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出手,果然不同凡響。


    隻見隨著內瑟爾斯大腳一頓地麵,手中權杖一揮,已經遮蓋了整片天空的暗影就開始沸騰了起來,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天上傾泄而下,頃刻間,就準確的到了數裏之外的伽馬的頭上。


    伽馬麵色大變,身形一動,就要飛離暗影的鎖定。但這時,地麵也突然同時動了起來。


    隻聽“蓬”的一聲悶響,他的腳下就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法陣,這法陣之大足有數十丈之寬,裏麵一個巨大的六芒星閃著隱隱的亮光。


    法陣一出現,伽馬頓時就發現自己的力量突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飛快流失,悶哼一聲就跌落了地麵。下一瞬間,頭上的暗影已經纏上了他的身體,然後……


    前一刻還在大殺四方的伽馬,身體就無聲無息的枯萎了下去。


    就好像在烈日下暴曬了三天的花朵那樣,枯萎了下去。


    他的皮膚,飛快的幹癟了下去,他體內的水分,迅速的流失,整個人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隻是眨眼間,他就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然而,衰老仍在繼續。


    很快,伽馬的白發就開始掉落,他的牙齒開始脫落,他的生命力……正在飛快的流失,如同水分一樣,被腳下的黃沙吸個精光。


    然後,伽馬就這樣消失了。


    他的身體先是變成一具幹屍,然後皮膚毛發開始消失,變成一具白骨。忽然一陣輕風吹來,僅剩的那具骷髏白骨也完全被風化,化作風沙泯滅於天地間。


    最後,那法陣就忽然消失了。


    “伽馬!”


    感應到心靈鏈接的消失。德爾塔飛快的迴頭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了以上的一幕,不由大聲驚唿。


    “伽馬……”


    伽馬和德爾塔一動。南宮和梁紫二人早已發現他們二人的舉動,南宮一看就馬上猜到了伽馬的意圖。結果在二人在趕往營救陸雲的途中,就見到了伽馬死去這一幕,也是當場驚呆了。


    盡管彼此是敵人,但當親眼見到伽馬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南宮也忍不住狠狠震驚了一把。


    一是震驚於伽馬的死相太過恐怖,二是震驚於內瑟爾斯的力量。


    沒想到,這個身材偉岸的狗頭人大長老,在舉手投足之間。竟能隨手布下一個結界來。


    是的,是結界,而不是法陣。


    南宮通曉符紋道,符紋道又是天下法則的體現,他又怎麽會不認得那個法陣,其實並非真的是一個簡單的法陣,而是一個結界呢?


    所謂的結界,就是以法陣為基礎,溝通天地法則之力,再以晶石——無論是靈石抑或獸晶或者其他能量晶石。比如魔能石——為能源製成,而建立起的一個獨立的領域。


    每一個結界,所需要的靈氣、能量都龐大得不可思議。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修煉者所能獨力布置的。


    當然了,符紋道得天獨厚,幾乎涵蓋世間所有的法則,這是一個特例。至少,南宮就知道若是青龍大人親自出手的話,以他之能,也可以隨手布下一個五行結界來——當年小鯤魚就是這樣被他封住的。


    這都是題外話,言歸正傳。


    內瑟爾斯不僅隨手就布下了一個結界,哪怕隻是一個曇花一現的結界。可那終究是結界啊。而且,更令南宮心驚的是。他所布下的這個結界所利用的法則!


    那個結界雖然隻是出現了極短的時間,猶如曇花一現一般。然而就是在這頃刻之間,伽馬就已經完完全全由一個正值鼎盛之期的年輕人變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然後活活老死,最後還被風化了遺體,徹底消失於天地之間!


    這情況……像什麽?


    南宮腦海中出現到了一個詞:刹那芳華!


    在那個結界裏,時間的流速已經被加快了無數倍,看似一瞬,實則千百年已過……這,就時間法則啊!


    世間上最高深的兩大法則之一的——時間法則啊!


    無論任何事,任何物,任何人,任何力量,隻要與時間、空間這兩大法則沾邊,哪怕隻是稍稍扯上一點點關係,那都是強大得不可思議的存在了。


    君不見,南宮的“瞬間永恆”隻是停頓一瞬間的時間而已,而且還是隻能停頓他自己一個人,這就令他多少次從必死之局之中逃生了?


    時間法則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


    可內瑟爾斯卻更叫恐怖,他彈指揮手間,便是千百年已過……也難怪包世傑院長,會將內瑟爾斯稱為死神的後裔,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這樣的力量,絕對不是凡人可以擁有的了,稱之為“神”,也毫不為過了吧!


