛軍,聽著震耳欲聾的吼叫,魏光心神一顫。


    叛軍簡直不要命了,持續在衝鋒,從未停止一刻。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幾乎沒有休息,衝鋒不斷持續。


    僅僅一個早上,城下就堆積了兩千具屍體。


    午時吃了一頓飯,期間僅隔了不到半個時辰,叛軍再次發起了衝鋒。


    進攻一次比一次強烈,儼然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模樣。


    “魏大人,叛軍要拚命了。”


    長孫信舉起盾牌匆匆走來,焦急道:“大人先下城樓吧,這裏太危險了,這些海盜都不要命了,剩下的交給我們。”


    “那就拚命好了,誰怕誰?”


    魏光看向前方的阿狗,選擇繼續留下。


    他很清楚,狹路相逢勇者勝。


    猶豫就會敗北,誰慫誰就會輸。


    他若選擇離開,對明軍士氣將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反之,文官都留下了.....


    將士們有何理由不拚死作戰?


    到了下午,城池下的屍體越積越多。


    在付出慘痛的代價下,叛軍再次攻上城頭。


    對於叛軍來說,這是鼓舞人心的勝利。


    刹那間,無數長矛迎了過去,明軍將士暴風驟雨般的反擊開始了。


    登上城頭的叛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齊齊推來的長矛紮了個透心涼。


    “去死吧狗賊!!”


    “兄弟們,跟他們拚了。”


    明軍將士爆發出陣陣喊殺,將手中長矛狠狠刺入叛軍的胸膛,隨後用力一推,叛軍跌下城去。


    叛軍也瘋了,雙方漸漸殺紅了眼。


    魏光看得既心驚,又熱血沸騰,但他明白自己的戰力,沒上去給明軍將士添麻煩。


    與此同時,叛軍營地。


    看著將士們一次次登上城樓,又一次次被打退,眾人心情是起起落落,頗為複雜。


    張定邊卻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


    他和魏光接觸過不少時間,也了解此人。


    他非常清楚,當這場戰鬥進行到必須以生命作為賭注之時,就意味著魏光要輸了。


    為了漢軍,他可以去死。


    但魏光肯為了明軍而死嗎?這個答案顯然易見。


    魏光是朝廷重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豈會將性命丟在這裏?


    張定邊看向旁邊的倭寇,笑著說道:“小野先生,聽說你手下武士皆能以一敵十,不知可否為我等展示?”


    “張將軍,還不是時候。”


    經過翻譯,小野太郎連連搖頭。


    他不是笨蛋,自然清楚張定邊的想法。


    小野太郎把玩著扇子,接著說道:“張將軍,我手下浪人之戰力,自然不是尋常武夫可比,但我們不善於攻城,這場表演還是得交給張將軍。”


    “要是厲害,前些天就不會被明軍斬首四百人了。”


    有叛軍將領嘲諷起來,但這話自然沒被翻譯出去,不然這群浪人早就拔刀了。


    “小野先生,那你們何時出手?”張定邊問。


    “自然是破城之時。”


    小野太郎笑道:“攻城非我等專長,若你們能攻破此城,平地廝殺就交給我們。”


    “好,那我們一言而定。”


    張定邊笑了笑,似乎破城就在眼前。


    一名叛軍將領低聲道:“張將軍,如果這些浪人不加入戰鬥,我等怎麽破城?”


    “那些琉球人,呂宋人,東番人也不是傻子,他們大部隊都在觀望,隻派了一些炮灰協助我們,光靠我們的九千人,如何破城?”


