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南部寧雲鎮外的一座山腰上,有位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名叫蘇雲,今天是十月十四日,一個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日子,他今天有兩件事要做。


    第一呢,他要將今天的獵物打到手,賣去鎮上換銀子,加上以往存的錢,買棺材的銀兩就夠了。


    至於他為什麽要買棺材,那就跟第二件事有關,每隔一段時間的深夜,他的養父會在少年身上切肉來吃。


    蘇雲正匍匐在一處矮樹叢生的灌木裏,手裏持著把長弓一動不動的盯著外麵瞧。


    他凝神屏氣,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著,視線透過枝葉緊盯著前方不遠處,一頭大蟲腳掌按在剛捕到的麅子屍體上,堅硬的獠牙不斷撕扯獵物的腹部,圓潤的眼珠來迴掃動,顯然這隻猛獸的警惕性非常強。


    灌木裏的少年將那張牛角弓緩緩拉圓,沒發出任何動靜,他知道要是驚擾到這隻猛獸,今天的打獵就隻能空手而歸,天色不早了。


    良久過後,少年瞧準了猛獸又一次低頭的時機,鬆開了手指緊緊捏住的箭尾,成年壯漢都不見得能拉開的牛角弓發出了清脆的弦鳴,箭頭“咻”的一聲已經紮進了那頭猛獸的眼裏。


    眼珠被淩厲的一箭射穿,它發出了痛苦的咆哮,隨後便要逃離這危險的地方,大蟲強壯有力的四肢在泥土上踩出一連串的爪印。


    少年飛速起身吹了一個口哨,矮樹枝上的尖刺紮在他身上好似沒有反應,補箭拉弓射出一氣嗬成,他又朝那隻已經受傷的猛獸腹部來了一箭。


    “小白!”


    聽到蘇雲的唿喚,不知從哪裏躥出一隻大狗,“汪”了一聲迅速朝著那隻瞎眼猛獸逃離的方位衝去,緊緊吊在那隻大蟲後方,與它保持著距離。


    少年也朝那邊跑去,速度竟然不比前方全力追逐的兩隻獸類慢上多少,而他年紀輕輕就能隨意拉開那把牛角長弓,再加上全力奔跑的速度,堪稱稀奇,算得上是天賦異稟。


    終於在接近傍晚時分,這場追獵落下了帷幕,少年取下大蟲身上的一根根箭羽,裝迴身後的箭袋裏,摸了摸一直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搖尾邀功的大白狗後,出聲笑道:


    “好了好了小白,時候不早了,咱們迴去。”


    少年將那頭幾百斤的獵物抱起綁在小白身上,這隻大狗也不覺得重,嗅了嗅地麵就背著獵物朝著那頭麅子屍體的方位跑去,二者熟練的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進行與他們體格年齡完全不符的狩獵了。


    在小白將那隻麅子身上剩餘的地方吃完後,他們便一同下了山,朝著寧雲鎮的方向走去,在小鎮外,少年將猛獸的屍體用麻繩綁在自己身上,像背麻袋樣式的抓著獵物的兩隻前腳,背著它進了小鎮。


    “行啊蘇小子,你這可比老張頭年輕時候強得多,這身本事都有,我看得早些給你說戶人家,哪家閨女要跟了你那可有福氣。”


    “那可不,老張頭真是有福氣,晚來能收養到這樣模樣俊俏精明能幹的孩子,走大運咯。”


    蘇雲笑著對一旁誇讚他的中年婦人玩笑道:“張嬸,我看你家閨女就挺好,聽你這意思,以後得管您換個稱唿?”


    “呸呸呸,小王八蛋還挺會順著杆往上爬。”婦人佯怒,朝他啐了幾口,又接著說道:“就知道你惦記咱家閨女,不過咱可告訴你,趁早消了這心思,那可是嘴巴上貼對聯——門都沒有!”


    聽著那婦人不斷的嫌棄之語,蘇雲卻不以為意,依舊嬉皮笑臉,繼續順勢往下說:


    “張嬸你盡管罵,真惹惱了小子我,等明年的,我保準把你家妮子給拐跑,說不準後年就給你整個娃娃出來,看你到時候咋想。”


    那婦人雖然嘴上一直罵著蘇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心裏卻在暗自盤算,要不明年就找個媒婆上老張頭家說個媒?


