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看著眼前的這位貴人突兀止了話語,木雕似的立在原處,似是沉思,晦澀難辨的神情之中,又似乎隱隱帶出幾分怒意,不由得疑心是辛二口中不幹不淨的幾句囈語被種平聽了去。


    他生性謹慎小心,這時候更是敏感,思緒也逐漸往“秋後算賬”“挾私報複”等等慘烈的方向發散去。


    種平入村本就時間短暫,期間大多隻與他家中長者交談,且那時戰中,種平為了出其不意埋伏郝萌一行,自然無法細細與辛氏族老溝通,隻是冷麵下令而已。


    是以辛大下意識用自己所能接觸到的縣中官員習性,去揣度種平行為。


    “你這人……”


    辛二被辛大攔了一次,較之平日脾性,已是收斂許多,加之種平言之鑿鑿,看上去又的確是年幼文士,知禮守節。


    他雖嘴上不饒人,心中其實也有些後悔自己莽撞,覺得或許真是自己誤會了對方。


    可現在種平隻是站著,一言不發,竟像是被辛二說得啞口無言,已然是默認了罪名一般,辛二便再也按耐不住心頭怒火。


    “不得無理!”


    辛大一聲怒喝,卻是拉迴了種平思緒。


    他想了想,認真詢問:“這壞了辛兄田地的,也許正是我熟識之人。”


    “辛兄久在村中,不知這數十日間是否聽聞過尋常迥異之音?”


    種平本想直接問辛大是否聽見過兵戈交接之聲,但轉念一想,還是選擇了委婉些了問法。


    “啊!我聽……”


    辛二再度被辛大捂住了嘴。


    “尊者稍待。”


    辛大眯眼一笑,斯條慢理卷死寬大的袍袖,將高出他三指寬的辛二鎮壓在身後。


    種平隻聽得辛二發出了一聲駭人聽聞的慘嚎,隨後便見得原本高大雄健的辛二如同小雞仔一般委頓下去,聳著肩膀,耷拉著腦袋,乖乖縮在一邊,安靜無比。


    “已近夜暮,尊者不如隨我等入族內?雖是粗餐淡飯,亦可盡地主之誼,結賓主之歡。”


    辛大知曉這件事不是他這個身份應該談論的,因此再度阻攔下了自己這個口無遮攔的弟弟。


    他表麵雖然是避而不談,但邀請種平迴家中做客的舉動,便是告知種平,這事情他和辛二甚至是辛氏族老,都是知情者。


    種平眉頭一動,他隻是試探一問,並未真寄望於辛氏兄弟真能給他答案。


    在他想來,發現交戰痕跡的地方,是在土丘之上。


    盡管不曾隨著殘跡仔細察探,但也能看出兩軍是漸往側麵山下而去的。


    那時種平便覺得古怪,若說是馬蹄腳印雜亂的是潰逃之軍……


    誰聽聞過主動往山上逃的逃兵?


    不說地勢如何艱險,單論起後方追兵以合圍之勢,堵住下山出路,那不就成了自投羅網的鳥雀?


    種平覺得夏侯惇並非是不知兵之人,這樣分析下來,反而逃兵像餌,那追擊的軍隊才該是夏侯惇。


    辛氏村落位於土丘之下,且仍需步行一兩盞茶的時間。


    夏侯惇與呂布之軍,真正舍生對撞,拚死交戰的戰場是在更遠出的山下。


    按種平的想法,在土丘上的一戰,作為誘餌,呂布並不會派遣太多兵馬。


    由此推斷,這兩場戰役的響動應當是都傳不進村中的。


    所以辛二說有過聽聞,種平第一反應便是詫異懷疑。


    可沉下心一想,到底是陳宮設謀,已知第二場交戰的聲響絕無可能被村中人聽聞,那第一場戰中,能讓夏侯惇自信追擊,毫不生疑,真是是幾支誘兵就能做得到嗎?


    若是陳宮反其道而行之,以大軍為誘餌,僅僅餘下幾支精銳為主力呢?


    隻要呂布在軍中為將,縱然是兩三支幾千人的兵馬,又如何不能做那主軍?