    “要是我等損失慘重,他們扭頭就走了。”


    “放心,我自有辦法。”


    張定邊氣定神閑,胸有成竹。


    在德寧縣待了好幾年,他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見手下疑惑,為了增加眾人信心,張定邊說道:“各位,我在德寧縣內安插了人手,彈指間便可破城。”


    “哦?”眾將領大喜。


    “張將軍,那為何昨晚不用此奇兵?”有將領問。


    張定邊搖了搖頭:“昨日明軍並無損失,加之戰鬥剛剛開始,警惕心強,我安插的人馬不一定能占領城門。”


    “等今日激戰過後,明軍疲憊之時,就是我們破城之日。”


    “將軍英明。”眾人齊齊拱手。


    有了張定邊安排的奇兵,叛軍將領像是打了雞血,發起了一輪又一輪進攻。


    即便是戰損十倍於明軍,他們也在所不惜。


    戰鬥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慘烈的損失讓雙方都為之驚顫。


    “破城就在今晚。”


    張定邊目光逐漸凝重。


    今日之損失過於慘烈,漢軍將士損失三千人,加上其他炮灰至少四千人。


    再加之昨日,漢軍已損失四千人。


    漢軍不能再減員了,不然即便攻下此城,他也不敢保證能控製住這些倭寇還有其他軍隊。


    一旦放任自流,對德寧縣就是災難。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是能抵禦明軍,保證後勤的地盤,而不是被倭寇劫掠一空的城池。


    忽然間,城頭上出現了熟悉身影。


    盡管雙方距離遙遠,張定邊還是看到了魏光。


    也就是說,魏光並未離開。


    這份膽識讓張定邊頗為賞識,如果魏光能投靠他該有多好。


    有魏光相助,他能在彈指間拿下福建,隨後席卷天下。


    隻是可惜了,那日放跑了魏光。


    不過並無影響,反正今夜他就能攻破此城,魏光照樣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城樓上,魏光心情沉重。


    經過清點人數,此戰叛軍至少躺了四千具屍體,但明軍也損失了八百人。


    加上昨日,損失已高達過千人。


    按照如此速度,魏光之前信誓旦旦能據守五日的信念鬆動了。


    若叛軍如此拚命,他們真能守住五天嗎?


    “大人,這就是戰爭.....更何況我們殺敵四千餘人,值了。”


    長孫信強忍著低落情緒,反倒是安慰起魏光。


    畢竟這都是他手下的兵啊。


    衛所將士父死子承,眾人早已情同手足.....


    確定叛軍不會在晚上發起攻擊後,魏光早早去休息了。


    “魏大人,情況如何了?”


    “大人,要不要我們一起上?”


    街道上,眾百姓朝著魏光投去了目光。


    “諸位父老放心,目前戰況良好,我們殺敵超過六千人。”魏光擠出笑容。


    “那就好,明軍萬歲。”


    “我就說嘛,有魏大人在,肯定沒事的。”


    “大家放寬心,都去睡覺吧。”


    眾人一哄而散,魏光迴到了府邸。


    晚飯早已做好,侍女和廚娘都在等他。


    “吃吧。”魏光知道自己沒動手,她們是不會動手的,所以端起了米飯。


    四女齊齊端起米飯,但她們很快發現公子並沒有吃飯。


    “公子,飯菜不可口嗎?”廚娘問。


    “不,很好吃....隻是我今天胃口不好。”魏光微微笑道。


    他雖然沒有參與殺敵,但看到那絞肉機般的戰鬥,他依然是身心俱疲,連晚飯都吃不香。


    每每都能迴想起明軍將士臨死前的呐喊,即便是一起死也要將叛軍推下城去,這是何等的意誌。


    在明軍將士看來,這再正常不過,但魏光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戰鬥。


    晚飯過後,魏光睡了。


    阿桃和徐小小點燃香爐,安靜靠在他左右。


    爐煙纏繞,魏光很快進入夢鄉。


    朦朧之中,他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


    “殺~~”


    “殺~~”


    “殺敵--!!!”


    刺耳的嘶吼聲不斷響起。


    魏光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身上早已濕透。


    “大人,怎麽了?”


    阿桃和徐小小也被驚醒了。


    “沒事,做噩夢了。”魏光重新蓋上被子。


    “魏大人~~~”


    “大人,快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魏光忽然聽到有人唿喚自己的名字。


    “是做夢嗎?”魏光夢囈。


    “大人,快醒醒。”


    “叛軍殺進城了。”


    焦急的聲音不斷響起。


    魏光猛地睜開雙眼,這才發現窗外火光迸發。


    他穿著睡衣就衝了過去,打開房門,發現是陶小樹和錢守業,還有一眾火槍手。


    “叛軍進城了?”魏光瞪大了眼睛。


    陶小樹連連點頭,焦急道:“大人,指揮使讓我保護你出城。”


    “現在情況如何?”