    這時,一見伽馬隨著結界的消失而消失,謝特長老的眼中頓時冒出一股狂熱之色,與那碩果僅存的幾個黑衣人一起,唰的一下就對著內瑟爾斯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虔誠高唿:“沙漠死神!”


    “沙漠死神!”


    “沙漠死神!”


    “沙漠死神!”


    一聲唿,一叩拜,聲聲唿,連連拜,仿似世間最狂熱的信徒,見到自己心中的神展現神跡一般。看那那虔誠的目光,狂熱的表情,哪怕內瑟爾斯現在指著深淵叫他們跳,他們也會奮不顧身的跳下去吧!


    內瑟爾斯淡淡的收迴權杖,輕輕一頓地麵。


    黃沙輕舞間,這個偉岸昂藏的大長老,再次邁開步子,向著阿爾法的方向走去。


    不知為何,他的步伐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很慢。但是他的步伐很穩,也很重。他每一步踏下,都堅定如山,就仿佛……哪怕在他眼前的,是無盡的星辰大海,也無法阻止他的前進。


    另一邊。城鎮內湧出的黑衣人,終於在德爾塔追上了陸雲之前,到了陸雲的身邊。


    “保護貴客!”


    為首的那位長老大喝一聲。他叫做謝持。是謝特長老的親兄長,隻是一揮手。身後的黑衣人便將陸雲層層圍了起來,守在其中。


    這群黑衣人,雖然人數極多,但大部分都是三四階左右,就算境界最高的謝持長老,也不過五階中期而已。在六階初德爾塔的麵前,就算他們加起來,也隻有被屠的份而已。


    但是他們仍然直視著德爾塔。目光堅定,毫不退讓——哪怕他們明知道這樣做的代價,很有可能是會死。


    德爾塔麵色不變。一揮手間,他最趁手的狙擊槍便已然在手,然後直接對準了為首的謝持長老。


    然而猶豫了片刻之後,他忽然歎息一聲,便放下槍來了。


    伽馬的死,他已經看見了,在伽馬死前,內瑟爾斯大長老響徹天際的那一句話。他也聽見了。然而他此時放下槍,卻並不是懼怕,而是因為……


    他不想殺人了。


    真的不想……


    雖然與阿爾法同為一個隊伍的人。雖然甘願與阿爾法同生共死,但德爾塔與阿爾法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有一句話,他其實並沒有欺騙梁紫的——他真的並非一個嗜殺之人。


    狙擊南宮,是任務所需。在山洞口處狙殺庫尼兄妹和二長老,也是因為任務所需,甚至一槍重傷陸雲,他也毫不後悔。但是如今,看著眼前這群毫不畏死的黑衣人。德爾塔知道,自己已經大勢已去了。


    殺光眼前的黑衣人很容易。殺掉黑衣人守護著的陸雲也不難,但他想要的。並不是屠殺,而是活抓。


    隻有活著的陸雲,才有威脅的價值,而死人……那從來都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但是活抓,就並不是屠殺那麽簡單的了。


    這是一個技術活,需要時間。


    可如今南宮書正在飛快趕來,而在他前麵,是比他更快的南宮紫。德爾塔知道,以南宮紫的速度,絕對可以在自己抓到陸雲之前來到。隻要她一到,自己就連開槍的時間都沒有了。


    換而言之,自己已經敗了……徹底的敗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造殺孽?


    黑衣人在仇恨的看著德爾塔,然而雖然恨,雖然怒,但見德爾塔忽然放下了槍,他們一時間也是不敢亂動。雖然人數差距擺在那裏,可敵我實力差距同時也擺在這裏……無意義的犧牲已經太多了,無需要更多。


    而德爾塔,卻是在苦笑。


    他看了一眼阿爾法的方向,那兩個女子仍在激戰之中,打得驚天動地,默默的搖了搖頭,然後歎息。


    “就這樣了吧,隊長……這一次,恐怕真的要下輩子才能與你並肩作戰了……”


    “真的好遺憾啊……終究還是沒有來得及……抓住那最後的一線生機!不過……也很慶幸啊……”


    “慶幸我……終究還是狠不下那個心……這樣的我,或許本來就不適合做一個專業的狙擊手吧……”


    時間無言,默默淌過,很快,南宮就終於趕到。


    他看了看眼前的一眾黑衣人,又看了看這個沉默苦笑的槍手一眼,見到他臉上解脫般的笑容,又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投降吧,德爾塔!念在你尚有良知,隻要你說出庫奇的下落,我可以代你向大長老求情,或許可以留你一命。”


    此言一出,眾黑衣人頓時嘩然,紛紛不解的看著南宮,目光之中,甚至還帶著一絲怨恨。


    他們想不懂,這個少年為何要放過這個殺人如麻的兇手。


    “正是!”


