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趙明琰就翻了個身,掀開她的被子鑽了進來。


    紀青梧瞪圓了眼睛。


    皇帝放著華貴的宮殿不住,專門跑到衛家來躲雨,這合理嗎?


    不僅不合理,他還不肯費心思找個像樣點兒的理由。


    紀青梧往床鋪裏側滾了滾,道:“就連三歲小兒也不會信陛下這副說辭的。”


    趙明琰將她整個人拉向懷裏,圈住她的手腳,貼近了她。


    “阿梧,信嗎?”


    紀青梧坦率地搖頭:“我當然不信。”


    “阿梧不信。”趙明琰拖著尾音道:“難道你也是三歲不成?”


    紀青梧從鼻子裏發出不滿的哼哼聲,想要離他遠點兒,他的身體雖熱,但這熱度令她發慌。


    趙明琰不再鬧她,手臂鬆開隨她去,深深地歎了口氣,仿佛所有的疲憊和無奈都凝聚在這一聲歎息中。


    “外邊的雨那般大,朕隻是借住一晚。”


    若是武肅帝姿態一如既往的強勢,紀青梧還可以想辦法抵擋一二。


    可他忽而示弱,顯然不在紀青梧的抵禦範圍內。


    紀青梧被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措手不及,她沒再遠離他,兩人隔著半臂距離。


    她側身支著腦袋望著他。


    趙明琰眸底劃過暗光,攥著她的手按在左胸口處。


    “這兩日朕都沒有睡好。”


    紀青梧抬眸望他的麵色,睫毛投下的暗影,看起來很像皮膚透出來的烏黑,俊顏上也都是倦色。


    趙明琰道:“朕今夜本不打算過來的,可忽然下起大雨,這處的皮肉就鑽心的疼。”


    紀青梧按在他胸口的手指僵了僵,抬起指節,不想壓到他的傷處。


    她輕聲道:“長傷口的時候就是這樣,會癢會痛,你忍一忍,不要用手去碰。”


    但這和下雨天,沒什麽關係,紀青梧沒有戳破他。


    趙明琰道:“可朕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寬大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指,輕輕地揉搓把玩。


    紀青梧被他手中的繭子磨得心跳加速,頭皮發麻,被這隻大手撫遍全身的記憶,一下子就湧上心頭。


    她嗓子發緊地道:“不踏實是心病,不是外頭皮肉的病,陛下身體沒什麽大礙。”


    說完,紀青梧用力拉下他的手掌,但想甩又甩不開,又沒合適的地方放。


    這隻手掌立馬從善如流地尋找到適合擱手之處,搭在了她曲線玲瓏的腰上。


    “我......”紀青梧的唇瓣剛吐出一個字。


    趙明琰低啞地道:“朕明日還有大事要去做,不能出現任何紕漏,隻想在你身邊睡個好覺。”


    他闔上雙眼,手掌從她的腰移到後背,一下又一下輕拍著她,嘴角也牽起安寧愜意的笑意。


    紀青梧想說的話就咽迴腹中。


    她還沒想好要如何與武肅帝交代這枚鑰匙的由來。


    她直接說在路上撿到蘇相的秘密鑰匙,是不是太過匪夷所思?就堪比皇帝說他來衛家躲雨,借宿一晚。


    紀青梧被人溫柔有節奏地拍著後背,困倦來襲,她撐著沉重的眼皮,看著他的臉。


    這些日子,皇帝過得也不易,他說的明日不能出現紕漏的大事會是什麽?


    他專門來自己身邊,就是為了睡個好覺。


    想到此處,紀青梧的心中有點兒酸澀。


    都說為官不易,她卻一直都覺得,為君不易,做一個好皇帝難上加難。


    每天要處理那麽多的煩心事兒,紀青梧光是想想,腦袋就覺得要爆炸。


    身邊之人的手逐漸停下,他的唿吸綿長又均勻,已經熟睡。


    紀青梧再也撐不住,也合上了迷離犯困的眼。


    管它的呢,先睡覺再說......


    等到紀青梧睡醒後,身邊已經沒有了皇帝的影子。


    隻有微微塌陷的被褥,留下有人住過的痕跡。


    紀青梧總覺得被褥被染上了那人的氣味,等雪梅來整理床褥之時,她坐在梳妝台前不自然地瞟了幾眼。


    雪梅道:“夫人,昨個兒夜裏下了場大雨,比下午那會兒還要大,您睡得還好嗎?”


    紀青梧點頭:“睡得很好。”


    雪梅道:“老夫人身邊的嬤嬤一早派人來傳話,要請夫人過去一趟逸養齋。”


    紀青梧問道:“可有說是什麽事?”


    雪梅道:“嬤嬤沒說,奴婢也沒敢問。”


    紀青梧放下手中的梳子,道:“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就過去。”


    因著皇帝重傷,全皇宮戒嚴,上書房的課業也暫停。


    紀青梧與啾啾一道用了早膳,將孩子交給蘭芝看顧著,她就往衛老夫人所在的逸養齋去。


    昨夜下了一場雨,路麵坑窪之地還有著水坑。


    紀青梧小心避過水窪,但是鞋麵上還是濺上了點兒泥水。


    曹嬤嬤在門口立著,等她走到前來:“夫人,老夫人在房中,您隨我來。”


    紀青梧跟在曹嬤嬤身後,走到了西側的房間。


    剛進門就被滿室的燃香氣味熏到,她噤著鼻子,忍住打噴嚏的衝動。


    衛老夫人跪坐在蒲團上,手中光澤溫潤的佛珠緩緩轉動,眉心緊皺,不知為何難事在祈禱。


    曹嬤嬤腳步放輕,靠近老太太身邊:“老夫人,人已經到了。”


    衛老夫人雙手恭敬地合十,又拜了一拜,才扶著曹嬤嬤的手起身。


    她沒看紀青梧,道:“去隔壁的茶室。”


    一張整齊的茶席擺著紫砂茶罐,角落裏還擺放著一張古琴。


    琴身古樸,琴弦卻有些鬆弛,看著像是許久未有人彈奏過。


    曹嬤嬤添了兩杯茶後就退了下去。


    衛老夫人在擺著古琴的一側落座,道:“你知道我叫你來是為了什麽嗎?”


    紀青梧在她的對側緩緩坐下。


    “晚輩不知。”


    聽到紀青梧的自稱,衛老夫人嘴邊皺紋加深,昂首道:“我知道你不情願嫁給廷兒,到現在也不曾將自己看作是他的娘子,也不打算在衛家長住。”


    這兩句話真是說到她的心坎裏了。


    紀青梧麵色如常地道:“老夫人怎麽知道我不願意?”


    衛老夫人道:“你嫁到衛家來,帶過來的嫁妝箱子至今還在庫房中未清點,不就是打算原樣抬迴去。”


    紀青梧倒沒想這麽深,隻是還沒騰出空來。


    衛老夫人見她神色沉靜,沒有被自己說中心思的驚慌。


    開口道:“你不願嫁,我也不願你進門,你我互相看不上眼。”


    紀青梧眉眼染上喜色。


    “那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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