    魏光艱難吞咽一口唾沫。


    陶小樹臉色並不好看,道:“情況並不樂觀,有叛軍潛藏在城內,在半夜拚死打開了城門,現在指揮使正和叛軍在城門前廝殺,還不知道何時衝進來。”


    “大人,快走吧。”錢守業焦急道。


    魏光卻搖了搖頭,道:“我是明軍主將,有守土之責,豈能棄城、棄百姓而逃?”


    “走,去支援長孫指揮。”


    魏光急忙套上官服,帶著火銃隊重重趕去東城區。


    明軍軍法,主將有守土之責。


    若是後退,皆斬!


    半炷香後,眾人來到東城區。


    “殺!”


    “殺!”


    “殺--!!”


    激烈的喊殺聲不斷響起。


    隻見城門出火光四射,兩軍在哪狹小的街道上殺作一團,每一秒鍾都有人倒下。


    漸漸地,明軍將士扛不住了。


    叛軍如潮水般湧了進來。


    魏光拔出長劍,向著眾人吼道:“諸位將士,殺敵報國之時到了,今日城若破,自我而下,皆斬。”


    “殺!”


    “殺--!!”


    伴隨著陣陣喊殺聲,明軍將士對衝過去。


    雙方如兩股浪潮對撞在一起,最前端瞬間人仰馬翻。


    “魏大人,你怎麽來了?”


    長孫信滿身鮮血,匆匆走來:“此地很危險,大人還是先退出東城區吧。”


    魏光搖頭道:“我是主將,隻能與城池共存亡。”


    若是之前,他可能跑了。


    但經過慘烈的攻城戰後,他的心境發生了一些變化。


    上千人為國死去,他能跑嗎?


    魏光看向眾人,隨即吩咐道:“老錢,你去疏散東城區的百姓,老陶,你帶幾十人去將火炮帶過來。”


    兩人知道情況緊急,轉身匆匆離去。


    魏光又看向阿狗,說道:“阿狗,你也上吧,不用顧忌我。”


    “好。”阿狗朝著人群衝過去,在明軍將士的缺口處,他暴力直撞,將叛軍撞得人仰馬翻。


    “兄弟們,阿狗來了。”


    “殺上去,將叛軍打出去。”


    隨著阿狗進入戰場,明軍士氣大振。


    大個子勇猛無敵,如猛獸般橫衝直撞,叛軍被他連連掀翻在地。


    “殺了那家夥。”小野太郎怒吼一聲


    七八名浪人隨即衝去與阿狗戰在一起,可他們依然攔不住這人型猛獸,三拳兩腳便以死傷過半。


    見攔不住大家夥,倭寇們紛紛提起盾牌上前,組成烏龜殼般的防禦。


    “長矛手,出陣。”


    話音落下,不計其數長矛刺出。


    阿狗急忙閃避,一把拉住長矛,將好幾名長矛手丟了出去。


    但倭寇開始收縮陣型,阿狗一開始還能保持近身作戰,輕鬆撕開倭寇的盾陣,但漸漸的,他身上多了不少傷痕。


    長矛越來越多,連阿狗也被逼退了。


    他咆哮一聲,撿起一麵盾牌擋在前麵,成為盾陣最堅固的防禦。


    雙方就如兩股浪潮,在前端不斷推搡,誰也奈何不了誰。


    “弓箭手,放。”


    魏光一聲令下,弓箭手齊齊放箭。


    箭如蝗雨,不斷落在倭寇軍陣中,伴隨著“嘭嘭嘭”的聲音,一麵麵盾牌上插滿了羽箭。


    雖然成功射殺幾名倭寇,但對於堅固的盾陣來說,這點人數微不足道。


    電光火石間,倭寇的反擊到了。


    他們拉弓搭箭,一波箭雨朝著明軍將士落了下來。


    “舉盾。”明軍將士齊齊舉起燈牌。


    雙方你來我往,用盾陣推搡,用長矛刺擊,用弓箭打擊,將此地變成了血肉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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