    蘇雲這小子年紀輕輕,不僅模樣好看,打獵還是一把好手,人又機靈會來事,有閨女的人家誰不把他當香餑餑,都在盼著他年紀一到就上門說親。


    此時聽到蘇雲這樣嗆她,張嬸本來眉眼間皺紋都遮不住的笑意一下便綻開了,大喜道:“好,這可是你自個說的,正好嬸嬸想抱個孫兒,蘇小子你可別光說不練,咱們婦道人家可都懂,男人隻有底下那活兒中看不中用,嘴上才能光說不作數。”


    此言一出,邊上看熱鬧的可都炸開了鍋,婦人們樂開了花,紛紛在旁附和,可卻真有好些個男人慚愧撓頭,埋怨那娘們嘴巴好生潑辣,可他們哪裏敢吱聲,萬一惹惱了自家婆娘,免不了又是一番苦戰。


    這可不是怕了自家老婆,過日子嘛,哪裏能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蘇雲滿臉幽怨,“張嬸你這可不地道,大家鄰裏鄉裏的,怎麽開個玩笑還當真了,不作數不作數。”


    婦人沒再說話,隻是一直捂著嘴偷笑,管你小子真的假的,到時候我第一個上門說親,看你跑不跑得了,咱家閨女難道就不水靈了?


    諸如此類的言語一路上不斷響起,蘇雲也笑著迴應街坊鄰居。鎮上的居民都對他熟知,自從繼承老張頭打獵的本事後,他經常會出入寧雲鎮,將打到的獵物賣給鎮上最好的酒樓換銀子。


    蘇雲走到一處酒樓門前,此時正當飯點,酒樓內生意極好,幾乎坐滿了桌。他將身上的麻繩解開,背上的大蟲重重摔到地上。


    “林小哥,出來收件咯!”蘇雲伸了個懶腰,朝著酒樓裏麵大聲喊道。


    不多時,酒樓裏跑出來一位忙得滿頭大汗的年輕小夥,看到地上的大蟲後滿是驚喜,打趣道:


    “行啊蘇雲,又搞到這種大家夥了,我看啊我跟你學本事得了,在這打雜那可沒前途。”


    林小哥用肩上搭著的毛巾胡亂擦了擦臉,拍了拍蘇雲的肩膀,“我一個人可搞不定它,你在這等會,我進去喊喊人。”


    也許是酒樓內生意太好,幾個跑堂的忙不過來,蘇雲等了一會後便與小白玩了起來,聽著樓裏清倌人唱的曲,倒也不算無聊。


    許久過後,酒樓裏的夥計合夥將大蟲抬了進去,林小哥拿著銀兩交到蘇雲手裏,蘇雲點了點數,詢問樓裏還有座位沒,他與小白還沒吃飯。


    瞧見林小哥麵露難色,不待他開口,蘇雲笑了笑,一拍腦袋,“忘了還有東西要買,我去逛逛,等會再迴來,老張頭可饞你們這的酒,今天說什麽也得給他帶點迴去。”


    這番話倒也不是真的推辭,蘇雲確實有些東西得買,他領著小白在鎮上七繞八繞,買了些箭頭,又買了些打獵用的麻藥,隨後迴到了酒樓前等待。一直到了深夜,店裏才算忙完,掛了打烊的牌子,小二將蘇雲領了進去,招唿他上了桌。


    蘇雲要了三壺酒與兩大盤醬骨頭,自己就著醬骨頭吃了瓶酒,還有一盤給了小白,剩下的打算帶迴去給老張頭吃。


    吃飽喝足過後,他便出了門,此時鎮上隻有幾戶人家還亮著,大部分都已睡熟,拐過了兩條街,少年敲開了棺材鋪的門。


    “我阿爹死了,我來買副棺材,要好些的。”蘇雲裝出一副可憐相,對著剛被吵醒揉著眼睛的掌櫃說道。


    這掌櫃也是認識蘇雲的,且為人心善,他開這鋪子,鎮上誰都知道。晚上哪有人會來他這找生意。


    可一旦來了人,那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掌櫃聞言強行打起精神,內心歎道:“這孩子一直都是聰明伶俐,應該不會拿這種事情亂來,他本就是個浮萍身,被老張頭收養這才幾年,又要沒了長輩,以後可怎麽辦呐。”


    他將少年迎進鋪子,一邊同情安慰著這個可憐孩子,一邊向他介紹哪口棺材如何如何,多少銀兩,在花了小半個時辰後,蘇雲選了鋪子裏最好的那具。


    婉拒了掌櫃明日請人將棺材送上門,蘇雲隻是向棺材鋪借了輛板車,在掌櫃的幫助下將棺材放在車上,一個人拖著車走了。


    瞧見那可憐孩子的心酸背影,掌櫃也是內心酸楚,神色黯然,歎氣自問道:“這麽一個七竅玲瓏的少年郎,老天爺莫非真的不長眼,非要將他淪落到如此境地?”


    直到蘇雲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掌櫃的才迴了屋,在被窩裏與妻子訴說著剛才的心酸事情,惹得自家婆娘一個勁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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