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嚴世蕃目瞪口呆,沒想到事情會忽然發展到這一步,他連忙跪在地上,卻感到有一雙灼人的目光,以驚人的熱度掃視著自己,仿佛要把他烤到融化了一般。


    空氣中仿佛有一股焦臭的味道,滴滴冷汗順著臉頰流下來,帶來一種極為致命的癢,他想抬手去擦,可是又怕那目光真的把自己烤成灰燼。


    他的頭不自覺的越來越低,終於趕到額頭一涼,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額頭已經碰到了精舍那巨大而冰冷的地磚上。


    恍惚間,嚴世蕃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砍頭時的模樣,那時自己的頭也會這樣觸在地上,被一陣冰涼驚醒...


    “迴陛下,老臣一定辦到!嚴嵩用項上人頭來作保!”


    嚴嵩的聲音陡然間增大,迅速在精舍內迴蕩。


    嘉靖的臉色緩和一些,他幽幽的道:“家事,國事,天下事,朕不可能什麽事都顧著,所以朕把膽子分出去一些,與天下讀書人共享天下,嚴閣老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要以身作則,各人的家,各人顧好,各人的兒子,各人管好,朕倦了,呂方...送嚴閣老迴去吧。”


    “哢嚓!!”


    忽然一道驚雷,狂風大作,將精舍的門窗全部吹開。


    呂方驚喜的道:“陛下,起風了,這是吉兆啊,要下雨了!”


    春雨貴如油,今年的春雨比往年來的遲了一些,欽天監內有人胡說八道,說什麽是朝廷施政有大錯,所以才會不下雨,再加上中原大地震,幾個省都著了災,這些都是征兆。


    有個叫周雲逸的還上了一道疏,痛陳利害,說如果不除掉朝廷的奸黨,還會有更多的災難降臨。


    這一道疏就把嘉靖給僵住了,之前因為大地震的事,剛剛大赦天下,這就等於變相承認自己之前的作為有錯。


    可周雲逸卻將矛頭直指嚴嵩父子,這就給嘉靖出了一道難題。


    如果保住嚴家,那麽將來真的如周雲逸所說,又發生了天災人禍,那麽問題就不止是嚴家了。


    重用奸黨,導致天怒人怨。


    這是什麽?


    這是妥妥的昏君!


    嘉靖認可有人在自己臉上吐一口唾沫,也絕不認昏君這個頭銜!


    本來嘉靖的想法是把周雲逸先關起來,他是個政治嗅覺敏銳的人,又有著聰慧帝王都有的疑心病,所以立刻懷疑他身後是有什麽其他勢力在搗鬼。


    所以把周雲逸先交給宮裏看管起來,細細盤問他的後台。


    誰知道那個叫馮保的奴婢不知道發了什麽失心瘋,居然把周雲逸給活活打死。


    這一下,嘉靖的頭都大了,當場讓呂方去處置一下馮保,先把那些蠢蠢欲動的言官禦史們壓下來。


    可這也就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因為天下人都會認為,是他指使馮保打死了周雲逸,如果此時殺了馮保,又有卸磨殺驢的嫌疑。


    呂方最近也查出了一個不算結果的結果,馮保真的是好心辦壞事,他私自揣測聖意,認為向周雲逸這種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的人,就應該立刻打死以儆效尤。


    隻是馮保火候不夠,沒意識到現在是特殊時期,而且周雲逸很講究分寸,並沒有直接提到嘉靖,隻是將矛頭對準嚴嵩父子。


    所以如今打死了周雲逸,倒好像是嘉靖在庇護嚴家父子的。


    其實,老嚴家那爺倆,又豈是區區一個周雲逸能夠傷到的?像這種攻擊都要嘉靖親自現場來維護,那嚴嵩也就沒有必要再呆在首輔的位置上了。


    可如今人打死了,馮保又不能殺,禍水被引到了嘉靖的身上,這可能是各方勢力都沒想到的結果。


    就因為一個太監急於往上爬,就弄出這麽混亂的場麵。


    一場政治風暴眼看就要刮起來,徐階已經閉門謝客,而嚴嵩也閉門不出,言官禦史們已經開始串聯了。


    就在這個極其敏感的時期,從太原來了六百裏加急,太原守衛戰大獲全勝,太子領導各路大軍打破韃靼與瓦剌聯軍,賊酋俺答斃命!


    當嘉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一切好的就像假的一樣,但它又千真萬確是真實的。


    六百裏加急,用的的確是山西巡撫衙門的蠟封,除非任洛不想活了,打算來個滿門抄斬,否則絕不敢撒這種彌天大謊。


    隨後,張居正的奏報,以及石猛的軍報都到了。


    肯定不會有錯,俺答確實已經死了。


    好消息!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讓這場還在醞釀之中的風暴消失於無形。


    如今,這場大風刮起,一場大雨將會來臨。


    而周雲逸...用不了多久,就沒人會記得這個人了。


    嘉靖站起身,舒展身體沐浴在大風之中。


    “呂方啊,去內庫裏取些銀子,周雲逸還有家人嗎?”


    呂方垂首道:“周雲逸的家人在去年的大瘟疫中,全部病死了,周家隻剩下他一人了。”


    嘉靖歎息一聲道:“看來,他背後也沒有人,他隻是太過悲傷,才會說了一些胡話,這也不能全怪他啊,厚葬之。”


    呂方答應一聲。


    嚴世蕃眼中閃過恨意,正要上前開口,被嚴嵩一把攔住。


    呂方看在眼裏,卻沒有說什麽,隻是欠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而嘉靖已經神遊天外,意識隨著大風飄到天上雲端去了。


    嚴家父子隻好灰溜溜的離開,這一場禦前會議看似平靜,其實嚴家隻得到了一個小小的官職,賜婚什麽的全都被否。


    嘉靖話裏話外透露出對嚴家的不滿,嚴家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嚴嵩在離開精舍時,腳下忽然一滑,差點摔在地上。


    嚴世蕃趕緊上前扶住,卻被嚴嵩一把甩開。


    伴隨著一陣陣春雷,大雨嘩嘩的落下,可嚴嵩此時卻沒有感受到春雨帶來的喜悅,他隻感到陣陣冰寒。


    而讓他感到心寒的,並不是嘉靖的冷言冷語,而是來自自己身邊的寶貝兒子。


    大明第一鬼才...鬼才,總是能用尋常人想不到的角度琢磨事情,辦事有鬼點子,做事有鬼手段,鬼靈鬼靈的。


    尤其是在猜測嘉靖心思的方麵,隻要嘉靖給出提示,嚴世蕃總是能琢磨出其中的深意。


    可就是這麽一個鬼才的兒子,卻是個沒有節製的蠢貨!


    嚴家早晚要亡在嚴世蕃的手上!


    這是嚴嵩此時心中,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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