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福一大早便清醒了,用了一碗奶餑餑和琉璃蝦餃水晶包,再喝一碗山藥米糊羹溜溜縫,成功將自己的小肚子頂的倍兒圓。


    十六阿哥來找他的時候,納福正撐著小肚子在院子裏消食。


    十六阿哥看著他有些心急地說道:“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這麽悠閑?快點去換件衣裳吧,待會日頭都遲了。”


    納福慢悠悠地走著,淡定地說道:“不遲,不遲。如今還未到巳時,怎麽會遲呢?”


    十六阿哥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哪裏樂意聽這話?


    直接將人推進屋去換衣裳。


    十五哥不過比他大兩歲,但是已經在擔心娶妻開府的事情了,沒心思帶小孩玩。


    十八弟出巡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如今迴宮額娘隻一天天將人據著好好養病,也不讓他帶著十八弟一同出宮。


    十六阿哥皺著眉頭將納福這裏的茶一飲而盡,撇撇嘴,有些羨慕。


    上好的碧螺春,除了皇阿瑪那裏,這宮中也就納福這裏有多餘的茶葉了。


    九歲小兒懂什麽茶?


    十六阿哥示意自己的貼身太監去打包一些茶葉,自己則是不耐煩地進了內室打斷了正挑挑揀揀選配飾的納福。


    十六阿哥快被納福這裏的各種裝飾給閃瞎了眼,嘴角抽搐地說道:


    “皇阿瑪前幾日還罵我浮誇,他怎麽不來你這裏看看?”


    “這自鳴鍾是一整塊金子吧?這家夥都抵的上我一屋子的東西了。”


    納福笑嘻嘻地將人從自己的博古架旁邊拉走,


    “你喜歡就自己找人打去唄。”


    “不應該是你喜歡就拿去嗎?”十六阿哥生怕納福聽不見就在他耳旁嘀咕道,


    納福麵上笑容未必,將萬安捧著的紅玉腰帶係好。


    十六阿哥上下掃了他兩下,心裏越發酸了。


    有的時候明明阿瑪更給力,但是卻拚不過對方……


    誰懂啊?!


    納福活動了一下身體,看向十六阿哥,“我們走吧。”


    斜倚在桌子邊緣的十六阿哥立馬起身,眼帶興奮地說道:


    “太好了!我都計劃好了,我之前去過幾次東大街,但是也沒什麽好玩的,據說西街就不同了,那邊又不少雜戲班子。”


    十六阿哥其實真正想去的還是那些真正熱鬧的地方,但是單想想他皇阿瑪最近的暴躁脾氣,就打消了在這種關頭找死的打算。


    他不是十八弟,是皇阿瑪的幼子。


    也不是弘旭,向來得皇阿瑪的寵愛。


    他可不認為自己若是去逛了花樓能夠避免一陣板子。


    納福將自己的手塞進慕瑤派人送來的兔毛手套裏,一離開暖烘烘的屋內便哈了一口白氣。


    打斷了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十六阿哥,


    “十六叔,快走了。”


    納福跺了跺腳,小巧的鹿皮靴子很好地將地上的寒冷隔絕在外,若不是之前射箭的時候有一箭脫靶了,他才不會答應和十六叔在這麽冷的天跑到宮外去玩呢。


    還要他去找皇瑪法告假,納福斜眼看著一旁的十六阿哥,直把人看得心虛不已。


    十六阿哥尷尬、急促地笑了一聲,難道是他讓人打包弘旭這裏的好茶葉的事情被發現了?


    不可能吧?他一直在弘旭身邊,沒發現誰有機會稟報啊?


    納福不知道十六阿哥心中所想,但是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對勁,他停住腳步,狐疑地打量著十六阿哥,


    “十六叔,你似乎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十六阿哥訕笑著搖頭,表示納福想的實在是太多了。


    納福因為沒發現十六阿哥到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而知道十六阿哥讓人做了什麽的萬安因為知道納福不會在乎那一點茶葉因此也沒暗地提醒。


    納福踩著木凳上馬,十六阿哥緊隨其後。


    馬車裏早早備好了無煙的銀絲炭,燒的正旺的炭火將馬車裏麵的空間的寒氣全部趕跑。


    十六阿哥鬆了一口氣,心裏也開始懷疑自己在這種天氣出去值不值得。


    然而好不容易才借著和納福打賭贏了一迴換來的出宮機會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啊!


