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初心中驀然發熱,滿腔心事終有個人知道,一時間胸口發堵,說不出話來。


    那人複又道:“不管怎樣,你也算救我一場,若我再不坦誠相見,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我姓餘,單名一個飛字。”口中淡淡一笑,抬手在鬢角一揭,一張人皮麵具霍然落下。露出一張截然不同的麵孔來。


    月輝從暗色蒼穹灑將下來,仿佛忽然全悉數照在這男子麵上。月華雖美,映在這男子劍眉、挺鼻闊額上,卻仍頃刻間失了顏色。


    那人靜靜瞧著夏雲初片刻失神,也不點破,半響方自嘲一笑:“在江湖上行走須隱藏麵貌的女子極多,可如我般不想招搖過市的男子缺少。”


    夏雲初麵色忽然一紅,方醒悟自己這般緊盯著一個男子委實失態,心中想道:“原本隻道這人生得難看,不料……卻是這般豐神俊朗。”


    餘飛悠然靠上身側一株蒼柏,劍眉一挑:“反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若是你心中有什麽憋屈得久了,不妨說來聽聽。”


    想了想,又懶洋洋道:“我平素最不愛聽不相幹的人廢話,你若不想說,也隨得你。”


    夏雲初沉默半晌,心中千言萬語被這人一挑,真的忽然全數湧將上來。這日所受一切是二十年來從未所遇卻偏偏沒辦個人傾聽安慰,饒是他意誌堅定心性強韌,卻也時時有茫然無措之感。


    澀然開口,他的語氣卻平靜:“我原乃白派弟子,想必你也知道。便在月餘之前,師父召集了我們門下弟子,道是他年紀漸大,有退隱山林閑雲野鶴之意,宣布大師兄即將接任本派掌門。大師兄一向性情厚,武功在教中數一數二不說,人緣也是極好的,待我……更如親兄弟一般。”


    淒然望著手中竹笛,又道:“師父這宣布原本是大家意料中事


    便也沒人驚訝,隻是紛紛上前道賀。晚問更是有好些師兄弟買了酒水,大夥兒一起幫大師兄慶賀。


    “可這天晚上,大家一一散去之後,忽然從大師兄所睡房中傳出一聲慘叫,尖銳刺耳。我們習武之人原本耳聰目明,慌忙趕過去看時,卻都驚得呆了……但見大師兄胸前插著一柄長劍,滿身是血,昏迷不醒。


    “大家醒過神來,師父忙上去急著止血拔劍,這一拔之下,幾名師兄弟都怔了,齊刷刷向我望來,我更是腦中一片迷糊,原來……那劍竟定我的。我明明記得睡前將劍放在房中桌上,此刻卻又怎麽會在到師兄身上?”


    “便如此,你們白雪派就定了你的罪?”餘飛伸手在樹上摘下片樹葉來,在唇邊一吹,嗚咽地響了幾聲。


    夏雲初眼中迷茫更深:“不是。師父當時也是不信,隻叫人將我關了起來,說是大師兄傷雖重,卻似乎有救,隻要他醒了,一切自然明白。”


    “他死了?”


    “沒有。”夏雲初咬住了嘴唇:“過了兩天,我被帶出關押之處時,身邊的三師兄告訴我說:大師兄醒了。我心中狂喜,隻道自己這莫須有的冤屈立刻便能洗刷,卻不料……”


    他頓了頓:“見到大師兄時,他雖臉色慘白,卻神智清醒’,一見我來,他竟指著我道:“是你!


    是你殺我……”我這一下全懵了,連師父和眾師兄弟也全相竟失色。”


    他唇邊一縷苦笑浮上:“以後,便縱我再辯解不認,也是無用了。大家都道是我覬覦掌門之位,見大師兄得承心中不忿,便暗中痛下殺手……三日後,師父終於狠下心來,親手將我右手手筋挑斷,逐下山來。”


    那日受刑之時,師父久久不忍下手的神情如在眼前,他心中又是一痛,師父自小將他這孤兒養大,猶如對親子般疼愛有加,如今認定他是這等卑鄙狠毒之人,心中不知多麽又氣又痛。


    餘飛目光閃動,忽然道:“你們師兄弟中,可有平素裏心高氣傲或城府極深之人?”


