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飄飄似鵝毛,飄揚柳絮滿瓊瑤。但則見,冷月疏星飛啼鳥,待哺的烏鴉把翅搖。行路人迷失了陽關道,白頭翁踏雪尋梅過小橋。山川景,舉目瞧,飄飄去,蕩蕩搖。雲橫秦嶺崎嶇路,粉飾南陽舊草茅。長空似有玉龍鬧,猛迴頭,杏花村內酒旗飄,隨風上下搖。


    天降大雪,一夜晚景之間,很不得將整個蒼岩山全都封住。


    都說瑞雪兆豐年,話是這麽說。大雪確實對第二年的地好,但遇上這樣的大雪很多窮苦人家卻未見能等到第二年。


    像窮人家,住的房子也矮,門也小,被大雪把門給封住個幾天都是有可能的。要是再趕上年久失修的話,保不齊這一場大雪都能將房子給直接壓塌嘍。


    為什麽說年關難過,在窮人的眼裏這過年和過關真的就沒有什麽區別。一個是冷,一個是窮。要是趕上災年的大雪,一家人都凍餓而死在家中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對於牛金寨附近的百姓來說,今年的大雪卻沒有讓他們感到那般的絕望。


    ……


    劉四躲在屋裏,眼睛緊緊的盯著窗縫外的情景。窗戶上麵的木頭參差不齊,再加上老木頭的幹裂,所以在窗戶上麵才留下了這麽大的一個縫子。要是放在往常,在冬天的時候這條裂縫堵還來不及呢,可是今天他卻反倒將這條裂縫扒的大一點而,因為這是他此刻唯一能看到外麵的窗口了。


    “我說當家的,你啥瞅傻呀?直接推門出去不就好了嗎?”


    劉四的老婆站在他後麵,在他肩膀上猛的拍了一拍,帶著幾分埋怨的說著,心想自己的男人真是窩囊,連門都不敢出。


    “哎呀,你小點聲!誰知道外麵的兵一會兒要幹嘛?這些個老總還能幫咱們白幹活兒?一會兒要是管咱們要錢該怎麽辦?咱家裏頭兩天掙的那點兒錢全得給還迴去。”


    劉四苦著臉說到,他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老實人。一張臉長得憨憨厚厚,脖子總是那麽縮著,臉上一年四季都帶著忐忑不安的笑,生怕把誰給得罪了。


    看著那些穿著土黃色軍服的兵在自己家門口清理著雪,劉四的心裏是一陣陣的發虛,戰士們唿哧唿哧的喘出的白氣,在他看來簡直就像是剛出鍋的水蒸氣一般在呲著他的屁股,燙的屁股帶著腰,腰帶著肚子,肚子帶著肩膀,渾身上下恨不得都跟著抖楞。


    他可不相信這些兵會白幫他幹活!這些當兵的剛來到這的時候,劉四在去白老溝的路上就見過他們。其中一個長官模樣的人還和氣的跟他問著路。盡管那一天他全乎的從這些兵的身邊走過,可這不代表他就將他們當一家人。


    劉四今年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他清楚的記得剛沒了皇上那會兒,新進城的北洋兵也是看著規規矩矩的,那時候城門樓下麵還貼著告示,讓“大學士”給他們一句一句的將“共和”。直到今天劉四也沒明白共和是什麽意思,不過他就記著了有人說過“共和”就是不許隨便的欺負人了。


    當時的劉四可開心了,覺得自己好像頭上的大山一下子就沒了,睡覺都睡的更踏實了。然而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周圍依舊是那個樣子,打人的依舊打人,搜身的依舊搜身,訛錢的依舊訛錢!


    經曆了這些的劉四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老實過日子養家,誰捅咕他一下,那也就捅咕了。日子不就是這麽迴事,摔摔打打,磕磕絆絆。最後兩個眼睛一閉,這一輩子也就過去了。現在的他,什麽“共和”,什麽“平等”……他一律不相信。


    那天的長官和劉四很客氣,讓劉四心裏也意外了一下,腦子也熱乎了一陣。可隨後他就冷了下來,這長官再客氣還能有什麽用?你什麽時候見過袁世凱走出來欺負老百姓?你什麽時候見過光緒帝走出來欺負老百姓?


    正在劉四神遊的當口,他的媳婦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我說當家的,你怕啥呀。外麵這些當兵的人都不錯,這段時間買咱們編的笤帚、柴火啥的,人家還都給錢呢,平時見麵,這八路軍的長官也都特和氣,你怕什麽呀。”


    劉四的媳婦性子要比他男人痛快的多,也敢說話敢辦事,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村大姐,可以說劉四半輩子攢的錢都花在了她身上。


    “去一邊去,老娘們家家的知道什麽?!長官和氣,你就能保證都是好人啊?!”


    劉四猛的掄了一下胳膊,眼睛依舊是死死的盯著外麵,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外麵的兵推門進屋。


    “嘿!劉老四!你敢喊我?!”