    “殺了他!”


    眾黑衣人也紛紛叫道,眾口一詞。


    “各位,今日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南宮的歎息一聲,讓所有的黑衣人當場為之失聲。


    短暫的沉默之後,謝持長老慘笑了起來:“是啊……今天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守墓一族守護死者之都千百年,也平靜了千百年。他們的血,隻準備著為埋葬不死祭祀伊莫而流,他們的命,也隻為殺死伊莫而死,而不是為其他。


    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也是他們的使命。


    可是如今……同伴的鮮血還沒幹,屍骨仍未寒,一切的一切都全變了……變得毫無意義。也變得毫無價值……


    這樣的犧牲,已經太多了。


    若執意要殺德爾塔。誰能保證他一定會甘心束手就擒?誰能保證他不會拚死反抗?困獸之鬥,最為兇險。


    麵對六階高手的臨死反擊……難道,還要繼續再死更多的人嗎?


    聽到謝持長老這麽說,眾黑衣人也是沉默了起來,麵露悲容。


    可梁紫卻心有不甘,她拉了一下南宮的手,不解道:“南宮,為什麽要饒了他?他不但打傷了小雲。還殺了那麽多人,這樣的人,死不足惜,為什麽要留他一命?”


    “阿紫,你還記得……當年在青龍戒律院裏,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梁紫聞言一愣,思緒一下子迴到三年前。


    她想起那年自己在月神旅館門前,錯手殺死的那個會隱身的刺客。那是自己第一次殺人,還因此留下了心障。事後,自己還在戒律院裏哭得稀裏嘩啦的。說殺一人會恐懼,殺十人就習慣,殺了一百。人就會變得麻木、甚至成癮……


    那時候,南宮把自己抱得緊緊的,在自己的耳邊說了好多話。


    他說:“誰說修煉之路,一定要以白骨堆成?”


    他說:“這次都是我不好,讓你弄髒了手!但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讓人髒了你的心!”


    他還說……承汝此諾,畢守一生!


    自那之後,他就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哪怕是在暗世界議會精銳盡出,攻打青龍城的時候。他也是背著自己一個人跑出去跟人拚命,幾乎身死……


    哪怕是在大唐。在那個狼牙作亂、戰火連天的世界,他也盡量讓自己遠離戰場。而他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將他自己放在死亡的邊緣……哪怕真到了自己不得不出手的時候,他也隻是讓自己去殺那些連“人”都算不上的毒屍,還有血狼……


    至於殺人?


    在印象中,真的沒有,一個都沒有。


    “原來他還記得……他一直都記得……”梁紫感到自己心裏的某個地方忽然軟化了,也暖和了,而那滿腔的怒氣,忽然也消失了。


    她看著身邊的這個少年,忽然想到了很多。


    三年的時光,似乎並沒有在這個少年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但是她知道,在他的心裏一定有很多洗不去的血跡。


    她知道,他心裏一定也很難受。


    明明每一次殺人之後,她都見到他一個人偷偷躲在一個自以為無人知道的角落裏,吐啊吐,嘔啊嘔……


    明明是一個如此善良的少年……


    他應該坐在書院裏,左手捧著書,右手拿著筆,開口應有春來,筆落自有花開……那才是他應有的生活。


    可是如今,他卻為了自己,為了一句“承汝此諾必守一生”而離鄉別井,走過了青龍,殺進了大唐,路過了落伽,來到了艾吉島……


    背起了所有的罪孽。


    他常說世界這麽大,很想去看看,可是如今……一路上太多紛紛擾擾,他已經錯過了太多的風景,沾染了太多了血腥……


    三年了……


    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自己還是當年的自己,可是他……卻好像不是當年的他了。


    唯一不變的,隻有那句:承汝此諾,必守一生……


    一時間,梁紫心裏思緒萬千,看著看著,她不禁有點癡了。她看著南宮,柔聲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都聽你的。”


    ……


    忽然“哢嚓”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傳來,將梁紫從迴憶拉迴到現實。定睛一看,隻見德爾塔忽然又舉起了槍,黑洞洞槍口正對著南宮,眼中滿是複雜的神色。


    “庫奇並沒有死,我把他藏在了……”德爾塔飛快的說了一個地方,忽然慘然一笑:“可是南宮……我已經迴不去了!”


    手指輕扣扳機……


    嘭!


    “你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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