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附子四逆湯


    脈象,病脈常脈加起來有很多,有些好分辨,有些不好分辨。在好分辨的脈象中,又有一種最好分辨,為死脈。


    學過生物的都知道,脈是心髒跳動之後引起的動脈的搏動。中醫認為,這種搏動是有規律的。


    唿氣兩次,吸氣兩次,唿吸之間一次。一唿一吸總共搏動五次。


    五次便是正常,多了,或者少了,都是死脈。所謂死脈,不一定無救,但都離死不遠。


    這跟一分鍾幾下心跳沒有關係。哪怕一分鍾飆到150,但相應的唿吸也急促了,正常人這時候仍然是唿吸五次心跳。


    它跟心率不齊也沒什麽關係。最多唿一次心跳,吸三次心跳,裏外裏一綜合,還是五次心跳。


    它跟西醫認為的,心跳低於六十便危險之類的認知,也沒有關係。


    若心跳變慢,相應的唿吸也變慢了,仍維持在一次唿吸五次心跳,中醫認為,不能說沒有危險,隻是危險比較小,有救。


    眼前的大姐,卻不是這樣。她唿吸相對正常,並不急促,但脈搏太快了。隻是粗略估計,唿吸間得有七八下的樣子。


    九為陽數之極,一為陽數之初。唿吸間脈搏跳動若到了一、九之數,就徹底無救,可以準備後事了。


    現在極為危險,但並非無救。


    “趙承山!趙承山!”張長貴扭頭來到棚外大喊。


    遠處正調配藥材的趙承山嚇了一跳,聽到張長貴大喊,知出了事,架著驢車來到跟前:“張大人,出了什麽事?”


    “我記得車裏是有附子的?”


    “是。有一斤左右。”趙承山迴答。


    “你這樣。去村頭那一家,借用一下他們的爐灶,就說是張、徐兩位大夫要借的,熬藥。藥嘛。”張長貴摸著胡須想了想,“當歸四逆湯的方子可帶著呢?”


    趙承山連忙拿出紙筆:“帶著呢,帶著呢。”


    他拿了毛筆,舌尖潤了筆尖,在紙上修改了幾味藥,又遞過去:“就按這量來。”


    趙承山看了眼,驚唿一聲:“五兩?附子五兩?張大人您是認真的?”


    明初,一斤是十六兩。五兩得有小半斤。而換算到現代度量衡,也足有兩百克。


    中藥,尤其是藥性大寒大熱的藥材,每一錢的用量都極為小心謹慎。因為大熱大寒之藥往往意味著大毒,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附子,是迴陽救逆的第一用藥。既然是迴陽救逆,自然是大熱之藥,自然有劇毒。平常都是幾錢幾錢的用,哪有這樣的,上來就半斤?


    這也虧趙承山知道眼前老者的身份,否則真懷疑他是不是草菅人命的庸醫了。


    “當然是認真的。快去!這是救命之藥,不能耽誤,記得小火熬煮。”張長貴催促。


    不提趙承山帶著忐忑去熬藥,且說張長貴迴到棚裏,神情並沒有稍緩,轉而問徐一真:“可能用針灸,稍微改善下症狀?”


    徐一真一直在號著脈。脈搏急促,心脈下更仿佛有個小人,攥著拳頭一個勁兒的敲打他的指腹。


    這不是什麽好事。武俠小說中說自斷心脈。這就是“斷”的過程。


    等心脈之下這個小人敲打的力道減弱了,它就會一直弱下去,並且很快就會消失。人也就死了。


    西醫的話,這時候大概率就是大劑量的去甲腎上腺素啥的,但估計沒用。


    中醫,湯藥也隻能行險,至於針灸……


    徐一真搖頭:“針灸說到底就是以脈氣治病。她現在脈象亂了,脈氣也會跟著羸弱。陰陽兩虛,若是下針怕是不僅不能治病,還會有危險。”


    為今之計,竟然束手無策,隻能等湯藥熬好,看是否有效。


    附子四逆湯,附子量更是將近半斤。要麽好了,脈象趨於平穩,咳嗽症狀減輕。要麽死了。生死隻在一刻鍾內,想維持原狀都不可能。


    既然沒法再做什麽,兩人也不會硬等著湯藥過來。還有第三個病人。


    第三個病人又不一樣。他仍然是咳嗽氣喘,但臉色卻是發青。


    發青是不對的。如果是肺有病,臉色該發白。如果是心有病,就像上一個女人,應該是發紅。發青,是肝有病。


    但肝病很難判斷。


    肝藏血,屬木,是髒腑生機之源。這意味著它本身就富含生機,也意味著它如果有病並不會有什麽症狀。而一旦出現症狀,意味著肝髒生機已消耗殆盡,病已是極重了。


    但眼前這人,似乎也隻是臉色不好,精神萎靡昏睡,並沒有什麽肝病症狀。


    “哎,哎,”徐一真輕拍他臉:“醒醒,醒醒!”


    男人像喝醉酒一樣,又像是熬藥沒睡似的,睜開眼,兩眼無神的看著他們。


    “你肚子疼麽?可感覺肚子脹疼?”徐一真問。


    男人搖搖頭,嗓音沙啞而輕微:“沒有,就是,有些,憋悶。”


    憋悶、氣喘、咳嗽,仍然是肺症。偏偏這發青的臉色讓他無法釋懷。但時間緊迫,他先依照肺病思路下針。


    這次引起比較順利。男人咳嗽氣喘憋悶的症狀很快緩解了,但臉上的青色卻越發的明顯。


    大概是因為原本青色中還有肺病的白色,現在白色褪去,便顯現出了更多的白色。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恍惚覺得,這臉竟翠綠翠綠的。


    但偏偏,沒有肝症。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是肝虛。”張長貴說著,遞過病人左手手腕:“你摸摸他肝脈看看。”


    徐一真一摸,果然是虛脈。脈象如同泡了水脫了毛的羽毛,隻剩一根杆,筆直纖細又軟塌塌的,偏時不時地還能感覺到那杆並不光滑,毛毛躁躁。


    但,這並不常見。


    肝屬木。木可疏不可密,可虛不可實。


    嚴重的肝病,脂肪肝、肝炎、肝硬化、肝癌,中醫上都歸類為實證。


    肝的虛症,西醫上並沒有對應,而中醫上的症狀也多是精神萎靡、失眠、視線模糊,失明這類大眾的症狀,難受但並不致命。


    突然徐一真意識到什麽,俯下身子問:“你可看得清我的長相。”


    男人定睛猛看,忍不住揉揉眼:“有些模糊。”


    果然是肝虛症。肝開竅於眼。肝虛症最常見的症狀便是視力模糊、一過性的黑暗。當然近視是不算的。


    男人不能下地,並非是因為肺病,是因為肝虛症,但本身症狀並不重。


    “隻需一劑桂枝湯就好。”張長貴寫了藥房,讓秀兒去找趙承山,按方抓藥。


    還沒有新病人運來,趁著這個空擋,徐一真打算給第一個病人引氣。


    但不等他行動,便有新的重病病人運進來了。當先的病人一進棚子,就是一陣惡臭。


    “停外麵去,停外麵去。”徐一真連忙吩咐。


    單這味道,就不知帶了多少病毒細菌。棚子裏又是個相對密封的環境,要是感染了別的病毒啥的就不好了。


    這病人卻不是衙役們抬來的,而是他家人。


    一將病人撂地上,便連忙催促:“兩位禦醫大人呐,快看看我爹吧。我爹這都拉脫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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