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當晚,梁中書喚楊誌到廳前告知,楊誌道:“小人應過武舉出身,曾做殿司製使職役,這十八般武藝,自小習學,今日蒙恩相抬舉,如撥雲見日一般,楊誌若得寸進,當效銜環背鞍之報。”


    梁中書大喜,賜與一副衣甲當夜無事...


    次日,天曉,時當二月中旬,正值風和日暖,梁中書早飯已罷,帶領楊誌上馬,前遮後擁,往東郭門來。


    到得教場中,大小軍卒並許多官員接見,就演武得前下馬,到廳上正麵撒著一把渾銀交椅坐上。


    左右兩邊齊臻臻地排著兩行官員:指揮使,團練使,正製使,統領使,牙將,校尉,正牌軍,副牌軍。


    前後周圍惡狠狠地列著百員將校,正將台上立著兩個都監∶一個喚做李天王李成,一個喚做聞大刀聞達,二人皆有萬天不當之勇,統領著許多軍馬,一齊都來朝著梁中書唿二聲喏。


    卻早將台上堅起一麵黃旗來,將台兩邊,天右列著三五十對金鼓手,一齊發起擂來,品了三通畫角,發了三通擂鼓,教場裏麵誰敢高聲。


    又見將台上豎起一麵淨平旗來,前後五軍一齊整肅,將台上把一麵引軍紅旗麾動,隻見鼓聲響處,五百軍列成兩陣,軍士各執器械在手。


    將台上又把白旗招動,兩陣馬軍齊齊地都立在麵前,各把馬勒住,梁中書傳下令來,叫喚副牌軍周謹向前聽令。


    右陣裏周謹聽得唿喚,躍馬到廳前,跳下馬,插了槍,暴雷也似聲個大喏。


    梁中書道:“這副牌軍施逞本身武藝。”


    周謹得了將令,綽槍上馬,在演武廳前,左盤右旋,右旋左盤,將手中槍使了幾路,眾人喝采。


    梁中書道:“叫宋都撥來的軍健楊誌。”


    楊誌轉過廳前,唱個大喏,梁中書道:“楊誌,我知你原是宋都殿司府製使軍官,犯罪配來此間,即日盜賊猖狂,國家用人之際。你敢與周謹比試武藝高低?如若贏得,便遷你充其職役。”


    楊誌道:“若蒙恩相差遣,安敢有違鈞旨。”


    梁中書叫取一匹戰馬來,教甲仗庫隨行官吏應付軍器;教楊誌披掛上馬,與周謹比試。楊誌去廳後把夜來衣甲穿了;拴束罷,帶了頭盔弓箭腰刀,手拿長槍,上馬從廳後跑將出來。


    周謹,楊誌兩個勒馬在門旗下,正欲交戰交鋒。隻見兵馬都監聞達喝道:“且住!”自上廳來稟複梁中書道:“複恩相:論這兩個比試武藝,雖然未見本事高低,槍刀本是無情之物,隻宜殺賊剿寇,今日軍中自家比試,恐有傷損,輕則殘疾,重敗致命。此乃於軍不利。可將兩根槍去了槍頭,各用氈片包裹,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馬,都與皂衫穿著,但用槍杆廝搠;如白點多都當輸。”


    梁中書道:“言之極當。”隨即傳今下去。


    兩個領了言語,向這演武廳後去了槍尖,都用氈片包了,縛成骨朵;身上各換了皂衫,各用槍去石灰桶裏蘸了石灰,再各上馬,出到陣前。


    那周謹躍馬挺槍,直取楊誌;這楊誌也拍胯下馬,撚手中槍,來戰周謹。兩個在陣前來來往往,番番複複;攪做一團,紐做一塊;鞍上人鬥人,坐下馬鬥馬。


    兩個鬥了四五十合,看周謹時,恰似打翻了豆腐的,斑斑點點,約有三五十處;看楊誌時,隻有左肩胛下一點白。


    梁中書大喜,叫換周謹上廳,看了跡,道:“前官參你做個軍中副牌,量你這般武藝,如何南征北討?怎生做得正請受的副牌?教楊誌替此人職役。”


    管軍兵馬都監李成上廳稟複梁中書道:“周謹槍法生疏,弓馬熟嫻;不爭把他來退了職事,恐怕慢了軍心。再教周謹與楊誌比箭如何?”