    夏雲初一怔,想想方道:“應是沒有。師父擇徒極嚴,師兄弟大


    餘飛冷冷撇嘴:“知人知麵不知心,有別人圖謀掌門也未可知。”


    夏雲初搖頭:“若是別人傷了大師兄,他又為何一口咬定是我?”


    餘飛道:“有人假扮成你的樣子行刺,也有可能。似我方才那人皮麵具,易容高手做來絕非難事。”


    夏雲初茫然想了良久,複又否定道:“不會。大夥這麽多年同吃同住,一起習武一起成長,彼此身形都熟悉。縱然扮成別人,一個小動作也泄了底。騙外人容易,騙我們自家兄弟卻難。”


    餘飛擰了眉,不語。


    半晌又道:“既然如此,會不會是你大師兄忌憚你對他有威脅,想主動除了你?”


    夏雲初苦笑:“我平時與世無爭慣了,在門中武功又非最強,眾人都是知道的。大師兄又怎麽會忌憚我?”


    餘飛凝神向他看來,淡淡道:“你身上獨特之處——你自己也許不知,可別人卻沒都瞎了眼。”


    夏雲初一怔,不明白他口中“獨特之處”所指為何。


    餘飛微微一笑,前些日麵上霸道冷漠之色全都不見,這一笑竟如春風拂柳,秋水漾波:前些日你自己傷成那樣,卻還對我這陌生人古道熱腸。我若是現在這副麵貌示人也罷了,可偏那時是一副醜怪兇惡的模樣,你也一樣不分厚薄,算是我平生未見了。”


    夏雲初見了他這一笑,臉上忽然一熱。怎麽這人一但笑將起來,竟比平el冷眼看人時溫暖上了千倍百倍?淡淡道:“醜怪也好,好看也罷,不都一樣是人?”


    餘飛點頭道:“這是其一。更何況似你這般經曆,不僅沒頹廢潦倒,怨天尤人,已是奇跡。可見意誌之堅已少有人及。”


    夏雲初望著遠處山巒,慢慢道:“事情既已發生,總得麵對……難道張惶失措,痛哭流涕,便有用了?”


    餘飛望著他側臉上一閃而過的倔強神色,忽然有片刻的出神。良久方道:“不錯。雲弟說的極是,倒是我見識短了。”


    這聲雲弟叫得自然之極,夏雲初微微一愣,深心處有根心弦似乎悄然一動。


    天地茫茫,師門鄙棄,原本孤苦無依的心忽然一暖,但覺眼前這人竟如十分親近一般。


    扭頭一笑:“承蒙不棄,雲初便也稱你一聲大哥,不知可好?”


    餘飛微笑道:“當然。此後我二人便少了那繁文耨節,不要拘束才好。”


    忽然狡點一笑:“沒準你大師兄和我一樣對你情有獨鍾,你卻屢次堅拒惹惱了他,故此設下陷阱害你。”


    夏雲初直聽得目瞪口呆,方才這餘飛還正經八百,此刻卻隱有邪笑,說出這荒誕不經的話來。


    猛得想到那被蕭紅嶼壓在身下肆意淩辱之事,心中又氣又羞,呸了一聲,霍然轉身,便欲行開。


    身形方動,手臂卻被餘飛擒住,用力一帶,將他拽到胸前,一股火熱氣息直撲夏雲初麵上。


    這動作原本沒什麽,但在夏雲初眼中看來,卻是心中狂跳。


    日前被蕭紅嶼一夜折磨,已讓這青澀少年明白男人間也可有荒誕情事,此刻被餘飛拉到胸前,一張英俊麵孔直逼眼前,直驚得他麵色急變。


    身形疾縮,舉手去卸餘飛勁力,幸好他未殘的左手尚在,掌形變換間,疾拍向餘飛肩頭。


    餘飛“咦”了一聲,識得他這招貌似輕靈,卻隱有後著。忙身子滴溜溜一轉,放開夏雲初手臂,閃開他這掌,急急退迴幾步,正色道:“雲弟莫氣,方才的確是大哥我言語放肆,行動無禮了,請千萬見諒。”


    夏雲初一怔,倒也不好再發作。悻幸甩動手臂,卻覺如若無事,顯是他絲毫未用內力。


    想起他那簫聲中隱含的內力剛厚連綿,若真用上三分,又豈是自己擋得了的?


    急欲轉開話題,他強笑道:“那大哥又為何……被那烏衣教的堯綠川追殺?”


