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裏,沒人敢直接反駁他的功勞,不然心思不就昭然若揭了。


    然而這次是三位殿下一同防疫,即便是因為身份不同,也不該厚此薄彼,幾位言官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語,看似同為太子和兩位皇子爭封賞,實則各有偏重。


    皇上隻當沒聽出不當的地方,離開龍椅前,一句七皇子帶人連夜挖通官道可謂大功讓不少人變了臉色。


    前朝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後宮,宸妃心疼兒子一連幾日吃不好也睡不好,吩咐禦膳房多做一些補身體的給他。


    “外麵有那麽多染了疫病的百姓,我想想就怕。”宸妃極輕地歎氣一聲,“你父皇有意要賞你,你有什麽想法?”


    趙墨清還吃著飯,沒立即說。


    “能賞什麽?”


    “你想要什麽?”宸妃反問他。


    其實皇上早就向他承諾過,那時皇家深深忌憚定南王府,皇上和太後母子兩個根本沒有過要太子坐皇位的意思。


    宸妃受寵多年,算是皇後下麵的最尊貴的了,皇上在她這裏的諾言不是隻聽聽的,作為枕邊人,宸妃心裏清楚,皇上是真有這個想法的。


    就是她兒子。


    宸妃目光複雜的望著趙墨清。


    “母妃,我會走向那個位置的,你們在雲清音的身上下秘藥的時候,要的不也是這個效果嗎?”


    宸妃臉色一白,搖著頭,“不,我們當時不是這樣的想法,我沒有想到你會喜歡上那個丫頭,因為她是……”


    “她是什麽?”趙墨清自嘲地笑笑,“因為你們給她下了藥,我便無法堂堂正正地追求她,我早該察覺的,早一年,起碼那藥還能解。”


    宸妃的眼睫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動,半晌,她才找迴自己的聲音,“那藥無解的,時間一到,她若是對你沒有心意,她會死的,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總不會叫她死的,她會喜歡上你的。”宸妃像是在強調著什麽,“心甘情願的。”


    趙墨清的唿吸忽然重了一瞬,手臂青筋因為極力壓著情緒而猙獰的凸起,他重重閉上眼睛,“母妃,那藥是外公那邊拿來的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不可能的,這種藥本來就是為了保證血脈純正而研製的,萬無一失不是虛言,至少我還沒有看到過服過藥的兩人離心過。”


    “我不信。”


    趙墨清霍然起身,大步出了宮門。


    宸妃張了張嘴,良久,苦笑了一下,喃喃道,“不可能的,除非她能忍過那樣的痛,但是怎麽可能呢……”


    ……


    三日後,天大晴。


    京城各街道施藥的棚子撤去,隻把還未痊愈的病人集中一個區,其他的點都撤去管製,陰霾了半月的京城終於再次繁華起來。


    聖旨下到國子監,金銀玉器,豪華府邸,田莊地契,種種封賞如同雪花一般落下,那些連軸轉挖官溝的學子們此刻也笑著迎收別人的恭喜。


    與此同時,各有兩道聖旨分別送至雲府和忠勇侯府,皆是嘉獎兩人研出藥方。


    忠勇侯大喜,命人擺宴席,宮裏聽說後幾位娘娘都送來了賞賜,宮外各府貴婦看清楚情況之後,也紛紛效仿往忠勇侯府送賀禮,而沈南韻的事跡更是被人編成話本,在京城各大茶樓說書。


    一時之間,沈南韻儼然成為了仙女一般的人物。


    而對比之下,雲清音那邊就顯得過於冷清。


    沈南韻特意讓人去打聽了,前去雲清音那裏拜賀的不過就是一些商婦而已,比起她差遠了。


    叢夫人和其他一眾夫人過來赴宴,見著了沈南韻就誇,“忠勇侯府小姐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有些人就算是模仿,但在你這個正主麵前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這話在場的人都聽出來是什麽意思,看來叢府和那個雲清音水火不容的事情果然不是假的。


    沈南韻作小輩姿態,“夫人說笑了,我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宣平侯夫人連連讚歎,“南韻姑娘莫要謙虛,你做的事情,外麵百姓廣為傳頌,現在連小孩都知道忠勇侯府出了一個妙手迴春的神醫,一張方子便救了無數人,我們可是都自歎不如。”


    許氏站在幾人身後,“各位夫人先坐吧,韻兒隨我過來。”


    沈南韻跟在許氏身後,離了喧鬧處。


    “母親,叫我是有事嗎?”


