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後,鬥雷院,古玉台。


    正值夜裏,纖月掛空,清光普照,一道道的冷色激射下來,和打磨地光滑如鏡的台麵一碰,餘色散落,如串珠一般,晶瑩剔透,不染半點雜色。


    方夫人站在台上,裙裾如蓮花,香氣浮動,她發髻用一根簪子挽起,簪上繡一隻小巧玲瓏的飛鶴,墜下的光映照在眉心,讓她一雙青眸格外狹長。


    她的身後,一十六名美麗的侍女呈現扇形展開,手中或捧香爐,或握道書,或持寶花,或憑香扇,各有姿態,一種氤氤氳氳的香氣,自然而然散開,如煙似霞。


    一行十七人,對著天上的冷月,地下的玉台,俱是一片沉靜,但隻要是經過的鬥雷院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按照一定的禮儀,在台上等人。


    不一會,隻聽極遠之處,傳來一聲響,然後一道流光破空而來,與大氣摩擦,兩側形成耀眼的光明。尚未接近,那種清越的轟鳴聲已經到來,餘音迴響,恍若驚雷。


    在此時,古玉台如斯感應,外圍有一圈圈的符文亮起,接引流光前來,到了近前,其顯出真形,原來是一架飛宮,朱門玉戶,寶柱銅台。


    飛宮來到台前,進入一個光圈裏,穩穩當當停下,然後門戶打開,裏麵的人陸續出來。


    為首的正是五大掌旗使,白朗走在前麵,他一抬頭,看到台上的方夫人,本來慢悠悠的步子立刻快了起來,緊走幾步,來到近前,上前行禮。


    對於這一位親自迎接,白朗看上去受寵若驚。


    對方不但是上一任的掌旗使,而且現在跟隨蘇副掌院做事,在外幾乎等於蘇副掌院的化身。


    這樣的人物能在古玉台迎接,真沒想到。


    方夫人抿嘴一笑,頂門上的罡雲一開,上有珠玉,叮咚有聲,道:“蘇副掌院說你們在大澤做的很好,才去沒多久,就掃平大澤的亂世,讓大澤重新歸正軌。”


    “這樣的大功,我出來迎接一下,有何不可?”


    南川大澤因老妖的舉動,出現亂局,世家子弟折損不小,宗門借機行動,以後準備拿迴一點南川大澤的利益。


    隻是這樣的話,鬥雷院的一行人在南川大澤必須行動給力才行,不然的話,起不了作用,誌會平白讓世家恥笑。


    沒想到的是,院中的五位掌旗使確實爭氣,不但順利完成了任務,而且效果比想象的要好。


    這一下,顯得鬥雷院做主派遣五位掌旗使前往大澤的蘇副掌院慧眼識人,麵上有光。


    白朗念頭一轉,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曲折,他看了看左右,用不大的聲音,道:“主要還是周青周師弟做的事。”


    他們四個人確實也圍剿獵殺了幾個“變異”水妖,但就是都加起來,也不如最後被周青斬殺的那一位兇妖有份量。


    可以說,周青斬殺兇妖,才是乾坤一戰,定了大局!


    方夫人看了一眼後麵平靜自然的少年,妙目在對方身上略一打轉,又收了迴來,輕輕一笑,玉容之上,綻放光彩,道:“不管是誰,都是我們鬥雷院的掌旗使立了大功。”


    “走吧。”方夫人說到這,不再多說,雲袖一擺,道:“蘇副掌院還在殿中等著你們這一眾功臣。”


    周青聽到這,微微垂下眼瞼,擋住自己眸子裏的異色,鬥雷院對此事的重視這麽高?


    路上無話,周青等五名掌旗使跟隨方夫人,來到大殿,見到了蘇副掌院。


    這一位大真人端坐在高台上,憑玉幾,持拂塵,捧道經,看到人進來,嚴肅的麵容上有淡淡的笑意。


    白朗等人進來後,先行禮,然後眾人上前,匯報在大澤中發生的事兒。


    蘇副掌院認真聽著,隨口問幾句細節,他身後清光綻放,懸如寶輪,徐徐轉動,不斷有妙花生滅,看來在和其他人遠程交流。


    確定大澤之事已經全部知曉,蘇副掌院手中拂塵一擺,看向五人,道:“你們這次一起出動,已經是我們鬥雷院這幾年不小的行動了,能有這樣的結果,我和掌院大人都很滿意。”


    “接下來,院中會給你們到功德院報功,爭取門中功德。”