    餘飛懶懶一笑:“他不過是貪我這副好皮囊罷了。哼……我倒不討厭男子間情愛之事,隻是最恨人逼我。”


    夏雲初聽得他口中毫無遮攔的言語,臉騰地飛紅起來,“哦”了一聲,卻不知怎麽答話。


    餘飛又冷笑一聲:“哼,若非他使詭計下毒傷我,便憑他……也能傷了我去?”語聲轉恨:“終有一日,我要將他大卸八塊,方能解我心中鬱悶。”


    夏雲初不語,原來此人……似乎也有過難堪往事。咬住嘴唇,想到他武功深厚,或許能有報仇之日;自己呢?要真想報那折辱傷害之恨.卻似難於上青天。


    “記得你說過——你這身傷也是拜烏衣教所賜,卻又是為何?”餘飛好奇問。


    夏雲初沉默,那一切,他卻不想再提。


    “難道……也是和我一樣,被烏衣教中什麽人看上了?”餘飛眸子一轉,臉上又隱有邪氣暗沉。


    夏雲初的臉色猛得漲紅,道:“你胡說什麽?是因為他們想得到我白雪派中一門武功,故此抓了我逼問。”


    餘飛點頭道:“原來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也覺得雲弟雖也相貌清雅,可也非絕色,依蕭堯二人眼光,想必不會看上你。”


    不理夏雲初越漲越紅的窘迫臉色,他又沉思道:“他們要的……是那《素雪心經》?”


    夏雲初一怔:“你怎知道?”


    餘飛淡淡一笑:“你們白雪派的武功,我哪知曉?是你這些日子在夢中不斷叫喊,說了出來。”


    夏雲初心中一跳:“我……我還說過些什麽?”


    “那可多了。”餘飛深沉若海的眸子盯住了他:“比如……那個蕭紅嶼的名字。你便在夢中一再叫喊。”


    夏雲初的脊梁猛然一僵,陡然握住了拳,指甲深陷入了自己掌中。


    心裏……似乎有根針不期然采人,冷冷直插深處。


    “這般對一個人日思夜夢,不是極愛,就是極恨……你對蕭紅嶼,又是哪種?”餘飛的聲音似諷似笑,直直刺入他耳膜。


    ☆  ☆  ☆


    夏雲初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拳:“若有可能,我此生唯一想殺之人——便是蕭紅嶼。這答案,你聽清楚了?”


    轉身離開,他的身子已經有些發抖。


    再說下去,他甚至無法預料下一刻自己平靜外表下,是否有激憤噴發而出。


    他身後,餘飛盯住他孤獨背影,眼中光芒映著幽冷月光,看不真切。


    忽然縱身追上,攔在夏雲初麵前:“你想殺蕭紅嶼,我可助你。”


    夏雲初停下,靜靜望他。


    “蕭堯二人身手我都見過,我餘飛雖不敢自誇傲視天下,可與那兩人單獨動手,應立不敗。”他傲然道:“若當真恨那人人骨,我可教你幾招。下次再見時趁其不備時使出來,他決計想不到你會用這招。”


    夏雲初苦笑:“大哥心意我領了,可雲初雖被逐出師門,卻仍還是白雪派棄徒,怎能另外拜師學藝?”


    “你倒糊塗得緊。”餘飛神色不耐:“我說過要你拜師嗎?不過是朋友間切磋武藝,有何不妥?


    更何況大丈夫為達目的理應不拘小節,但求於心無愧就行,管那麽多世俗禮法作甚?”


    夏雲初心中一熱,展眉一笑:“好!隻要大哥不嫌棄我隻有左手能用,教起來必然費力,我學就是!”


    餘飛微微一笑,眼中讚許:“不須多,我正有一招“漫天花雨”,你若學成,一隻左手也能勝尋常人千招萬式。”


    縱身躍到近處一棵樹下,身項急縱猿臂一伸,已從樹上折了根樹枝下來,笑道:“以樹枝代劍,也是一樣。”


    手掌一揮,已重重擊在樹幹之上。這一掌內力斂而不發,隻震得使上無數樹葉翩翩而落,卻沒刻意打斷樹幹。沉吒一聲,餘飛手中樹枝疾刺而出,在這漫天落葉中左挑右刺,迅捷無比,隻見一道人影在那綠色落葉陣中翻騰跳躍,竟分不清哪是樹葉,哪是他手中樹枝。


    片刻葉落漸漸停,餘飛身形一轉,輕飄飄拔在半空,手中樹枝向空中最後一片樹葉橫橫一挑,隨即翩然下落,宛然憑空大鳥,飛旋盤轉無不自如。


    再看他手中那樹枝,竟已密密串滿了碧綠樹葉,層層疊疊,總有百十之數。夏雲初直看的舌橋難下,眼看著這“漫天花雨”雖名為一招,卻招勢變幻緊複,每一變化所伏後勢又隱約不同,真實匪夷所思,出神入化。


    更奇妙的是,餘飛竟也用的是左手,卻無絲毫凝滯不暢。既然他可以左手練成,我又為何不可?


