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樓下看到陳牧野住的那層樓道燈亮了又滅,“流浪漢”迴家了。


    感到些許的夜涼,我往前縮了縮身子,轉身迴去,穿過空蕩蕩的籃球場,差點與一位同樣腳步匆匆的女生迎麵撞上。她向我投來冷漠的目光,很快越過我消失在夜幕中。我心裏一驚,陳牧野的前女友?這麽晚她怎麽會來?我想追上去看個究竟,但又覺得好奇心用得有點不太合適。


    第二天趕著去曉風家,她帶我上了她父母的漁船,漁船在遼闊的海麵上搖搖晃晃,有一種害怕又驕傲的的感覺。人很渺小,卻能主宰這個世界。


    曉風的父母熟練地撒漁網,收網,黝黑的皮膚在太陽底下發光。


    “他們很享受這個過程,你卻自私的要結束他們的漁民生涯。”我戴著寬邊太陽帽,擦了很厚的防曬霜。


    “如果當初有更好的選擇,他們也不會做漁民了。”曉風很少上漁船,她不喜歡漁民的生活。


    船靠岸的時候,曉風對我說:“我好擔心會遇到海嘯,死在海裏。”


    “腦子被錢糊住了是不是?講話這麽難聽?”我用手指彈她額頭。


    她笑著躲開。


    “每次他們出海,我都這樣擔心,所以我一定要他們上岸。”


    “你和海有仇。”


    “不知道,等我有了錢就家都搬去南城住,再也不想迴來。”


    “忘恩負義的小冤家。”我和曉風抬著一筐戰利品迴家。


    晚餐有新鮮的海魚,曉風的雙胞胎弟弟吃得十分開心。


    “平常都要留著賣錢,今天你來,大家都有口福。”曉風解釋說。


    我很感動,想著該迴報點什麽給他們。


    吃完飯,曉風和我到村子裏散步。


    “休息夠了沒有?打算什麽時候去上班?”曉風問我。


    “可我很喜歡現在的狀態。”


    “不可能一直這樣吧?難道準備嫁人?”


    “當然不是,你以為我爸會放過我?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我找到一個好男人,既可以照顧我,又可以幫我接管風雷集團。”


    “這個人出現了嗎?”


    “沒有。所以我要在進風雷集團和一幫男人廝殺前,盡情享受生活。”


    “你爸為何一定要你接管風雷集團?你擅長的事,他很清楚?”


    我歎氣。“算了,誰讓我媽沒給他生個兒子。”


    “你恨你爸爸嗎?”


    “不恨,隻是有時候會恨自己為何不是男兒身。”


    曉風挽住我手臂。


    “如果你把風雷集團弄垮了,就跟我來混,保證你不會餓死。”


    “不要這樣,就算我是男兒身也不會要你,你不夠美。”


    曉風氣得不停掐我。


    “明天沒飯給你吃。”


    我以為陳牧野會打電話給我。


    我放下手機,歎口氣。


    “你在等誰的電話?”曉風問我。


    “才沒有。”曉風的雙胞胎弟弟一黑一白,長得十分有趣,此時已經在隔壁房間睡得十分香甜。


    “你還騙我?”


    “是有那麽一個人,不過我們隻是朋友。”


    “朋友以上,戀人未滿?”


    “我剛失戀呢!”


    “林邁的女朋友和你竟然是舊識,真是戲劇。”


    我氣惱。


    “你以為他會在乎我的感受?”


    曉風走到我身邊安慰我。


    “更值得你愛的人還在前麵等你。”


    我忍不住落淚。


    “但願你說得對。”


    第二天我帶曉風的雙胞胎弟弟,大的叫大魚,小的叫小魚,一起到鎮上購物,他們才十歲,沒出過遠門,我讓他們盡情挑選喜歡的東西,他們很懂事,大魚選了一套漫畫書,小魚選了一套玩具,價格不相上下。


    “他們倆什麽都要平均。”曉風告訴我。


    “你父母負擔不輕。”


    “我正在努力幫他們。”


    我又帶他們到超市買了很多零食。


    “他們會對你念念不忘。”曉風說。


    “正好!我便有借口來你家度周末。”


    我和曉風吃過中餐走,我開車送她到汽車站坐車迴莞城。


    “終有一天我要請你到南城做事。”我舍不得曉風。


    “我做文案,你做投資,沒得合作啦!”曉風開玩笑說。


    “明日之事明日再議。”


    最近有抑製不住的瘋狂想法,譬如我在南城買套房子送給曉風,這樣,我們兩個就可以常常見麵。


    迴到南城,我一個人難免失落。


    沈媽問我想吃點東西麽,我眼神呆滯地說:“來點白米粥吧!謝謝。”