    而且這般安排,還能化繁為簡,精簡士卒,呂布真要棄兗州而走,反而更有優勢……


    種平苦笑一聲,喃喃低語:“元讓啊元讓,你可真是輸的不冤。”


    他自認如果不是對曆史上的陳宮有所了解,又知曉夏侯惇性格不足,提前預料到夏侯惇已敗,層層由果溯因。


    真要讓他跟隨在夏侯惇軍中,縱然他心有疑慮,能夠察覺不對,想要立時看破陳宮計策,勸住夏侯惇,恐怕並不現實。


    種平忍不住掃了眼係統麵板,摸著下巴尋思:


    謀士這碗飯也不好吃啊,現在改加點武力,轉行做武將的話……還來不來得及?


    點到用時方恨少啊!


    也不知道孫權現在在哪裏,我去給他個獻個策,讓他拿玉璽換兵能不能行得通?


    種平短暫冒出想要薅孫權羊毛的念頭,雖說他在剛綁定係統時,便打起了係統的主意,也想過要走管獻策不管埋的無良謀士道路。


    但一路走來,他還真沒實踐過,畢竟出道就是跟荀攸王允共謀,排麵擺在哪裏,總不能真自砸招牌吧?


    後麵更是直接潤到曹操手底下,想混都沒法混。


    難得想到個又能薅羊毛,又似乎真能忽悠坑一把的對象,種平難免有些蠢蠢欲動。


    “尊者,請隨我來。”


    辛大不動聲色放緩步伐,讓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種平得以跟上,待到穿過迴廊,將要邁步進入主堂時,方才出聲提醒。


    種平點點頭,餘光一晃,瞥見門檻,他麵色如常,微微撩起下裳,跨入屋內,隨即便見一老者一麵行禮道罪,一邊疾步迎來。


    “少府遠道而來,老朽不曾出門遠迎,當真失禮至極。”


    種平見對方說著就要往下拜,趕忙扶著老者幹瘦的胳膊,順著力道止住他將要彎下的腰。


    “偶然行至此處,是平叨擾長者,長者該先恕平之過才是。”


    種平麵露笑意,他心中對於夏侯惇下落,大概有了幾分猜測。


    因此他並未向麵前這老者詢問兵戈之聲,轉而寒暄起日常之事,倒讓身旁想要行禮告退的辛大愣了一愣,錯失了離開的機會。


    “……我聽聞辛氏在郡中也是一方大族,族中子弟皆有才名。雖未入陳留,但觀之辛兄,便可見一斑。”


    種平暗自觀察麵前老者的麵部表情,慢慢將話題從他一人,引到辛氏一族之上。


    老者聽到“陳留”,嘴角難以察覺地往下撇了撇,似乎對種平口中誇讚的陳留辛氏心存不滿。


    站在一旁的辛大聽聞種平竟將自己同陳留的辛氏相比,當即變色一變,盡管這變臉隻持續了短短一瞬,卻被一直敏銳觀察屋中二人的種平盡收眼簾。


    “少府所有不知,我等乃隴西辛氏,卻是同陳留辛氏,並非同枝。窮鄉之人,怎敢高攀呢?”


    老者略微拱了拱手,不願意再提到陳留辛氏。


    隴西辛氏?


    種平喝了口水。


    怎麽感覺有點耳熟?


    他想了一想,沒從記憶找到什麽符合條件的名士武將,也就將這點熟悉感拋之腦後。


    再度確認了自己的猜想,知道從麵上之人口中,多半能旁敲側擊出有關郡中辛氏的其他信息,種平心下鬆了口氣。


    他故作不知,裝出驚歎之色:“長者實在謙虛,辛兄若是不值一提,平實不敢想那陳留辛氏族中,有多少大才!”


    種平說著,肅然起身:“曹公正在縣中,此郡中有治國大才,平怎可不報曹公,不報朝廷?還要多謝長者引薦之功,險些叫我錯過賢才!”


    種平一步邁上前,緊緊握住老者的手,一臉感動:“長者放心,平這就迴縣中,為長者請功!”


    他這話一出口,除了辛二,在場兩人盡皆變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種平心說看樣子還得加把火,於是鬆了老者的手,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待到了辛大麵上,卻是又一停頓,笑著問:“曹公正缺功曹,不知辛兄可有意?”


    辛大被種平這突然一問,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也非是蠢才,不過片刻,便想起功曹正是察記錄業績,協助處理選用人員等事,登時麵色一綠。


    這時他還意識不到種平是別有所圖,他也就不必再念什麽經、書了。


    好半晌,辛大方幽幽歎了口氣,徹底妥協。


    “……少府若意在郡中,我等不可盡言,若在縣中,願從少府驅策,不敢不盡心竭力。”


    不可?


    種平心頭微動。


    這詞用得有點意思,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看來這兗州的水,遠比他想得要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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