    拔劍在手,不再多言,依照方才所見凝神比畫。


    餘飛微微一笑,背了手在邊上看著,一遍下來,再上前重新演示指點。這一招其實變化極多,可依對方攻擊防守之勢改變去向勁道,否則也不能隨心所欲,將空中完全沒有定勢的落葉二刺中了。


    兩人在月光下一教一學,渾然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東方晨光乍現,一夜已悄然而逝。


    此後數日裏,反正山中時光無以打發,夏雲初更是極想學好此招,熟悉了變化後,便一個人默默練習左手用劍。


    原來自雪派在江湖是名門正派,武功也自有淵源,可夏雲初原先所學此時二換了左手改練,卻違逆自幼習慣,反倒是這招“漫天花雨”練起來沒有什麽束縛,更易融會貫通些。


    日複一日苦練,夏雲初左手長劍能刺中的樹葉,已由初時的數片數十片,漸漸增至更多,最後,終於能和餘飛所刺的相差無幾。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山坡迎風向陽處,一株桃花樹,正開得芳菲似錦,含蕊吐香。


    風動時,花齊落……


    兩道人影赫然而立,在紛飛**雨中齊齊而動。一個身形稍顯消瘦,左手長劍卻翩若遊龍驚鴻,靈動迅敏;另一人挺拔傲岸,右手樹枝在他手中禦風而行。


    劍光如虹,樹枝曼妙,在那飄飛花雨中挑刺隨心,互為相補。


    風停,花定……人靜,劍收。


    樹下數丈之內茵茵碧草間,不見一片殘花落地。而他倆劍身與枝條上,卻是密密匝匝,刺滿那嫣紅**。


    夏雲初與餘飛相視一望,齊齊會心一笑。


    “你該多笑。”餘飛道,語聲雖暗啞晦澀,卻溫和。


    目光落在夏雲初蒼白麵容上那舒心一笑,如見雨後初霽。


    “為什麽?”夏雲初吟吟淺笑,不知自己這笑看在那人眼中,正是初見。


    “人麵桃花相映紅,雲開初霽笑春風。”餘飛悠然道:“你真心笑起來——很好看。”


    “餘飛,你最好少笑。”夏雲初冷了臉。


    “為什麽?”餘飛嘴角一絲邪笑更是囂張,學著他剛才不解口氣。


    “因為——你笑起來很討厭。”夏雲初淡淡道,望著麵前那人英俊麵孔上春風般蠱惑表情:“尤其是現在。”轉身收劍,大步行開。


    身後,餘飛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神色冷靜。


    半晌,他摸摸自己的臉,輕輕自語:“看來,溫柔體貼的麵貌……我作起來果然不得神髓。”


    “雲弟,睡了嗎?”數尺之外,餘飛和夏雲初並排而臥,忽然間道。


    “沒有。”夏雲初望著頭頂緊星明滅。


    “因為明日要下江南去藥都毫州,故此舍不得我?”餘飛啞啞的嗓音在暗夜裏隨風傳來。


    夏雲初不語,這些日聽他胡說得多,也不似先前初聽時那般麵紅耳赤不知所措了,左右不答就是。


    “哎……”餘飛長歎一口氣:“天下雖無不散的宴席,但這一別,但真有些不舍起來。”


