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女子的尖叫聲衝破雲霄,比方才吊在峭壁上更甚。


    黎承訓和侍衛們都跑了過來。


    紀青梧佯裝驚訝地轉頭驚唿:“殿下......”


    慶雲公主正好栽到了一大坨不知名野獸的糞便中。


    這具有衝擊力的畫麵,令黎承訓忍不住後退一步,幾個侍衛愣了一下,連忙過來把公主攙扶起來。


    身嬌肉貴的公主這輩子沒有碰過這東西,不僅身子抖,就連臉上的肉都在抖。


    紀青梧抿了抿唇角,壓抑上揚的弧度,有仇當場報的感覺確實很舒爽。


    這時,她看到不遠處有更多更亮的火光在向這邊聚集著。


    紀青梧用手捂著適才被慶雲打的半張臉,道:“殿下,你的馬匹受驚,是我救了你,可殿下卻要恩將仇報,不知臣女做錯了什麽。”


    慶雲公主指著她,手抖個不停,憤怒地想說什麽。


    馬蹄聲越來越近,黎承訓和一眾侍衛們見到來人,立馬跪地問安。


    武肅帝穿著玄黑無領的馬蹄袖騎射服,袖口和衣襟處有龍紋,外披了白色薄甲,馬背的袋子中掛著通體烏黑的長弓,還有一簇白羽利箭。


    紀青梧由坐姿也改為跪伏的姿勢,跟隨大家一塊跪迎皇帝,她方才就有過猜想,過來的人會是誰。


    見真的是他過來了,她才有種實實在在的心安之感。


    武肅帝手下輕輕挽韁,馬蹄聲減緩,在紀青梧身邊停下,他的視線逡巡過現場,而後擰眉道:“慶雲,你這是什麽樣子?”


    公主滿身汙穢,已有人遞來帕子,可越抹越髒。


    黎承訓也沒有靠近她,不知是因為公主的暴躁脾氣,還是她身上的汙臭。


    見眾人的視線都圍在她身上,慶雲公主又氣又急地指責著紀青梧道:“都是你,你在本殿下麵前就敢勾引駙馬,可有把我放在眼裏。”


    武肅帝高坐在馬上,跪了一地的人,他視而不見。


    慶雲哭鬧的聲音,他聽而不聞。


    目光落在跪在一片草叢中的女子。


    她高高束起的發已鬆垮,還有幾縷不規整地散落在臉側,騎馬裝也刮出幾道口子,膝蓋處隱約可見瑩白皮膚。


    大概是在地上翻滾後,沾了土,臉蛋灰撲撲的,腦袋上還刮著幾片峭壁上那棵小樹翠綠的樹葉子。


    紀青梧隻剩下一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的,情緒看著還算平穩。


    忽然從武肅帝身後傳來一男子的嗤笑聲,紀青梧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尉遲連平和李公公都伴駕在側。


    慶雲公主不忿地道:“你笑什麽!”


    尉遲連平打量著現場,先頭趕過來的侍衛少說也有十來人。


    他道:“公主可要慎言,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能叫勾引?多半是公主看錯了。”


    慶雲公主立馬反駁道:“本殿下眼神好得很,必定不會看錯。”


    見她胸前和腰上一片黑糊糊的東西,尉遲連平早就忍不住了。


    他笑聲震天,大聲道:“公主還是先把身上的牛糞擦掉,再說這話也不遲,誰人眼神好使的,會一腳栽進糞堆裏,摔個狗啃泥!”


    慶雲公主氣得跺腳,可這人是華昌長公主的駙馬,是她的大姐夫,她敢怒不敢言。


    她又把矛頭對準在一旁的紀青梧。


    “五表姐你來說,剛才你都做了什麽!”


    尉遲連平的嘴角都快無語地撇到耳朵後。


    在場的人,誰看不出皇帝心情不虞,臉色比暗沉的天色還是黑,偏慶雲公主還在這裏腦袋不清楚地發瘋。


    半炷香前。


    武肅帝沒有參加今日的圍獵,正在大帳中做推演兵法的八陣圖,尉遲連平守在帳中。


    暗衛來稟告慶雲公主遇到猛獸時,皇帝的表情還四平八穩。


    手中禦筆不差分毫地描製正陣和坤地,命人通知黎承訓帶著侍衛去救就是,他過去也於事無補。


    沒過多久,又有皇城司的人來報,說是紀五小姐和公主在山崖遇險。


    武肅帝手中的筆頓了,墨汁暈染了米黃絹本......


    他們匆匆地趕來,一路上皇帝神情緊繃,眼神深得駭人,就連尉遲連平都不敢多話。


    穿過圍場,臨近山崖,見到一個紅色身影蹲坐在青綠草叢,抱著雙膝,捂著臉不知在說什麽。


    武肅帝身上那股山雨欲來的威壓之勢才消減。


    尉遲連平奇怪地看著此時的紀青梧。


    紀家那個嬌柔的五姑娘,受了這麽大磨難,在他們來之前好像還在據理力爭。


    可等他們來了,被人指責卻一聲不吭,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來迴轉,不知在琢磨什麽。


    是不是嚇傻了?


    有武肅帝這麽大的靠山擺在眼前,她不趕緊往上靠,還在等什麽?


    紀青梧確實在思慮著旁的事兒。


    她心內明白慶雲公主為何大作大鬧,無非就是因黎承訓先救了自己,她因妒生恨,這個年紀的姑娘,把愛情看的比天都大。


    可再這麽鬧下去,她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她不想被眾人誤解,尤其是現在正目光沉沉盯著她的這位。


    若是被皇帝誤以為自己和黎承訓有什麽私情......


    紀青梧就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上次就因為黎承訓酒醉後抱了她一下,武肅帝就借題發揮,發了好大脾氣。


    她壓下別的情緒,也許慶雲公主當時掛在她上邊一些的位置,看不到她的情況。


    紀青梧頭腦清醒地解釋這個誤會。


    “殿下,我們滾落峭壁後,我拉著的那棵樹不如你那棵繁茂,小樹的樹根已經鬆動,馬上就要脫落,所以黎大人才會先拉我上來,並不是你以為的我們之間有私情。”


    聽完紀青梧的解釋,李渝宗也跟著心驚膽顫。


    不僅是因為得知了她剛經曆極為兇險差點兒喪命之事,也是因著身旁皇帝陰鬱的臉色。


    武肅帝的眉心皺得更深。


    公主已經失去了理智,妒火中燒,開始口不擇言。


    “那也是你該死!”


    紀青梧為了救她,差點沒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就算沒指望著慶雲感激她,也沒想到會在受到一巴掌後,又得了這麽一句“該死”的話。


    要不是有旁人在場,紀青梧真想把這個腦子裏隻有情愛的小公主按進糞堆裏,讓她好好清醒一下。


    但現在,顯然有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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