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福學習地很快,就像是一塊幹燥的海綿瘋狂地吸取著水分。


    每日去乾清宮幫批閱奏折,還要每日完成自己的課業。


    當慕瑤再次見到納福時,原本臉上還保留著那一點點嬰兒肥已經徹底消失了。


    慕瑤心疼地攬著納福的肩膀,“怎麽這麽瘦了?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納福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發覺自己好像真的瘦了不少,然而麵上卻還是淡定地說道:“許是我最近抽條了,人往上長了,自然就顯得瘦了些。”


    慕瑤卻沒那麽容易被糊弄,掐著納福的臉說道:


    “糊弄起額娘來了。一會我讓人弄些藥膳給你補補,你如今年紀還小,耗費太多精力可不行。”


    納福有些話想對慕瑤說,因此眼神在屋內的其他人身上溜達一圈又迴到慕瑤身上。


    慕瑤見狀便讓其他人下去了,屋子裏隻留下母子二人。


    納福見人都離開了,輕聲說道:“額娘,我感覺皇瑪法最近看我好似不一般……”


    慕瑤眼眸微動,仔細問道:“怎麽迴事。”


    “皇瑪法讓我批閱奏折這事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聽說阿瑪還被罰了一年俸祿?”


    納福臉上滿是愧疚,他雖然阿瑪會因此被他連累,但是事情真發生的時候他內心依舊不好受。


    慕瑤安慰他,“與你無關,你阿瑪是因為做事不認真才被參的,不必為此煩心。”


    納福聞言頭更低了,喃喃道:“才不是呢,皇瑪法讓我批閱奏折,那些朝臣不敢參我,因為參我便是參皇瑪法,隻好通過參阿瑪的方式來逼迫我……”


    想到這裏納福越發愧疚了,這些日子胤誐三天被一小參,五天被一大參。


    他不是沒想過裝病拒絕批閱奏折這一件差事,但是每次一想到皇瑪法如今身體不好,說幾句話便咳嗽的模樣便不忍心了。


    乾清宮如今像是被藥罐子熏過一般,皇瑪法是信任他才讓他去批閱奏折,若是他因此放棄豈不是像是背叛皇瑪法?


    隻是他為了皇瑪法卻讓阿瑪受到牽連……


    納福內心煎熬不已,感覺自己不論怎麽樣都做不到兩全其美。


    慕瑤摸了摸他的腦袋,“如今人人都盯著你皇瑪法屁股下麵那把龍椅,你阿瑪又是親王,雖然明麵上他沒有摻和進奪嫡之事裏麵,但是隻要他一日還能上朝,便會有人盯著他。”


    “你阿瑪沒將那些人放在心上,你阿瑪如今越發懶散了,不愛動彈。”


    “他迴來還和額娘說,日日被參倒是不能在早朝上補覺了,可見讓他清醒清醒也不錯,省得他一天到晚閑得能長蘑菇出來。”


    納福:“……”


    阿瑪,你到底是還有多少驚喜是兒子不知道的?


    突然之間愧疚沒了,難過也沒了。


    慕瑤吐槽地起勁,也沒注意到納福臉上的神情變化,“這麽大的人了,出去喝個酒還將你三伯摔到地上,你三伯最近可不是氣得又暗搓搓地在京中散播流言嗎?”


    納福沉默著,然後開口:“……皇瑪法那天還將三伯叫到乾清宮罵了一頓。”


    慕瑤點點頭,這事她知道,她輕輕拍了拍納福的手,“你自己做自己的事,你皇瑪法讓你批奏折,你豈能拒絕?也不用想著你阿瑪會不會因此受到連累,別人都是酸他們兒子沒這個本事呢。”


    慕瑤笑眯眯地和納福透露,“你阿瑪最近被人罵也是應該的,天天去你那些叔伯府上得瑟自己有一個好兒子。你說說,他這樣招人恨,你便是再溫和謙遜也沒有。還不如該幹嘛幹嘛。”


    納福聞言鬆了一口氣,“我就怕牽連到府上。”


    慕瑤滿眼溫柔地看著納福,“你總不會因此而焦慮,你心裏可是還藏了什麽事?”


