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弟見是衙役,要把師父抓起來,就要哭:“都怪我。”


    韓長明聽聞兩人竟然是衙役,也是一陣錯愕。這年頭衙役都這麽敬業了麽?生著病都要抓人?


    又聽徒弟這麽說,他擺擺手:“打從治第一個病人開始,我就想過有這麽一天,隻要不離開這桃源縣,早早晚晚的事。”


    他對兩個衙役抱拳:“我看兩位差爺有病在身,反正我也逃不了,不如先治病。等治完了病,再說其他,如何?”


    兩個衙役冷笑一聲:“不必。我倆的病,自有惠民藥局的醫生醫治,倒不用你。韓長明,你也不必想著拖延時間。


    “我倆是見這麽多病人在你這兒看病,生了惻隱之心,才等到最後。可別以為是放過了你。”


    韓長明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既然這樣,”他手一攤:“那便走吧。”


    “師父。”徒弟哭著,淚眼汪汪,好像他師父要進龍潭虎穴似的。


    倆衙役可不管那個:“慢!”他指著張長貴、徐一真兩人:“你們想來也是大夫?既然一起治病了,那便一起走一趟吧。”


    “哎,兩位差爺。”韓長明連忙解釋:“這兩位都是外來的,不知道咱桃源縣的規矩,又是為了幫咱,看在是初次的份上,不如就饒過去吧。”


    “饒過去?”衙役冷笑:“我饒了他們,以後可沒人饒過我。”說著他亮了亮家夥,跟張長貴和徐一真說:“你們是自己走?還是我們請你走?”


    六爺說話間就要上前。憑他錦衣衛的身手,對付這倆衙役不在話下。


    徐一真忙攔住他:“自己走,自己走。就不麻煩差爺了。不過,”他麵露躊躇:“還請兩位差爺等會,這驟然離開,家人們怕是不知道怎麽辦,還得交代幾句。”


    見這人識趣,衙役收了家夥,臉麵重新好看起來:“咱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容你交代幾句,可別想著什麽歪門邪道。在咱桃源縣,能走得通的隻有正道。”


    “哎,好,好,多謝兩位差爺。”徐一真轉身,示意一行人去角落商量。


    來到角落,張長貴不解:“你這就答應他們了?徐大夫年少,怕是不知道地方衙門大獄的厲害,豈是輕易能進的?”


    徐一真搖頭:“想必各位都能看出來,這桃源縣上下都爛到了骨子裏。若是我們按部就班的做事,怕是什麽事也做不成。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進了他衙門,被下了大獄。一來可以趁機看看,衙門裏官員模樣,如果幸運,說不得還能看看那楊主簿。


    “二來,也順便看看那獄中都是些什麽人。”


    張長貴仍舊不以為然:“太冒險了。既然知道是險地,怕是我們進去容易,想出來就難了。”


    “這就要看他們倆的了。”徐一真看向秀兒六爺:“我們在大獄裏調查。你們在外麵調查,不要輕舉妄動。


    “但若我們三天之後還不得出來,或是要被處死。”他小心吩咐:“你們便拿著信符,去找幫手。”


    他想了想:“如果能調兵來此,就最好了。”


    六爺搖頭:“調兵須得兵部文書、虎符,單信符還不能調兵。但我可以試試去衛所。隻是地方錦衣衛,能力稀鬆平常,不知能否幫上忙。”


    徐一真搖頭:“多個人多把子力氣,壯壯聲勢也是好的。”


    六爺點頭應是。


    秀兒急忙問:“那我呢?”