    夏雲初仍不語,心中卻莫名一動,正要轉頭看他,餘飛身子一滾,移到他身側,凝目看他。


    夏雲初心中忽然狂跳起來,直覺中覺得古怪的危險,欲要轉開頭避開那燦若星河的深沉眼眸,卻似被施了法術般,競移不開眼。


    “雲弟……”那人深歎一聲,驀然半立起身,近在咫尺的雙唇向他吻將下去……


    “嗚……”短暫的失神後,夏雲初已猛然驚醒。


    熟悉的壓迫感,似遠還近,似有還無。


    那吻雖溫柔甜美,卻喚起了腦中一冪幕深埋的可怕記憶……身子顫抖起來,拚命推開了身上那人,“啪”的一個重重耳光扇了過去。


    習慣使然,這一巴掌仍是用了那早已腕力盡消的右手。


    “這麽輕飄飄的不舍用力……是矯情呢,還是鼓勵?”餘飛並不生氣,卻也不因這明顯的拒絕退縮,反倒欺身一壓,已將他壓在自己滾燙的身體下方。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是不是?”語聲幽幽,手已開始輕動,在夏雲初腰間撫摩遊移,拉住了他淡藍腰帶,輕輕在指間玩弄。


    夏雲初腦中“嗡”了一聲,差點暈了過去。多日來餘飛雖言語偶有無禮,卻一直行動規矩,此次忽然如此,腦中無數屈辱驚悸記憶撲麵而來,怎不叫他驚怒無比?


    惶急之下,再也無法維持氣定神閑,用盡全力向餘飛肩頭一推,將他推到一邊,剛想狼狽起身,卻不料雙腿被餘飛一拌,再度倒了下去。  ’


    這一倒,手正碰到身側長劍。


    咬牙一抽,那劍已“滄啷”出鞘,閃著冷冷光芒,擒在夏雲初左手。


    “這“漫天花雨”——是你教我的。”


    “又怎樣?”餘飛淡淡道。


    “你覺得,殺得了你嗎?”夏雲初冷冷道,語聲不知因怒因羞,微微帶了顫音。


    “老實說——仍不能。”餘飛輕歎:“不是因為你練的不夠好,而是我太熟悉它。”


    “那麽,殺我自己呢?”夏雲初反手一舉,劍光揮處,已對準了自己心口。


    “你不會殺你自己……你活下去的心念,比常人強韌百倍。”餘飛目光閃動,不驚不急。


    “對。有些事不在我控製之內,一旦發生,我自會掙紮求生。”他傲然道:“可隻要我能力所及,我會以死相抗。”


    狠心咬牙,手腕疾抖,一個劍花向自己心窩猛刺而下。


    餘飛大驚,急切之間來不及運功柏阻,心中一急,大吼一聲,竟伸出手掌向夏雲初長劍疾握。


    兩人相距甚近,他速度又遠快於夏雲初,這一握之間,長劍正被他大手擒住,一帶一抽之下,鮮血如泉湧般順著他手掌狂灑出來。


    夏雲初一窒,呆呆看著那血流,長劍再也不敢稍動。


    餘飛微微一笑:“現在能放了劍嗎?再不放,我的手便和你一樣廢了。”


    夏雲初心中一片迷茫,手中劍柄終於慢慢鬆了開來。眼見他劍傷至骨,鮮血狂噴,臉上卻仍掛了那懶散笑容,仿佛受傷之人全不是他。


    “對不起……是我的錯。”餘飛的笑終於帶了絲絲苦澀:“我隻道自己情動……你必然與我心有靈犀,卻不知你如此厭惡於我。”


    夏雲初聽著他澀然語氣,心中一酸,便想脫口而出道:“不,我並非厭惡於你!”可心中躊躇,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餘飛伸手在自己衣襟上撕了布條,欲要裹傷,一隻手卻用不上勁。


    夏雲初不語上了前,默默幫他包紮完畢。眼見那劍傷又深又利,一時半迴是好不了的,一時間思潮紛亂蕪雜,竟似自己也痛了起來。


    “明日你去毫州,有把握見到你師傅和同門?”


    “是……我師傅每年都會帶幾名師兄弟去皖北毫州采購藥材。”夏雲初道:“我已不能再迴雪山,隻想暗中找到大師兄,直言問他——為何害我?”


    餘飛搖頭:“他若存心害你,怕不是你幾句質問,便會承認。不妨暗地裏觀察可有隱情陰謀。”


    忽然一笑道:“反正我閑來無事,聞說此刻江南春雖將盡,草卻未凋。不妨與你同行,可好?”


    “不好。”夏雲初淡淡道:“你我就此別過。”


    “怎麽?”餘飛懶懶甩甩包紮好的手掌:“此刻我也有傷在身,還怕我不成?”


    “餘飛——”夏雲初不再動怒。“你要去哪,與我無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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