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不知所處,四下一片怪異的嘰嘰之聲。


    一身墨衣的男子身形變幻莫測,手中長劍帶出幽藍劍光,劍氣如浪層層揮擊,空中數片黑壓壓的東西還未近身就被斬成碎片飛舞,隨著滴滴落下的黑血跌落地麵。


    男子身姿矯健,落地站定長身如玉,容顏應是出塵之色卻彷如暗夜修羅,雙眸之中一片嗜血暗紅,眉心一點砂痕分外明豔。他手中長劍染了斑駁黑血,手背與錦衣衣擺也濺上數點血跡。


    錦靴邊落了一地零零碎碎,像是鋪滿開去的枯葉,細看,卻是長著猶如人臉一般的蝙蝠殘骸——


    如音夢中猛然驚醒,坐起了身。


    房中燭火仍燃,蜷在床角的月光聽到動靜瞬時來到跟前,如音擁著薄衾緩緩深吸氣,平複劇烈的心跳。


    方才的夢太真實,毫無預兆地看清地上那些人臉蝙蝠屍體才會被嚇到。


    一陣惡心湧上來,她難受地撫住胸口。


    禦皇柒一行返迴皇都尋找班垶的人馬,不知此刻情形如何了。


    為何會做這樣的夢,是因為自己心裏在擔心著他嗎……


    茶水在炭火上溫著,下床去倒了一杯,她坐在桌前雙手握杯,竟然在這即將七月的暑天覺得身子有些涼。


    “禦皇柒,會不會遇到了什麽危險?”


    因為夢境而升起不安,她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跟麵前的小狐說話。


    月光一聽到這名字,鼻間哼出氣,撇過頭去一下跳到桌上,挨著如音臥下身子,眯眼打起盹來。


    如音覺得它反應有些好笑,好像在禦皇柒沒離開前那兩日,月光一看到他就遠遠繞道走。


    ……


    …


    “頭兒,我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


    連日滴水未進,趙金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靠著牆壁卻感覺好像聽到什麽異樣。


    班垶盤膝於一旁閉目養神,盡量減少身體的消耗,沒吃沒喝,又中了毒,難道天真的要絕他的路。


    偶爾趙金會跟他說句話,像是確認他還活著,所以此刻,也隻當趙金是聽岔了。


    沒迴應,繼續閉目養神,卻也想到,睿王妃所給的那道三角黃紙已經燒過了,時間又過去三日,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又真的期待有什麽動靜呢,忽而又自嘲,難道真的期望一張小小的黃紙能夠將他們解救出去?


    這裏他們剛被困時就四處查看過了,落入陷阱又有毒氣,封在地底,根本沒有任何出路,也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對方是料定他們必死無疑。


    想他出身貧民憑著這條命廝殺走到今日,在華楓郡鎮守多年,前不久才封了振東將軍,一朝迴京,竟遭暗算,抱負未展,或許再不能親眼看到詔月大勝梁寧的景象,實在窩囊!


    趙金長歎一口氣,可憐自己尚未娶妻生子,或許就要葬命在這地底,還無人知。


    怎麽感覺身體越來越熱……


    難道這就是常說的迴光返照,在最後的時刻,一股股煦風拂來,快沒有溫度的身體感覺舒服極了。


    咚咚——


    又是一陣聲響,比方才要更清晰,趙金睜眼朝某個地方看去,真的感覺看到那石壁震了震,還落下些許灰來。


    他揉揉眼睛,連滾帶爬挪過去,下一瞬,轟然一道巨響震蕩耳膜,眼前灰褐石壁紛紛碎裂,竟然洞開一個口子。


    洞兩頭的人瞬間對望,陶衍看著趙金,趙金瞪著陶衍,下一瞬臉上像是想哭又未哭的難看模樣,“……陶大人!”


    這到底是死前的幻覺,還是真的有人來救他們了?!


    班垶聞言睜開眼,一道人影已經來到跟前,“將軍,還好嗎?”


    陶衍打量班垶一身,攙扶他起來,班垶不可置信的望著麵前的人,說不出話來。


    “我們先離開此處,出去再說!”陶衍攙著他往外去,隨後而入的其他屬下也紛紛將困於地下的將士扶起,往洞開的原路返迴。


    一路上,虛弱的班垶由陶衍攙扶著,眾人步伐盡量加快,禦皇柒說過,這裏一旦被動,或許會有坍塌的危險。


    踩過無數蝙蝠的殘骸,走過怪石堆積的密室,一路上所有人麵色冷肅,隻想著以最快的速度將還活著的人都帶出去。


    在連日的昏暗地底,終於第一次見到了月光,是從頭頂的一方洞口灑入,眾人知道,這就是真正的出口了。


    一條繩索垂下,陶衍係在班垶身上,隨後便被上方的力量拉升上去。如此重複,直到所有被困的將士全數離開地下,陶衍及其他屬下才跟著上來。


    趙金坐在殘破的佛像邊,腿腳無力,還對這瞬間發生的一切迴不過神。這麽些日子以來,他們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眼看就要撐不過去了,卻被救了。


    月色下,墨色錦衣的男子修長挺拔,負手而立,轉迴身,月輝映著瘦削俊美的容顏輪廓,清淡的眸掃向被救上來的所有將士。


    五百人跟隨班垶迴京,如今竟隻剩下幾十人。


    “王爺——”


    班垶看著眼前男子,心中升起無以言表的感激,本就虛弱一路而來疾步而走,氣喘不勻,單膝跪地。


    “沒事就好。”


    男子聲音低沉,將一瓶藥遞給身旁薑凡,薑凡接過,依次給所有被困之人服下小小的丹丸。


    一股清涼之氣瞬時從喉間蔓延至身體各處經脈,淤堵的不暢有所減緩。


    男子已經抬步先行而去,其餘屬下護送眾人跟著離開此地。


    ……


    人走後,廢墟之上恢複一片寂靜,一道白衣身影出現,錦靴踩上那尊殘破的佛像。


    盤旋的黑鳥落下,停在男子抬起的手臂上,望著眾人離去的方向,唇角顯出莫測的笑意。


    能夠找到石窟入口,能夠破了兩道陣法,將班垶一等救出來。禦皇柒,果真是師父當初看中獨一無二的試驗人選。


    隻是他老人家不能親眼看見自己的試驗成果,斷骨之軀血脈重通,劇毒入體,如今的禦皇柒,已經活過第七個年頭,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甚至內功修為更強。


    也不知自己若與之交手,誰更勝一籌?


    身後一名中年男子現身,恭敬稟告:“盟主,剛收到堰城急報,李皓天已下令整軍,即將攻打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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