    徐一真想了想:“桃源縣潛藏危險,秀兒你畢竟女流,又沒有防身之法,還是跟在六爺身邊,聽六爺吩咐。”


    秀兒一臉的不高興。


    張長貴此時插話說:“還須得把縣城裏瘟疫流行的具體情況調查一下,不必準確,但也得有個大概。好方便我倆出獄後的製瘟防疫。”


    他征求徐一真意見:“這事,我看就讓秀兒去做吧。”


    “可以。”徐一真想了想,同意了。


    畢竟調查瘟疫情況,隻要防護得當,並不如何危險。而且人總喜歡麵對一人畜無害、美貌年輕的女孩,而不喜歡麵對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秀兒高興得跳起來。


    “交代得怎麽樣了?”壓抑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有多少是不夠交代的?我們可不能老等著你。”


    “就這麽辦吧。”徐一真叮囑了一聲,跟著張長貴走過來,對著衙役笑說:“讓兩位差爺久等了,已經交代完了。”


    衙役點頭,並不給三人上刑具:“那走吧。”


    一行人,衙役前麵一個,後麵一個,將三人圍在中間,走在去衙門的路上。


    徐一真看向路兩旁緊閉的窗戶,能感覺到窗戶後看著他們的眼睛。


    那眼中似乎看不到對於未來的希望和光亮,隻剩下麻木。但恍惚一下,麻木和眼睛都不見了,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一路行來,店鋪關閉,街上少有行人,一片蕭條模樣,幾乎讓人認為桃源縣城是一座空城。


    偶爾的,一陣風起,能看到被風吹上天空的白幡,也能看到胡同裏,某家門口前的白色。


    之前行路,都在馬車上,感受並不真切。如今細細走來,幾乎讓人不忍直視了。


    一行人來到縣衙,並不走正門,而是走向旁邊小門。


    衙役一砸門,不一會兒門開。開門的看起來年歲不小,但精神極好,臉色紅潤有光。這在遍地死人戶戶戴孝的桃源縣,極不平常。


    那人看了眼衙役,又看了看三人,笑問:“又有進賬啊?”


    衙役也笑著點頭:“那得看他們選擇了。要同意了,進賬便有了。”


    那人一個勁讚歎,舔舔嘴唇:“可恨早生了幾年,現在年老體衰,隻能看門了,得不到這橫財。”


    衙役笑說:“要這橫財不簡單?您隻要開口,有的是橫財進賬,可惜您就開不了口呢。”


    那人聽這麽說,笑意便收斂起來,不再多說什麽,隻讓出了道。


    衙役也不再多說,隻是暗暗撇嘴,衝三人一扭頭:“走吧。”


    縣衙,在電視劇裏都是很新的地方,好像縣衙三天兩頭的刷油漆似的。


    實際上不是,多數縣衙都是曆經了幾百年,至少兩個朝代。下雨漏雨,刮風漏風也不是沒有。好一點的也不過是不漏雨漏風罷了,其中建築上仍免不了歲月斑駁痕跡。


    桃源縣的情況便是後者。


    一進門,便是審問犯人的大堂,繞過大堂是會客和讓大人小憩的後堂。從後堂出來,穿過一側門,是一條狹長的甬道。


    甬道的盡頭,便是縣衙監獄。


    衙役並沒有將他們安置在大獄,而是徑直來到後堂。


    “你們在此稍待。”衙役不複在縣衙外的囂張,變得彬彬有禮,示意三人可以坐下,便退出去了。


    衙役剛一退出去,便有侍女端著茶盞走進來。


    茶是剛泡好的,茶香四溢。茶盞也極為精美,看樣子不是一般的名貴。


    三人被這一番操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本來都做好了挨殺威棒的準備了。


    無事獻殷勤,三人更提了幾分小心。


    “哈哈哈。”人還未至,笑聲先傳來。踩著笑聲,兩人走進來。


    這兩人穿著常服,並非想象中貪官汙吏的腦滿腸肥,反而看起來極為幹練。


    頭前一人,濃眉大眼,地閣方圓,頜下山羊胡須極為濃密順直。刨除胡須,這幅相貌是後世電影裏當之無愧的正派。


    而在他之後的那人,顯然有著西域人血統,眼睛深邃,是通常意義的美男,更加正派。


    頭前一人抱拳拱手:“本官,桃源縣知縣,柳如海。這位,”他手指著後麵那人:“主簿,楊德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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