    沈媽去廚房給我準備白米粥,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享受生活?一個人的生活根本很無趣。


    粥做好了,我起身去餐廳,不小心碰到桌上的茶杯。砰一聲掉到地上碎了,嚇我一大跳。沈媽跑過來問我有沒受傷,我說沒有,望著地上的茶杯碎片,心情莫名的陰鬱,可能因為驚嚇,心跳好快。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和考拉一起吃過晚餐,然後去逛街,我一時衝動,買了幾件款式相當奇怪的衣服,其中有一件上衣,沒有領子,胸前鑲著一塊黑色鏤空網,背後一排金屬扣子,白色的衣身上塗滿五顏六色,穿上去的效果,考拉說像跑夜店的。


    手機響了,我以為會是陳牧野,朱朱在電話裏問陳牧野今天有沒有聯係我,我說沒有。


    “好奇怪,他今天沒來上班,也沒請假。”


    “擔心他被女妖怪給吃了?”我笑著調侃。


    “是啊!想看看吃掉他的女妖怪長什麽樣子。”


    “女妖怪會感激你的。”


    “什麽意思?”朱朱問我。


    我笑。


    “感激你對陳牧野手下留情啊!”


    朱朱罵一句神經病後掛了電話。


    “陳牧野不見了?”考拉問我。


    “誰知道?”我蠻不在乎地又從衣架上扯下幾件衣服。


    卻被考拉嫌棄。


    “放迴去,不適合你的。”


    隔天,我站在陳牧野公寓外麵按了很久門鈴,無人應。


    打他的手機號碼語音提示處於關機狀態,這種時候人的想像力出奇的消極,盡往壞處想。


    三天過去,陳牧野像在南城消失了般。


    聞著考拉手裏的薄荷煙味道,我皺起眉頭望向窗外。雨後濕漉漉的街道,讓路過的行人格外小心,生怕會被泥水濺到。


    “不如擔心你自己,打算就這樣無所事事地一直遊蕩嗎?”勤奮的麽麽甜品店老板,開始嫌棄我這個無業遊民了。


    “反正每天有飯吃,有覺睡,挺好的。”


    “也許陳牧野迴老家了。”


    我心不在焉地哦一聲。


    考拉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喂,我在幫你分析,你認真點啦!”


    我捂住嘴打個哈欠。


    “聽到了,你說陳牧野迴老家了。”


    不想再提陳牧野的名字,我已經有點生氣了,莫名其妙的去找我,然後莫名其妙的消失,算怎麽迴事?


    “聽說浩南父母今天去朱朱家了,我們要不要過去關心一下?”


    “浩南的父母這是要逼婚嗎?”考拉說。


    “如果遇到個好男人,朱朱不會在乎她現在是不是太年輕,肯定願意嫁呢!”


    考拉點點頭。


    “嗯,那我們作為娘家人,就去關心一下吧!”考拉起身到櫃台那邊打包一份甜點帶過去。


    “那我就不另外買東西了。”上車後我將甜品捧在胸前說。


    考拉笑著搖頭。


    “無業遊民真可怕。”


    我捧著甜品進門交給沈媽說:“孝敬您的!”


    “婉小姐太客氣了。”沈媽接過甜品盒打開來放到茶幾上大家共享。


    是榴蓮酥!我抓緊時間連吃兩塊,故意湊很近和考拉講話,她的高冷範很快讓我知難而退。


    “浩南父母是不是很好講話啊?”落座後,我拉著沈媽問,支使朱朱去廚房倒茶切水果。


    沈媽笑容滿麵地不停誇讚對方。


    “浩南的父母是一對大好人,沒有嫌棄我們家是個破裂家庭,也不在意我的職業。一直誇朱朱,說我教得好,還說等以後朱朱和浩南結了婚,我就不要出去做事了,呆在家裏養好身體好幫忙帶小孩。”沈媽從未在我麵前如此滔滔不絕過。


    我有點嫉妒。


    也有點欣慰。


    從朱朱家出來,考拉說:“看來,沈媽很讚同朱朱這麽早結婚呢!”


    我怏怏不樂。


    “沈媽在我家工作了十年,照顧我的時間,多過我媽照顧我。”


    “聚散離合,人世間再平常不過的事,你別鑽牛角尖。”


    “就你瀟灑。”我諷刺她。


    她也不惱。


    “等你到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一切都會看淡。”


    我冷笑,大我七八歲了不起啊!


    “迴家嗎?”上車後,考拉問我。


    我一愣。


    “不然呢?”