    十六阿哥和納福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西街上走著看著冷冷清清的西街兩人麵上都是一片空白。


    就連萬安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十六阿哥吸了吸鼻子,一臉茫然地說道,


    “他們不出來擺攤靠什麽吃飯呢?”


    納福掃了一眼街上厚厚的積雪,遲疑地說道:“或許是因為太冷了,出來容易生病?”


    納福這句話一出,十六阿哥立馬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納福:“……”


    在京城的第一場雪中,慕瑤驚喜地看著見了自己潛心苦學的兒子。


    “納福,你怎麽迴來了?”


    慕瑤一把將納福摟進懷裏揉搓著他的小臉蛋,“今天也不是你休沐的時候啊?”


    “呃,十嫂……”


    十六阿哥有些尷尬地出聲打斷了這母子相處的溫馨一幕,他這個大活人好像一點都沒在十嫂眼裏呢……


    慕瑤這才看見十六阿哥,連忙招唿著人坐下喝茶。


    納福適時開口,“額娘,給十六叔弄一杯薑茶吧,他剛剛像是被凍著了。”


    慕瑤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又摸他的手心確認溫度適宜沒有被外麵的風雪凍著之後抬眼看向了阿依蓮。


    阿依蓮心領神會般出去了,再次迴來的時候不僅帶進來兩杯薑茶,連帶著府醫也一並請來了。


    納福苦著臉將那一杯薑茶一飲而盡,他沒想到他自己也要喝啊?!


    府醫給納福和十六阿哥把脈之後便下去了,兩人都穿的嚴實,也就在雪地裏站了一會便立馬找過來尋求庇護,根本沒任何事。


    喝杯薑茶意思意思得了。


    阿依蓮聽著府醫的長篇大論,但是總結一下便是以上的結論。


    她吩咐人送府醫離開,又給府醫塞了一個紅包。


    大雪天走一趟也麻煩。


    府醫下意識一捏,臉上頓時露出一個不符合年紀的燦爛笑容。


    哎呀,還是十福晉的差事好做啊。


    把個脈就有這麽一筆豐厚的賞銀。


    這邊慕瑤在看著納福和十六阿哥兩人喝下薑茶之後便讓他們自個去玩了,畢竟想也知道十六阿哥不可能是來看她的。


    而賀賀和元福在得知哥哥迴來後的第一時間便抱住了納福的腰部死死不放手。


    十六阿哥看的眉頭直抽抽。


    他眼裏有些羨慕,宮裏規矩多,他額娘生了三個阿哥,他有哥哥也有弟弟,但是這樣輕鬆愉快的氛圍卻是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納福最後展示了一番自己每日堅持不懈鍛煉出來的強大臂力,一手一個將賀賀和元福兩人拎起來到了自己的屋子。


    十六阿哥一進來便好奇地打量著納福的屋子。


    看起來和宮中沒有什麽不同,畢竟真要論起來納福在宮中度過的時日可比在十貝勒府上多多了。


    但是這屋子內的裝飾也可以用心,他們這次過來純屬突然,但是屋子內沒有一絲灰塵,甚至一應裝飾都換上了合適冬日的物品,可見平日裏的用心。


    一進來便是兩個燒的正旺的炭盆,十六阿哥因為如今隻有他們幾個,剛剛略顯拘謹的神態也消失了。


    他坐在鋪了兩三層厚厚的毛毯的軟榻上,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


    納福正將賀賀和元福兩個從自己身體上扯下來,好不容易喝口水看見十六阿哥這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不由得發笑,


    “至於嗎?又不是沒見過。”


    十六阿哥看著一整張虎皮製成的地毯,臉上是赤裸裸的羨慕,


    “見過,但是沒擁有過啊!”


    納福聳聳肩,“再過一兩年,你能獨自出宮之後,這些東西便來得飛快了。”


    十六阿哥斜斜歪坐,一條腿曲起來盤坐在軟榻上。


    他向來不是一個遵守教條禮儀的人,不然怎麽會和比自己小了四五歲的人玩的好?


    怎麽會天天想著從自己的侄子手中薅一些好東西?


    怎麽會直接表示自己的羨慕之意?


    或許有人會說是十六阿哥過於厚顏無恥,但是對於十六阿哥自己來說,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可比那什麽規矩禮儀來的重要一些。


    納福問他,


    “好不容易出宮一次,結果什麽熱鬧都沒瞧見你會不會很失望?”