    “一會有娘娘過來,內侍特意吩咐不必勞師動眾,你父親已經在門口了,你也過去接駕。”


    沈南韻麵上一喜,“宮裏竟然也來人了嗎?”


    “你如今是五皇子的未婚妻,娘娘自然是要來的的。”


    原來是趙傾煜的母妃,沈南韻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打起精神來,不管怎麽樣,宮裏能來人,就相當於又怕她的身份抬高了一個等次。


    到了門口,忠勇侯笑容滿麵,各處傳來恭喜的聲音,這都是因為他女兒爭氣得來的,他的腰越發的挺的直。


    快到晌午,客人們都已經到了,門口的人便少了,但是宮裏的車駕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過來,忠勇侯便走向母女兩個。


    沈南韻見禮,“見過父親。”


    “快起來吧。”忠勇侯看向沈南韻的目光極為滿意,又像是證明什麽似的看向許氏,“我早就說過,韻兒聰慧,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你還總是怪我寵她。”


    許氏極為難言的別開眼,這樣的好日子,她應該是高興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想起離府的那個丫頭。


    馬車轆轆駛進,沈南韻快速看去,卻又失望了。


    來的馬車掛的是莫府的牌子。


    馬車停下之後,莫夫人由婢子扶著下了馬車,“不要在這等了,我過來時正遇到宮裏來傳話的內侍,皇上去了那位娘娘那裏用飯,一時半會來不了了。”


    沈南韻有種被戲弄的煩悶,當即說,“父親,母親,那我先迴去了。”


    忠勇侯說,“娘娘隻是耽擱了,用罷飯還是會過來的,你先迴去吧。”


    莫夫人隻覺得稀奇,等沈南韻走了,她才說,“雲清音那個丫頭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好歹在你跟前養那麽多年,你見了她從沒一個好臉色,即便提到她也是貶低之語,對這個女兒倒是寬容不少。”


    忠勇侯淡淡道,“那丫頭越發地桀驁,對我也從來沒有尊敬可言,甚至還利用……”


    他又頓住了,不想再說。


    許氏在一旁勸說,“音兒從來沒有不敬你,隻是你對她的標準和韻兒不一樣。”


    “她見我時哪裏恭恭敬敬的行過一次禮。”忠勇侯皺眉說,“她害得你生病,你怎麽又為她說話了?”


    莫夫人實在忍不住了,說,“侯爺,有些事情不能隻看表麵,眼睛也會騙人,雲姑娘到底是從小在忠勇侯府長大,她是什麽脾性的人你真的不清楚嗎,還是說,她以前在府裏的時候就對你天天行禮,而你也糾結這個?”


    莫夫人隻能點到即止,剩下的需要忠勇侯自己想通了。


    許氏陪著莫夫人往府裏走,“我的身體好了許多了,我知道你每次喊我過去,要麽我吃的糕點裏,要麽我用的飯是用藥材熬製的,讓你費心思了。”


    “我可不貪這功勞,我隻能告訴你,做這一切的人不是我。”莫夫人笑道。


    許氏的眼睛微微睜大。


    莫夫人卻是沒有再多說,一來是沈南韻和許氏還有忠勇侯的關係正緩和著,她作為外人,也沒有辦法過問忠勇侯府內的事情,二來背後編排一個小輩也非她會做的事情。


    有些真相,隻能靠自己去發現。


    許氏和莫夫人來到了宴廳,看到沈南韻被眾位夫人團團圍住,猶如眾星拱月一般,而沈南韻也很享受這一切。


    圍在沈南韻周圍的夫人大多是誇讚她蕙質蘭心,用醫術救了那麽多人,但同時,每個人還都要拉踩一番雲清音。


    許氏臉色微變。


    她之前是沒有聽到這些踩雲清音的話,立即去看沈南韻的神色,似乎習以為常,又帶著幾分不屑,言笑晏晏地和那些夫人說話,卻沒有為雲清音辯論一句。


    許氏心中五味雜陳,有時候人在局外,才能看得更清楚,沈南韻那樣發自內心的笑容和幾乎不加以掩飾的得意讓她有點不認識這個女兒了。


    莫夫人冷笑,“這些人中,最不喜歡那丫頭的是叢家的,還有宣平侯府的,但也不想想自家先做了什麽事情,也好意思和一個小輩鬧的滿城風雨,還在背後說人家,怎麽有臉。”