    “去我店裏,順便給剛才的榴蓮酥買個單。”


    “叫無業遊民買單?沒愛心!沒公德心!”我白她一眼。


    她發動車子往前開。


    “有本事你把甜品當飯吃。”


    我笑出聲來。


    “免費的話,可以嚐試。”


    外麵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考拉驚慌失措地猛踩刹車。


    一位騎電動車的中年女人從車子旁邊爬了起來,麵無表情地往綠化帶的台階上一坐,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來打電話,講的外地方言,我們聽不懂。


    考拉臉色慘白地下車上前詢問那女人,我跟著下車,看到考拉右側車身上被撞出很大一塊凹陷,那女人抬起頭來看我和考拉一眼,將手機收迴外衣口袋,一直不吭聲。


    幾分鍾後,來了一位自稱是那女人老公的中年男人,將受損的電動車往人行道上一停,問那女人:“誰撞的?”


    那女人手指向我們,我指著車身上的凹陷處。“是你老婆撞的我們。她車速可能比較快,沒來得及刹車,直接撞上來的。”


    中年男人表情怪異地笑一聲。


    “車重要還是人重要?我老婆傷得都站不起來了,還不快送她去醫院!”


    我怕這兩個人不是善類。


    考拉聽話地趕緊上前扶住那女人上車。


    “小婉,快把車門打開。”考拉催促我,我故意慢騰騰,靠近考拉才發現她竟然渾身在發抖,考拉媽媽講過考拉爸爸是因車禍而死,那件事給考拉留下了心理陰影。


    “我來開車吧!”我接過考拉手上的車鑰匙,扶她坐到副駕駛位,往最近的醫院駛去。


    辦完住院手續,考拉臉色蒼白地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兩眼發呆,不發一語,我安慰她:“醫生說了對一個成年人來講,斷三根肋骨不算嚴重。不通過交警處理的話,不知道要賠多少錢。就怕那兩個人獅子大開口,存心訛你。”


    她將頭伏在膝蓋上,表情呆滯。


    我握下她的手,冰涼的,究竟考拉心裏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脆弱?


    她在假堅強,硬撐得一定很辛苦。


    “你不用擔心,賠償的事交給我處理。”


    她輕輕嗯了一聲。


    我開車送她迴公寓,她蜷縮在座位上,從未顯得如此弱小過。


    迴家後,我打電話給林邁,問怎麽處理這樣的交通事故,他建議我找律師幫忙。


    “明天我還是叫我的律師陪你跑一趟吧!”


    “謝謝你。”


    “如果沒有這件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聯絡我?”


    我無言以對。


    原來我和林邁的關係已經變得這樣疏遠。


    電話那頭傳來他的歎氣聲。


    “我去洗澡,晚安。”我掛掉電話。


    第二天林邁的律師聯係我,我帶他去見考拉,簽了委托書。考拉的心情很差,交代律師對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可以答應,隻求盡快了結這件事,律師表示會照她的意思處理。


    律師很快和傷者達成一致的賠償協議了結此事,我代表考拉到醫院最後一次探望傷者,從住院部出來,我一邊打電話給考拉,告訴她可以放心,一邊往停車場走,驀然發現陳牧野的車子就停在離我車子不遠的停車位上。


    紅色的車身上,有刮擦過的痕跡。


    車裏沒人,我決定等。


    運氣不錯,幾分鍾後看到陳牧野從住院部大樓裏走出來,但不是一個人。


    和前女友一起,我本來想走。


    “暑期工。”陳牧野叫了一聲,我硬著頭皮站住。


    陳牧野讓前女友先上車。走到我麵前,他的麵色略顯憔悴。


    “公司那邊怎麽沒請假?”我問他。


    “你怎麽會在醫院?”他反過來問我。


    “幫朋友處理一起交通事故。”


    他歎一聲。


    “有空再聊,再見。”


    “再見。”


    我目送兩人開車先行離去。


    事情處理完結,考拉的狀態雖有好轉,不再把自己關在屋裏不願見人,但仍不肯去麽麽甜品店,整天和我窩在一起。


    “你在想什麽?”她敲下桌麵問我。


    我從紛亂的思緒中醒來,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想問問你,對我這無業遊民的生活感覺怎麽樣?”


    “自我感覺良好就行了。”說完,不再理會我,迴房間睡覺。


    最近南城的天氣特別折磨人,每天睜開眼就看見南城上空陰雲密布,像要下雨似的,卻在中午時分亮出幾縷陽光,很快又收迴,也沒有風來吹散烏雲,連我都在期待來一場痛快的雨,結束這反反複複的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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