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莫道石人一隻眼


    本來高穀這是為了工部上上下下的利益,也是為了同樣受益匪淺地方州府官員的利益。


    高穀自思,要是能夠阻止了朱祁鈺新設河道總督一職,那麽他工部尚書後內閣次輔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


    維護了工部整體利益,那麽工部官員今後就會以高穀馬首是瞻。


    維護了地方官們的利益,高穀的支持者們就會遍布整個黃淮地區官場。


    如此,高穀就會坐穩工部尚書的位置,就會收獲一大批的助力。


    也隻有如此,高穀在內閣的話語權就會加重。


    到時候,就算是和陳循、於謙這兩位景泰第一第二的重臣比起來,高穀也覺得自己背後的勢力,可以與之一較高下。


    “高尚書,你有沒有參與愚弄天下之事,朕不知道,朕也不想知道”


    “然朕最痛恨的,就是將個人利益淩駕於千萬百姓的福祉之上。”


    “無論是誰,都是罪不容恕!”


    朱祁鈺臉色陰沉。


    對於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重臣高穀,朱祁鈺生生出一絲厭惡之心。


    就算高穀可能沒有參與上下齊心的侵吞治河、漕運款項,可高穀為了自己增加的權勢,卻置大局於不顧。


    大明官場,不止是隻有一個工部。


    為了自身權柄,就可以在某些大是大非上犯糊塗。如此重臣,朱祁鈺要之何用?


    “設置河道總督一事,朕意已絕,諸臣工無需再勸!”


    朱祁鈺看到了,群臣之中不止是王直和高穀,還有其他大臣也是不滿於河道總督的設置。


    因為他們兩人所代表的,是一個既得利益集團。


    “王弘聽旨!”


    朱祁鈺的目光望向了王弘。


    “臣王弘,接旨!”


    王弘大步出列。


    虎虎生風之下,王弘頗有當日痛毆馬順的血性。


    之所以王弘之前不開口,那是因為王弘作為當事人不便開口。


    官場有官場的規律,很多時候是需要避諱,不然就會給人以口舌,進而壞了名聲,丟官免職。


    “朕命你總督河道漕運,身兼巡撫淮、揚、廬、鳳四府。”


    “徐、和、滁三州,亦受你節製。”


    “加兵部侍郎銜,加副都禦使銜。”


    “若有官員治水不利者,可報於朝廷處置!”


    朱祁鈺給王弘加的兩個官銜,都是別有深意。


    因為王弘麾下有一萬河標兵,所以王弘提督軍務,所以朱祁鈺給王弘加兵部侍郎銜。


    因為治河和漕運會營建工程,朝廷會征發民夫,會調撥錢糧。


    要是有人敢從中貪墨,那麽王弘就可以處置這些不長眼的家夥。


    王弘掛銜副都禦使,副都禦使是都察院副長官,都察院對百官有監察彈劾之勸。


    “臣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弘重重拜服在朱祁鈺的禦座之下。


    “朕既然已經將漕與河管理分開,那麽河道總督和漕運總督的職權還是分清楚一點比較好。”


    “朕以河道總督駐守徐州,以漕運總督駐揚州。”


    朱祁鈺說這話,就是為了迴應高穀。


    高穀之前說河道總督和漕運總督在管轄上有重複衝突,那麽朱祁鈺今天就來一個涇渭分明。


    如此,免得日後出現相互攻訐和扯皮推諉發的事情生。


    而朱祁鈺之所以選擇蘇徐州和揚州,作為河漕總督各自的駐地,也不是隨口一說。


    徐州,地接南北。


    蘇州,江南富裕之地。


    徐州和蘇州,都是重鎮,都是要地。


    漕運總督和河道總督在此兩處開衙設府,便是在江南士紳頭上的高懸兩把利劍。


    “臣愚鈍,望陛下恕罪!”


    高穀見到事情已經不可挽迴,連忙低頭認錯。


    “高尚書,既然工部負責天下工程營建,那麽工部這次務必派出得力要員前往。”


    “至於河道總督府的屬員,朕以為便從工部指派。”


    “高尚書,以為可行否?”


    朱祁鈺這是給了高穀一次下台的機會,也是給了朱祁鈺自己一次機會。


    高穀畢竟是重臣,要是訓斥太過,就會讓高穀顏麵無光。


    這一次是大戰後的首次朝會,朱祁鈺也不想落下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


    “陛下所謀,非臣能所及!”


    “臣反思過後,亦認為設置河道總督一事,已經刻不容緩!”


    高穀拜服。


    高穀還不至於傻到,朱祁鈺給他台階他都不下。


    “高尚書,可不要藏私才是。”


    朱祁鈺緩和了語氣。


    雖然心裏憎惡高穀,可朱祁鈺知道現在還不是收拾高穀的時候。


    再怎麽說,高穀也有從龍之功,更有痛斥南遷之言。


    要是朱祁鈺就這樣驅逐高穀,那麽就會有人說朱祁鈺是過河拆橋,就會有人說朱祁鈺是以言論罪。


    如此,不利於朱祁鈺的人設。


    “臣迴去之後,必定會選拔善於治水的官吏!”