    納福看著一臉慈愛的慕瑤,眼眶酸澀,這些日子察覺到康熙的心思之後一直提心吊膽的。


    他既期待又害怕,若是隻有他自己,他肯定怎麽也想去試一試的。


    但是他有阿瑪有額娘,他怕萬一自己猜錯了康熙的心思,豈不是會將府上拖累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納福抬頭,視線和慕瑤撞在一起,他忽然就卸下了心防。


    “……額娘,我感覺皇瑪法似乎有意在培養我……”


    他怕慕瑤不清楚還解釋一番,“雖然皇瑪法對外說是都是他給主意,我來幫忙在奏折上寫上去。但是如今逐漸的有一小部分都是我自己拿主意了。”


    “還有,皇瑪法也會詢問我的建議,他還……”


    納福低聲耳語,聲音輕的隻有他們二人可以聽見,“皇瑪法還讓我躲在大殿之後,聽他們上朝,若是那天朝上因為什麽事而爭議,還會問我是什麽的想法……”


    這一樁樁一件件不同尋常的事情,都讓他難以安寢。


    慕瑤憐惜地摸著納福的後背,少年人的體型本就偏瘦,如今慕瑤甚至感覺納福脊背上的骨頭硌手!


    “難怪你如今如此之瘦了,是不是總是憂心你皇瑪法日後變臉?”


    納福沉默許久暗自點頭。


    沒錯。


    他就是怕皇瑪法日後翻臉不認人。


    皇瑪法的前科實在是太多了!


    哪怕他日日在宮中讀書也不免從宮人口中窺知一二。


    他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


    他甚至還特意讓人去打聽了一番皇瑪法和廢太子之間的往事,越看越覺得眼熟……


    他不想自己成為磨刀石,他也不希望自己是那把被磨斷的刀。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的可能性比較低,畢竟他的叔伯眾多,且個個都出類拔萃,經營多年……


    怎麽看他的可能性都很小。


    全靠皇瑪法的支持。


    然而就是皇瑪法的支持最不靠譜……


    慕瑤看著納福臉上變化多端的神色,懂了。


    “納福,你想爭對不對?”


    慕瑤本以為納福要過一兩年才會對這種事情有想法。


    畢竟如今康熙未顯頹勢,廢太子又是剛剛‘自盡而亡’。


    沒想到納福竟然這麽早就起了心思。


    慕瑤攬著納福地肩膀,輕聲說道:“額娘這裏有一個人叫魏亭,身為農家子,但是自幼敏而好學,十二歲中了秀才。”


    “可是爹娘早逝,叔伯不想供養,甚至為了霸占他他家的房屋,不惜找人打斷了他的左腿……”


    “身體有殘缺者一律不得為官,他被趕出家門,也斷了科舉之路,他在去醫館的路上被凍昏了過去倒在路上。”


    “無意間被莊子中的人發現了,這些年一直在額娘手下做事,年紀雖小,但是為人沉穩,辦事妥帖,手段不俗。”


    “你出宮不便,額娘讓他來見見你,日後你想要發展自己的人手便可以讓他去處理。”


    納福聽聞魏亭的淒慘遭遇,心生憐憫,“十二歲便中了秀才,可見其天資聰穎,少年早慧,偏偏遇上這樣心思歹毒的叔伯沒了好前程,實在可惡!”


    納福昂著頭,好奇地問道:“他沒有替自己報仇?”


    慕瑤微微一笑,“前年大旱,家中交不起抵徭役的錢,他叔伯三人為了要不要賣地一事爭執不休,打鬧間失了手,其中一人死了,另外兩人便被官府抓了起來,獄中不小心感染了鼠疫,就這樣去了,家中妻兒走的走散的散。”


    納福張了張嘴,輕聲問道:“額娘,那魏亭也有插手吧?”


    慕瑤淡定地點點頭。


    納福見狀便有些糾結,他生性良善,從小又是金枝玉葉地嬌養著長大,最苦的時候也不過是糾結究竟該偏向阿瑪還皇瑪法。


    他有些不喜歡這般手段陰狠之人,但是也知道那魏亭更是無辜,終其原因也不過是為自己報仇罷了。


    更何況納福認為,若是那魏亭心中已經被仇恨包裹而徹底喪失人性,額娘怎麽也不會將人給他。


    納福定了定心神,下定決心說道:“額娘,讓他來見一麵吧。”


    慕瑤笑著頷首,“好。你下這個決定額娘就放心了。”


    納福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後立馬意識到了這是慕瑤的一個試探,他嘴角扯了扯,無奈地說道:


    “額娘,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啊?”