    莫夫人直接過去了。


    依照她的戰鬥力自然是把所有人都懟一遍。


    許氏卻沒有過去。


    她離了這裏,迴了主院,想了想,還是讓身邊的婢子去請大夫過來。


    忠勇侯大步走進門,剛好聽見她的吩咐,不可抑製地皺了皺眉,明顯不快,沉臉讓守在屋裏的人全都退出去。


    “夫人,你這是做什麽?你難不成真的懷疑韻兒?”


    對忠勇侯來說,現在許氏的身體已經大好,而沈南韻又做出了一件那麽讓他有臉麵的事情,同僚之間見了他都是先恭喜,說他養了那麽好的女兒,忠勇侯麵上不顯,但是心裏不高興是不可能的。


    所以當初那點懷疑早就煙消雲散了,在麵對沈南韻的時候又時常生出一些隱約的愧疚,怎麽能聽信雲清音的話就用那麽大的惡意猜測他的女兒呢。


    看許氏聽了莫夫人的挑撥,又開始懷疑沈南韻,忠勇侯當即不高興了。


    但是許氏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令忠勇侯卡住了嗓子,“我還什麽都沒有說,你就知道我要做什麽了?我要是請大夫隻是過來再給我把一下脈呢?”


    忠勇侯有些狼狽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許氏卻笑,“你方才那麽說,看來也早懷疑了,侯爺,你可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


    遇到事情之時,她不求忠勇侯能對雲清音多信任,但是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冤枉她。


    “自然記得,但是她害得你……”


    “我便是要查到底是誰害我。”許氏重重一拍桌子,生的火氣令忠勇侯暗暗心驚,“這半個多月,我言行多有變化,侯爺就一點沒懷疑什麽嗎?”


    忠勇侯似乎言語停滯。


    “也是。”許氏深深地歎氣一聲,“這兩年你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阻止我和那孩子來往,這半個月我的表現確實是不待見音兒,你自然高興,可是侯爺,我的反常你就沒有想過是為什麽嗎?”


    許氏越發地疾言厲色地逼問,“還是說,對音兒的不喜已經讓你到了連我也顧及不到的地步?你大概是懷疑我為什麽突然那樣,不想見音兒,把她送過來禦寒的冬衣再給她送迴去,但是也僅僅隻是起疑一瞬而已,很快又覺得這樣的發展正好,我永遠會把音兒推的遠遠的。”


    忠勇侯艱澀地辯解,“不,我懷疑過,但是大夫說你隻是思緒過度,隻要避免見一些人就會好的,而你現在不就好了嗎?”


    “我現在好了是因為莫夫人每次請我去莫府的時候,想盡辦法讓我吃藥,在別府裏不過吃三四次藥就好的病,咱們府裏的大夫愣是半個月沒有給我瞧好,我倒要看看這背後是誰搞的鬼!”


    許氏冷淡地說著。


    “你要是也想知道,就留下,要是不想知道,也別阻止我,我不能被人算計了一道還當什麽都不知道!”


    大夫很快過來,他注意到主院內沒人候著,隻有夫人和侯爺在主位上坐著,心裏一個咯噔,走上前,先跪了下去。


    “參見侯爺。”


    許氏緩緩擱下茶杯,重重的悶聲讓大夫的心一下子繃緊,“我前些日子不適,是你一直在為我調理,可能說清楚是什麽病症?”


    大夫不自覺地緊了緊手,把先前對忠勇侯講的那套說辭又說了一遍。


    許氏當即發作,“放肆!看來是我平日裏對你們寬鬆,才讓你們隨便遍一套不上心的話糊弄我,我早已經找外麵的大夫看過,找你過來,也是念在你在府裏這麽多年才想再給你一個機會,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大夫慌了,趕緊磕頭,“夫人饒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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