    高穀見到朱祁鈺態度緩和,他也連忙表決心。


    “如此,大明之福!”


    朱祁鈺對著高穀點了點頭。


    又看了看台下的一眾文人重臣,朱祁鈺不由得覺得南北之間太過不均衡。


    明朝的南方文人,特別是江南文人們,可以說是占據了廟堂之上十之八九的位置。


    於謙,浙江杭州府錢塘縣人。


    陳循,江西吉安府泰和縣人。


    王直,和陳循是同鄉,也是江西吉安府泰和縣人。


    胡濙,南直隸常州府武進縣人。


    高穀,南直隸揚州府興化縣人。


    光是一個江西吉安府泰和縣,就接連出了三個大明重臣。


    除了王直和陳循以外,還有之前三楊中的楊士奇。


    除了一個王文是北直隸保定府束鹿縣人,朱祁鈺在文人重臣中再也找不到一個北方人。


    “朕好讀書,讀書使人明智。”


    “朕尤其好讀史書,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元末天下大亂,便是因為治理黃河不力,進而引發民變。”


    “民間有諺語,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朕以為,治天下,首在治黃。”


    “論黃河之害,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


    “朕不願我大明走蒙元老路,朕不願大明亡於黃河不治!”


    “若我大明不設河道總督,災民便會揭竿而起,史官也會記載朕是亡國之君,爾等是亡國之臣!”


    朱祁鈺這是危言聳聽,也是占據了道德大義。


    誰要是再反對朱祁鈺設立河道總督,誰就是要亡大明天下。


    “於尚書,伱曾經巡撫河南,河南又位在黃河下遊。”


    “卿以為,我大明是否應該治黃?”


    朱祁鈺心裏也清楚,群臣中也有同意治理黃河的,而且這些人不再少數。


    治理黃河,曆朝曆代都有。


    “臣以為,陛下所謀長遠。”


    “黃河不治,天下不安!”


    於謙在河南巡撫多年,素有恩惠於河南的百姓。


    河南百姓感激於謙功績,在於謙被王振關入大牢的時候,河南軍民上書者不下萬餘。


    為了救出於謙,不少河南人士甚至還前往京師為於謙鳴冤。


    出於報答河南百姓,出於天下為公,於謙都不可能不讚同。


    而且朱祁鈺這次命王弘都督河道漕運,其實也是算為了給於謙填坑。


    土木堡之變後,於謙力主抗戰。


    由於京營損失殆盡,河南備操軍,江北運糧軍盡數北上勤王。


    正是因為這些治黃漕運的主力被調走,所以黃河和大運河的危機才會凸顯出來。


    為了彌補這一風險,於謙也是會點頭同意。


    “正統九年,王卿視察延綏、寧夏邊防事務,彈劾處理了不遵法紀的變邊關將領,使得邊境上吏治得以澄清。”


    “正統十年,平涼、臨洮、鞏昌等地發生災荒,王卿上奏免去這些地方的田租。”


    “王卿外放陝西的五年間,地方得以安定不亂。”


    “朕想問王卿一句,陝西黃災,是不是該治理?”


    朱祁鈺又問起了都察院左都禦史、內閣大學士王文。


    “臣以為,治黃乃是天下大事,不可不察!”


    王文在迴複朱祁鈺的時候,心裏湧現一絲暖流。


    說起來,王文外放地方多年,不過是土木堡之變後,這才返迴京師官場。


    對於這樣一個之前不怎麽在朱祁鈺麵前露臉,但是朱祁鈺又清楚其過往,可以說是簡在帝心。


    “陳卿,你在戶部任職多年,執掌大明錢糧亦多年。”


    “朕想問你一句,朕設置河道總督,是否亂政之舉?”


    朱祁鈺問起了陳循。


    “臣以為,陛下乃是聖明之舉!”


    陳循如今位極人臣,他可不會得罪賦予他這一切的朱祁鈺。


    “臣以為,河道總督若設置,對天下有百利而無一害!”


    “黃河若是泛濫,則朝廷必然會打開府庫救濟災民,其所耗費的錢糧,必然會是天文數目。”


    “黃河一旦決堤,勢必會阻斷漕運。到了那個時候,京師百萬軍民缺衣少食,必然天下大亂。”


    “京師,國之根本,駐軍眾多。”


    “國家大事,唯祀與戎。”


    “若是京師諸軍都無法得到供應保證,那我大明離失其鹿就不遠亦!”


    身為戶部尚書,陳循知道錢糧之重,也知道黃河對於國家財富的潛在威脅。


    陳循是景泰朝的內閣首輔,高穀是內閣次輔。


    在內閣之中,陳循素來和高穀多有政見不和,進而兩人之間多有爭鬥。


    看到這次高穀落魄,陳循自然是衝上去狠狠踩上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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