    被劉四這麽一甩,劉四媳婦當時就火了。打她過門,男人就沒和她說過重話,今天這是長能耐了!


    “哎呦!我的祖宗誒!你可別氣!”


    劉四一聽媳婦聲音不對,當時就轉身抓住媳婦胳膊一陣告饒。現在他的媳婦可以說是他的命根子,就在不久前媳婦肚子裏可是有了動靜。他們劉家現在可就指著她肚子裏的這塊肉了!


    “我不是衝你,你可小點聲啊!要是外麵的兵進來對你有了歹心,那我這一輩子可就白活了!”


    劉四壓低了聲音說著,在他的心裏。眼前這個圓臉大眼睛大屁股的媳婦可是寶貝,得死死的捂在手裏,可不能讓外人看見。


    劉四媳婦被男人的樣子給氣樂了,手指頭一戳丈夫腦門。


    “瞅你這點出息!人家大早晨來給咱家幹活,就算是要錢也是應該。你就這樣像個王八似的縮在屋裏,連出門說幾句好話的膽子都沒有?連門都不開,不理人家,這叫沒禮數。萬一讓老總們以為你不拿人家當迴事,記恨上你。那咱們家的日子可就沒法過了,誰知道他們在牛金寨得待多長的時間?”


    劉四的媳婦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卻也有些見識,很明白人情世故。她知道丈夫要是這麽一直躲在屋裏,那肯定不是和人相處之道。這麽躲著人家,萬一人家一多想。那手裏的槍可就不一定衝著哪了。


    聽媳婦這麽一說,劉四這才好似一盆冷水澆頭,當時渾身一個激靈。


    “誒呦!媳婦!你可是救了我呀!”


    劉四如火燎腚一般的蹦了三蹦,立刻原地轉了起來,開始想改如何補救。


    “當家的,你快把那點錢拿出來,出去謝謝人家。”


    聽媳婦這麽一說,劉四下意識的去拿錢。可隨後身子就定住了。因為那錢可是留給給媳婦補身子的錢!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這些!先把眼前這關過去了再說吧!”


    媳婦氣的直跺腳,劉四當即把錢攥在手裏,腦子一熱推門走了出去。


    走出屋外的劉四,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小院裏的雪被掃的幹幹淨淨,都收拾在了兩邊。而幾個掃雪的戰士此時已經收拾了東西正準備離開。


    看著幾個戰士抬腳要走,劉四心裏當時就叫了一聲糟。


    “各位老總,留步啊。”


    話一出口,劉四不自覺的就軟了三分,並小跑著追了上去。臉上帶著笑好一陣作揖。


    “各位老總,感謝您各位的大恩大德呀,草民謝謝您各位了。”


    劉四這麽一陣作揖,二營的這幾個戰士當即伸手扶住他。


    “哎呦!劉四哥,你看這是幹嘛呀,可不敢這麽叫我們!團裏是有紀律的,四哥你叫我們同誌就好。”


    聽戰士們這麽說,劉四渾身毛孔都大了。


    “老……呃,同……誌。您認識我?”


    劉四這麽一說,二營的這個排長當時就是一笑,攥著劉四的手說。


    “別您您的,都給我叫老了。四哥你不認識我?你好幾次賣柴火可都是我們營接的。後勤處的同誌們可都誇你呢,說你人實誠,送的柴不缺斤短兩。”


    被這個排長這麽一說,劉四這才感覺到眼前這個戰士確實是眼熟。他平日裏送柴都是拿了錢就走,絕不多說一句話,哪裏還敢刻意的記人?


    “那……那,那謝謝你們了。”


    劉四說話都不利索了,隨後下定了大決心一般的,硬掰開了自己的手,露出了裏麵的錢。


    “這點錢各位……同誌就拿著吧,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然而劉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強行把他的手給攥迴去了。


    “唉!這可不行,我們是有紀律的。你掙錢也不容易,這錢啊你還是給嫂子補身子吧,嫂子可還有身子呢。”


    排長這話一出口,劉四的眼睛都瞪大了。


    “這……這你都知道?”


    他倒是不知道,在424團一進駐到這裏的時候,對於周邊村子各家的情況就已經了解到了。


    拍了拍劉四的胳膊,又安撫了他幾句之後,排長帶著自己的兵轉身走遠了。留下滿臉不可置信的劉四就那樣愣愣的站在自己家門口,他手裏的錢分文沒動,還一分不少的放在他的手心。


    “天下真的有這樣的兵?真的有這樣的兵?……”


    帶著幾個戰士走遠之後,那個排長才轉身對自己的兵說到。


    “你們都看到了吧,團長說的是對的,隻要咱們以誠相待,就算是冰疙瘩也能被咱們給化了。越是在這樣的百姓麵前,我們就越不能馬虎。在老鄉麵前,就算是我這樣一個小排長都算是老天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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