    梁中書道:“言之極當。”


    再傳下將令來,叫楊誌與周謹比箭,兩個得了將令,都插了槍,各關了弓箭,楊誌就弓袋內取出那張弓來,扣得端正,擎了弓,跳上馬,跑到廳前,立在馬上。


    欠身稟複道:“恩相,弓箭發出,事不容情;恐有傷損,乞請鈞旨。”


    梁中書道:“武夫比試,何慮傷殘?但有本事,射死勿論。”


    楊誌得令,迴到陣前,李成傳下言語,叫兩個比箭好漢各關與一麵遮箭牌防護身體,兩個各領了遮箭防牌,綰在臂上,楊誌說道:“你先射我三箭,後卻還你三箭。”


    周謹聽了,恨不得把楊誌一箭射個透明,楊誌終是個軍官出身,識破了他手段,全不把他為事,當時將台上早把青旗麾動,楊誌拍馬往南邊去。


    周謹縱馬趕來,將韁繩搭在馬鞍上,左手拿著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滿滿地,往楊誌後心颼地一箭。


    楊誌聽得背後弓弦響,霍地一閃,去鐙裏藏身,那枝箭早射個空,周謹見一箭射不著,卻早慌了,再去壺中急取第二枝箭來,搭上了弓弦,覷


    的楊誌較親,望後心再射一箭,楊誌聽得第二枝箭來,卻不去鐙裏藏身。


    那枝箭風也似來,楊誌那時也取弓在手,用弓梢隻一撥,那枝箭滴溜溜撥下草地裏去了。


    周謹見第二枝箭又射不著,心裏越慌,楊誌的馬早跑到教場盡頭,霍地把馬一兜,那馬便轉身往正廳上走迴來,周謹也把馬隻一勒,那馬也跑迴,就勢裏趕將來。


    去那綠茸茸芳草地上,八個馬蹄翻盞,撮鈸相似,勃喇喇地風團兒也似般走,周謹再取第三枝箭搭在弓弦上,扣得滿滿地,盡平生氣力,眼睜睜地看著楊誌後心窩上隻一箭射將來。


    楊誌聽得弓弦響,紐迴身,就鞍上把那枝箭隻一綽,綽在手裏,便縱馬入演武廳前,撇下周謹的箭。


    梁中梁書見了,大喜,便下號令,卻叫楊誌也射周謹三箭。將台上又把青旗麾動。周謹撇了弓箭,拿了防牌在手,拍馬望南而走。楊誌在馬上把腰隻一縱,略將腳一拍,那馬潑喇喇的便趕。


    楊誌先把弓虛扯一扯,周謹在馬上聽得腦後弓弦響,扭轉身來,便把防牌來迎,卻早接個空。周謹尋思道:“那廝隻會使槍,不會射箭。等他第二枝箭再虛詐時,我便喝住了他,便算我贏了。”


    周謹的馬早到教場南盡頭,那馬便轉往演武廳來。楊誌的馬見周謹馬跑轉來,那馬也便迴身。


    楊誌早去壺中掣出一枝箭來,搭在弓弦上,心裏想道:“射中他後心窩,必至傷了他性命。我和他又沒冤讎,灑家隻射他不致命處便了。”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孩,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說時遲,那時快,一箭正中周謹左肩,周謹措手不及,翻身落馬。


    那匹空馬直跑過演武廳背後去了。眾軍卒自去救那周謹去了,梁中書見了大喜,叫軍政司便呈文案來,叫楊誌替了周謹職役。


    楊誌神色不動,下了馬便向廳前來拜謝恩相,充其職役,不想階下左邊轉上一個人來,叫道:“休要謝職!我和你兩個比試!”


    楊誌看那人時,身材七尺以上長短,麵圓耳大,唇闊口方,腮邊一部落腮胡須,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直到梁中麵前聲了喏,稟道:“周謹患病未痊,精神不到,因此誤輸與楊誌,小將不才,願與楊誌比試武藝,如若小將折半點便宜與楊誌,休教截替周謹便教楊誌替了小將職役,雖死而不怨。”


    梁中書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大名府留守司正牌軍索超,為是他性急,撮鹽入火,為國家麵上隻要爭氣,當先廝殺,以此人都叫他做急先鋒。


    李成聽得,便下將台來,直到廳前稟複道:“相公,這楊誌既是殿司製使,必然好武藝,須周謹不是對手。正好與索正牌比試武藝,便見優劣。”


    梁中書聽了,心中想道:“我指望一力要抬舉楊誌,眾將不伏;一發等他贏了索超,他們也死而無怨,卻無話說。”梁中書隨即喚楊誌上廳,問道:“你與索超比試武藝,如何?”


