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還請坐著訓話。”


    如今的金英,已經接替王振的位置,成為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成為內廷第一人。


    在見到孫太後出來之後,就已經讓幾個小內官前去搬來一張座椅。


    這張座椅,就設在龍椅之下,王座之上。


    金英心裏也有小九九。


    孫太後站著,就會顯得很突兀。


    而孫太後要是坐著,那麽接下來傳位朱祁鈺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金英這是想助力朱祁鈺,好給自己邀功。


    有了金英的提醒,孫太後當仁不讓的坐到了椅子上麵去,以顯示她國母身份的尊崇。


    “傳皇太後懿旨!”


    “大明正統皇帝北狩,天下臣民莫不悲切。”


    “為江山計,皇帝傳位郕王,以供奉宗廟。”


    “盼郕王以江山社稷為重,不忘祖宗創業之艱難,唯有中興大明,方能不負天子所托,不負臣民所望!”


    金英念完後,就把懿旨遞到了朱祁鈺手中。


    “兒臣,接旨!”


    朱祁鈺在對著孫太後拜服後,伸出雙手接過了懿旨。


    三謙三讓,又有朱祁鎮的口諭,又有孫太後的懿旨。


    朱祁鈺登基的法理已經有了。


    “百官當各司其職、盡心竭力輔助新君。”


    “軍民需上下一心、內外一致,不讓敵寇猖狂,早日迎迴聖駕!”


    孫太後這是對著台階下方群臣說的。


    這也是孫太後把她的要求,說給群臣聽。


    本宮已經答應了你們的要求,那麽你們也該兌現承諾。


    “還愣著幹嘛?”


    “還不坐到龍椅上去!”


    孫太後看了一眼朱祁鈺,語氣裏麵不悲不喜。


    “兒臣遵旨!”


    不過短短幾級台階,朱祁鈺卻感覺很漫長,每一步都都顯得那麽沉重。


    就是這幾級台階,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台階之下,為人臣子,謙卑謹慎。


    登上台階,君臨天下,唯我獨尊。


    “陛下萬歲!”


    當朱祁鈺的屁股坐上了龍椅之後,文華門內外頓時響起了一陣又一陣歡唿雀躍。


    山唿萬歲的聲音,響徹雲霄,幾乎都要把大殿上麵的琉璃瓦給掀翻。


    群臣再一次,向著朱祁鈺行跪拜大禮。


    隻是這一次,群臣不再是用拜見親王之禮,而是改為了君臣之禮。


    在群臣看來,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


    這是皇權向群臣的妥協,群臣終於超過了自己的前輩,大明以後將會是文臣和皇帝共治天下。


    這一次皇權交接,沒有腥風血雨,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血流成河。


    人心所向,順天應人。


    “眾位卿家,免禮平身!”


    朱祁鈺在說話之前,先深唿吸了一口氣。


    他這是為了穩定心神。


    知道現在,朱祁鈺才明白古人詩句裏麵所包含的情緒。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漫卷詩書喜欲狂。


    “臣,有事起奏!”


    等到群臣起身以後,禮部尚書胡濙走了出來。


    “胡卿,可直言。”


    對於自己登基後第一次大臣進奏,朱祁鈺很重視,因為這具有很高的政治含義和影響。


    “既然陛下已經繼承大位,接下來便應該由欽天監推算之後,定下黃道吉日。”


    “同時,臣管轄之下的禮部,也開始著手準備登基大典的一應事宜。”


    胡濙這個禮部尚書,很稱職。


    若論對於慶典儀式的熟悉,當了快三十年禮部尚書的胡濙,無疑是大明當之無愧第一人。


    在胡濙主管禮部的這段時間裏麵,他幾乎把能夠遇到的大典,都給主持了一遍。


    而且不僅僅是皇帝大典,還包括藩王之禮。


    明宣宗朱瞻基的葬禮。


    朱祁鎮受封太子、登基、大婚。


    朱祁鈺加冠、大婚。


    “孤……”


    朱祁鈺剛想開口答應,卻看到一旁的原郕王府太監成敬,對著自己微微的搖了搖頭。


    對於成敬近乎不可察的動作,朱祁鈺隻是一思考,就參透其中玄機。


    “天子北狩,朕日夜隻想著怎麽把皇兄車駕迎迴京師。”


    “等到皇兄歸國,這龍椅還是會由皇兄來坐。”


    “至於登基大典,不辦也罷!”


    朱祁鈺剛才說孤,隻是一時沒有適應過來。


    然而他的這句口誤,卻讓群臣覺得他性格軟弱,也不願意當皇帝。


    至於說不辦登基大典,是朱祁鈺覺得自己的屁股還沒有坐熱龍椅,還必須要裝一下。


    要知道,剛才朱祁鈺可是白百般推辭群臣勸進。


    如果朱祁鈺這個時候痛快的答應了,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臉,給人一個口是心非的虛偽形象。


    “奴婢以為,胡尚書之言在理。”


    “天子登基大典,極為繁瑣。”


    “內廷十二監、八局、四司,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諸如天子印章的雕刻,服飾製作,寢宮打掃等。”


    大太監興安,也在一旁說話。


    興安之所以站出來,是為了給內廷宣示存在感,不想讓外廷一家獨大。


    隻不過對於興安,朱祁鈺是知道他底細的。


    興安這個人,有野心,還是個風吹兩麵到的牆頭草。


    原本曆史上朱祁鈺病重的時候,就是興安在胸口比劃了一個十字,讓大臣們知道朱祁鈺很有可能在十天內病亡。


    正是由於興安的這個舉動,石亨等人才決定發動政變,迎朱祁鎮複辟。


    “朕不過是暫坐皇位,將來是要還政給皇兄的。”


    “至於一應所需,朕可以用皇兄遺留之物,不用刻意新製。”


    朱祁鈺雖然恨不得把興安剝皮抽筋幹,不過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至於說用朱祁鎮的舊東西,這也是朱祁鈺表達自己的謙卑,表示尊崇朱祁鎮這個太上皇。


    同時,朱祁鈺還可以收獲一個節儉的好名聲。


    作為富家翁,怎麽吃喝玩樂都可以。


    作為皇帝,要是鋪張了一點,就會被說成是勞民傷財,被說成是玩物喪誌。


    朱祁鈺還記得他的父皇朱瞻基,因為喜歡玩蛐蛐,而被叫做蛐蛐皇帝。


    朱瞻基不過是讓人製作了一批裝蛐蛐的罐子,就有大臣上書勸諫。


    “陛下,錯矣!”


    “新舊交替,如同日升月落。”


    “陛下登基,當有大典,以振奮軍民之心。”


    胡濙的繼續堅持,也是出於一種政治考慮。


    大明剛烈,就算天子被俘,也隻是另立新君,而不會向敵人卑躬屈膝。


    新君登基,不止是一場慶典,還是一次對外釋放政治信號。


    對外,是向瓦剌宣示,大明會抗爭到底。


    對內,穩定人心,為軍民樹立了一個精神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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