    十六阿哥點點頭,“當然了,我又不像你們一樣,隔一段時間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宮休息幾天。”


    “也不像十五哥他們一樣可以自由出入宮廷。”


    十六阿哥看著賀賀摸著自己腰間的玉墜子,直接扯下來遞給了她。


    賀賀搖搖頭,卻是沒有接過來。


    而是翻身下了軟榻,小腳步噠噠噠地離開了。


    十六阿哥有些好奇地看著和納福黏在一起的 元福,


    “他也到了開蒙的年紀了吧?怎麽沒在宮裏看見他?”


    十六阿哥更想說的是,這小子該不會是個小啞巴吧?怎麽他來這麽久連一句話也沒聽他說起過?


    納福摸了摸元福的小腦袋瓜,“皇瑪法說是元福是雙胎,身體會比較弱一些,遲一年入學好一些。”


    十六阿哥:“……”


    這是糊弄誰的假話?


    十六阿哥視線落在壯的像是一個小牛犢子的元福身上。


    然後又看了一眼納福,忽然就意識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不由得嗤笑一聲,“皇阿瑪還真是想的多。”


    納福沒有接這話,畢竟康熙對他是真的好。


    會做出延遲元福入學的事情嚴格來說也是因為他。


    因此納福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每次出宮的時候都會花上半天時間和元福聊一些日後在宮裏生活的注意事項。


    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元福日後入宮了輕鬆一點。


    他曾經希望慕瑤和胤誐能夠想想辦法,但是後來發現她們兩個似乎也是不想元福入宮的,於是便放棄了勸說的想法。


    十六阿哥在這溫暖的氣氛裏慢慢睡了。他為了出宮遊玩硬是頂著嚴寒起了一個大早,如今折騰了一番什麽都沒看到反而累得不行。


    哪怕後來賀賀帶著她的寶石匣子來裝扮他也沒有什麽反應。


    還是納福看見十六阿哥怎麽也睜不開的眼才讓人將賀賀和元福兩個送出去,這才讓十六阿哥有了一個安靜的美夢。


    十六阿哥是被一陣濃鬱的香味給喚醒的。


    他睜開眼默默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然後在旁人的服侍下起身。


    他出來的時候便發現胤誐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了,正帶著納福幾個烤栗子。


    他有些拘謹地上前問安,“十哥,十嫂……”


    胤誐抬頭笑了笑,招手示意十六阿哥坐他旁邊。


    十六阿哥剛一坐下,手上便被胤誐塞了一把熱乎乎但是又不至於燙手的烤栗子。


    “嚐嚐你十哥的手藝……”


    十六阿哥沉默了一會,然後在饑腸轆轆的肚子的唿喚下剝開了栗子的殼,學著胤誐幾人的樣子吹了吹烤栗子上麵的炭灰。


    熱乎的烤栗子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在這初雪剛至的時候在是適合不過。


    十六阿哥沉默了一瞬,便笑嘻嘻地加了入搶栗子的隊伍中。


    十五阿哥看著出宮一整天,一直玩到快下鑰的時候才迴來的十六阿哥,皺著眉頭問道:


    “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十六阿哥眼睛亮閃閃,像是有星星遺落在其中,


    “哥,我去十哥府上了,還吃了烤栗子,還嚐了嚐十嫂自己釀的果酒……”


    十五阿哥皺著眉頭打斷了他,“你不是說是和弘旭出宮玩嗎?怎麽還去了十貝勒府?”


    十五阿哥第一時間想的便是會不會有人將十六阿哥認為是被十貝勒拉攏過去。


    額娘隻是一個小貴人,皇阿瑪在位分上十分吝嗇,哪怕額娘生了他們兄弟三人都沒有一個嬪位……


    十五阿哥如今隻想盡快結課然後入朝辦差,讓額娘和兩個弟弟能夠有更好的生活。


    他不希望摻和進其他的事情裏,小十六年紀太小了,他怕小十六吃了虧還替別人叫賣。


    十六阿哥聽出了十五阿哥話語中的警惕意味,原本的分享欲立馬就消失殆盡,隨便說了幾句便假借著玩了一天太累的借口將十五阿哥送走了。


    十六阿哥看著慕瑤給他打包的各色糕點和一些京中最近流行的物件,支著臉坐在桌旁,指揮著大太監分成四份,他一份,額娘一份,十五哥一份,十八弟一份……


    十六阿哥的心情慢慢地歸於平靜。


    或許生在皇宮,注定那樣的溫情難得。


    就連皇阿瑪這樣冷酷的人,不也被曾經的溫情牽著鼻子走嗎?


    十六阿哥想到最近聽說的各種消息,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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