    楊誌稟道:“恩相將令,安敢有違。”


    梁中書道:“既然如此,你去廳後換了裝束,好生披掛。”


    教甲仗庫隨行官吏取應用軍器給與,就叫:“牽我的戰馬借與楊誌騎,小心在意,休覷得等閑。”


    楊誌謝了,自去結束,卻說李成對索超道:“你卻難比別人,周謹是你徒弟,先自輸了,你若有些疏失,吃他把大名府軍官都看得輕了,我有一匹慣曾上陣的戰馬並一副披掛,都借與你,小心在意,休教折了銳氣!”


    索超謝了,也自去結束。


    梁中書起身,走出階前來,從人移轉銀交椅,直到月台欄幹邊放下,梁中書坐定,左右侍候兩行,打傘的撐開那把銀葫蘆頂茶褐羅三簷涼傘來蓋定在梁中書背後。


    將台上傳下將令,早把紅旗招動,兩邊金鼓齊鳴,發一通擂,去那教場中兩陣內各放了個炮。


    炮響處,索超跑馬入陣內,藏在門旗下,楊誌也從陣前跑馬入軍中,直到門旗背後,將台上又把黃旗招動,又發了一通擂。


    兩軍齊呐一聲喊,教場中誰敢做聲,靜蕩蕩的,再一聲鑼響,扯起淨平白旗,兩下眾官沒一個敢走動胡言說話,靜靜地立著,將台上又青旗招動。


    隻見第三通戰鼓響處,去那左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閃出正牌軍索超,直到陣前,兜住馬,拿軍器在手,果是英雄!


    但是∶頭戴一頂熟鋼獅子盔,腦袋鬥後來一顆紅纓,身披一副鐵葉攢成鎧甲,腰係一條金獸麵束帶,前後兩麵青銅護心鏡,上籠著一領緋紅團花袍,上麵垂兩條綠絨縷領帶,下穿一支斜皮氣跨靴,左帶一張弓,右懸一壺箭,手裏橫著一柄金蘸斧,坐下李都監那匹慣戰能征雪白馬。


    右邊陣內門旗下,看看分開,鸞鈴響處,楊誌提手中槍出馬直至陣前,勒住馬,橫著槍在手,果是勇猛!


    但見:頭戴一頂鋪霜耀日盔,上撒著一把青纓;身穿一副釣嵌梅花榆葉甲,係一條紅絨打就勒甲條,前後獸麵掩心,上籠著一領白羅生色花袍,垂著條紫絨飛帶,腳登一支黃皮襯底靴;一張皮靶弓,數根鑿子箭;手中挺著渾鐵點鋼,槍騎的是梁中書那匹火塊赤千裏嘶風馬。


    兩邊軍將暗暗地喝采:雖不知武藝如何,先見威風出眾。


    正南上旗牌官拿著銷金“令”字旗,驟馬而來,喝道:“奉相公鈞旨,教你兩個俱各用心,如有虧誤處,定行責罰,若是贏時,多有重賞。”


    二人得令,縱馬出陣,都到教場中心,兩馬相交,二般兵器並舉,索超忿怒,掄手中大斧,拍馬來戰楊誌;楊誌逞威,撚手中神槍來迎索超。


    兩個在教場中間,將台前麵。二將相交,各賭平生本事。一來一往,一去一迴;四條手臂縱橫,八支馬蹄撩亂。兩個鬥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月台上梁中書看得呆了。兩邊眾軍官看了,喝采不迭。


    陣前上軍士們互相廝覷,道:“我們做了許多年軍,也曾出了幾遭征,何曾見這等一對好漢廝殺!”


    李成,聞達,在將台上不住聲叫道:“好鬥!”


    聞達心上隻恐兩個內傷了一個,慌忙招唿旗牌官飛來與他分了,講台上忽的一聲鑼響,楊誌和索超鬥到是處,各自要爭功,哪裏肯迴馬,旗牌官飛來叫道:“兩個好漢歇了,相公有令!”


    楊誌,索超,方才收了手中軍器,勒坐下馬,各跑迴本陣來,立馬在旗下看那梁中書,隻等將令。


    李成,聞達,下將台來,直到月台下,稟複梁中書道:“相公,據說武藝一般,皆可重用。”


    梁中書大喜,傳下將令,喚楊誌,索超。旗牌官傳令,喚兩個到廳前,都下了馬。


    小校接了二人的軍器。兩個都上廳來,躬身聽令,梁中書叫取兩錠白銀兩副表禮來賞賜二人,就叫軍政司將兩個都升做管軍提轄使,便叫貼了文案,從今日便參了他兩個。


    索超,楊誌,都拜謝了梁中書,將著賞賜下廳來,解了槍刀弓箭,卸了頭盔衣甲,換了衣裳,索超也自去了披掛,換了錦襖,都上廳來,再拜謝了眾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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