    “當然有了。”


    慕瑤語調輕鬆,“額娘在這件事上可沒有半點假話。額娘隻是覺得,若是你連魏亭都無法接受,那最好還是打消了那心思。”


    納福神色一怔,心中五味雜陳,過了良久,他才說道:“兒子懂額娘的意思了,隻是兒子還是想試一試。”


    慕瑤衝他眨了眨眼睛,“記得別和你阿瑪說,他不是一個能藏住事的,有他在前麵攪渾水,你在後麵也能多隱藏一會,悶聲發大財才是王道。”


    “……額娘,日後阿瑪知道了,你可要替兒子幫忙求情。”


    慕瑤撇撇嘴,“你若是成功了,他平白混一個名號,還得謝謝你呢。”


    納福一臉敬謝不敏,讓阿瑪來謝他?


    算了吧,他不想日後想起這件事來找他麻煩。


    納福和慕瑤透露了內情,頓時感覺壓在心中沉甸甸的巨石被移開。


    他的家人他是要護好的,但是也不想讓對他一向慈愛的皇瑪法傷心。


    額娘願意支持他實在是太好了!


    至於阿瑪……日後他會知道的,


    納福有些心虛地想著。


    慕瑤讓人將魏亭喚進府和納福見了一麵,又新給了一個院子,當做日後發展的基地。


    其他的她便不管。


    納福的人手最初可以從她這裏來,但是不能全是她的人。


    慕瑤還給了納福八萬兩銀子當做啟動資金,甚至還將為納福攢的所有東西的庫房鑰匙也給了納福。


    “這些便是你如今所有的家當了,你要小心經營才是。”


    納福將那一柄精致小巧的鑰匙小心地收進荷包之中貼身放好。


    他一臉鄭重地看著慕瑤,“額娘放心,兒子一定會努力的!”


    他打定了主意,顯然也是深思熟慮過的。


    胤誐迴來之後,慕瑤便讓他們父子二人去交流感情。


    而納福和胤誐前後腳進了書房,便看見胤誐擺放在書桌上的信件。


    他不是很想看,但是真的一眼就看見了。


    納福看著上麵明裏暗裏都是在罵他阿瑪的信紙,眉頭皺起,“阿瑪,這是誰的信?”


    胤誐側目看一眼,“哦,是你九伯的。我給他送了一壺好酒,結果他喝醉了,惹惱了皇阿瑪便被皇阿瑪派去巡視皇陵了。估計是在那邊受了些苦,寫信迴來泄憤呢。”


    納福聞言眉頭鬆開,九伯啊,那沒事了。


    他阿瑪和九伯感情好,互相坑都習慣了。


    胤誐讓納福坐下,然後說道:“在乾清宮可是壓力很大?都消瘦了不少。”


    納福點點頭,“起初是有一些,不過如今也已經習慣了。”


    胤誐寬慰他說道:“你皇瑪法看重你,但是你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不然你額娘一準要找我的麻煩。”


    說到最後胤誐顯然有些小幽怨,


    “尤其是你額娘如今又有了,府醫說她的身體比常人要康健,但是到底不是年輕的時候了,懷這一胎身體負擔大,她如今脾氣大的,你阿瑪我都不敢在她麵前大聲講話。”


    胤誐絮絮叨叨地說著,“若是那天惹她生氣了直接將我趕到這前院來,連飯都不讓我吃,”


    納福看著明明是訴苦但是嘴角卻一直掛著莫名笑意的胤誐,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有些撐。


    他勉強將注意力移到慕瑤懷孕這件事上。


    “額娘有孕了?兒子怎麽不知道?”


    胤誐一愣,摸了摸下巴,“沒說嗎?或許是忘記了?”


    “你額娘滿心滿眼的都是你,那裏還能記得其他東西?前日起便讓人將府邸上上下下都打掃一遍,說是要等你迴來。”


    納福聞言心裏像是被蜜糖包裹住一樣甜蜜,他住在宮裏,自從六歲之後就隻有休沐和放假的時候才能出來和額娘見麵,偶爾額娘進宮請安的時候也能在壽康宮見上一麵。


    前年太後去世,額娘進宮都少了。


    納福:“額娘都不和我說這些……”


    胤誐眉頭高挑,“你額娘一向是能動手就絕不動口的性格習慣就好。”


    納福嘿嘿笑了一聲,然後提起另一件事,“阿瑪,元福已經病了快一個月了,也該讓他迴宮學習了,皇瑪法前天去上書房檢查了大家的課業,也提起了元福,還是盡早讓他迴宮吧。”


    胤誐點點頭,“行,等快進宮的時候,你帶著他一起進去。你額娘最近給賀賀換了一個女夫子,近些日子元福在府上,兩人打打鬧鬧的,那女夫子都告狀了。”


    納福想到自家那對調皮的弟弟妹妹嘴角就下意識勾勒出一抹笑意。


    “賀賀和元福還小呢,等大些就不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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