    周青聽在耳中,暗自點頭。


    鬥雷院和功德院共屬門中的職能機構,以鬥雷院機構之名來報功肯定比個人報功,好不少。到時候,不但功德認定審批下來的快,而且得功更多。


    這也是在各大機構任職的一個隱形福利,宗門上下也都認可。


    蘇副掌院說到這,一揮手中拂塵,侍立的道童上來,一個捧著玉盤,一個手持玉冊,要進行登記。


    登記的不是別的,正是每一位掌旗使在大澤中親手斬殺的“變異”水妖。


    白朗看了一眼,從袖囊中取出四個玉牌,輕輕放到玉盤裏,明光一照,能夠看到,玉牌上絲絲縷縷的血色氤氳,透著一股子水晶的明淨。


    玉牌上的血色強度不同,畢竟每一個“變異”水妖所蘊含的老妖精血有多有少,有著肉眼可見的差距。


    除去白朗,其他三位掌旗使也相繼拿出玉牌,他們比白朗少一個,都是三個。


    畢竟在大澤中找到“變異”水妖不容易,找到並成功將之圍殺,更不容易。


    他們能夠找到三四個,戰績算非常難得了。有這樣的戰績,一方麵是他們身為掌旗使,麾下有一批人幫忙做事,經驗豐富,業務熟練。另一方麵是鬥雷院給他們這些掌旗使們提供了多種尋藥手段,助力在大澤行事。


    收完四個掌旗使的誅妖玉牌,道童捧著沉甸甸的玉盤,來到周青跟前,這是最後一個了。


    一瞬間,殿中的蘇副掌院也好,其他人也罷,同時把目光投了下來,看向周青,好奇周青能拿出幾個玉牌。


    這不隻是因為周青是最後一個,也不隻是因為周青是新晉掌旗使,在鬥雷院中資曆淺,更重要的還是周青在大澤裏找到並斬殺了一位堪比半步元嬰真人的兇妖,這樣的戰績讓人忍不住拔高預期。


    頂著眾人的目光,周青想了想,先取出了四件玉牌,這是他在大澤上一個個尋到並斬殺的。


    沒等眾人出口氣,他又拿出來五件玉牌,一字排開,放到玉牌上,與之一碰,隱隱餘色如細花,清韻聲聲,如同天籟。


    這些玉牌擺放在一起,清光照下,八麵來風,血氣氤氳之間,如蛟龍出遊,自然而然引來水光,粼粼而動,一片空明。


    隻論氣勢之盛,甚至壓過其他四名掌旗使放到玉盤裏的所有玉牌。


    “這些玉牌,”


    即使一直麵上帶笑的方夫人看著這一幕,俏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僵。


    玉牌確實都是玉牌,但周青拿出來的玉牌,特別後麵的五個,每一個都彌漫著匪夷所思的血氣,幾乎一個能頂得上兩個。


    很顯然,這五個玉牌所代表的“變異”水妖和其他“變異”水妖比,所融合的老妖精血多,實力也強。


    蘇副掌院眯著眼睛,好好看了一會,吩咐似乎被眼前一幕震驚地如同木頭人一樣的道童,道:“好好記下來,不要出差錯。”


    “是,是。”


    道童一聽,像從夢中驚醒,他拿起玉冊,認真記錄。隻是在寫的時候,他目光時不時從周青麵上掠過,難掩驚訝。


    等道童們記錄好了,走完程序,依次退下,坐在高台上的蘇副掌院看向下方,繼續道:“門中的認定是門中的,你們這次行動出色,我們院中也會有嘉獎。”


    比起功德院認定的功德一說,鬥雷院對自己人的嘉獎更快,而且非常大方。


    蘇副掌院又說了一會,才一擺拂塵,讓眾人離開,道:“在外麵也累了,這一段時間不會給你們主動派任務,好好休息吧。”


    “是。”


    五位掌旗使齊齊答應一聲,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各自迴轉自己的府邸。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隻有玉幾上的銅色寶器上,折射著從外麵照進來的光,餘色勾勒,上下飛濺,好像昨夜宿雨,打在芭蕉葉上,有一種新音青嫩。


    方夫人目光湧動,似乎能夠透過空間,看到遠去的周青的背影,開口道:“我們這一位新晉的掌旗使不愧是世家年輕一輩第一人,上任第一次接院中任務就完成的極驚豔。”


    她確實是有感而發,憶往昔,她當年新上任鬥雷院之初,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做了不少事,才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而周青,隻此一役,就能讓鬥雷院上下都能看到他的能力,不敢小覷他。


    南川大澤一行,別的不講,對周青在鬥雷院的提升有極大的幫助。


    “不過,”說到這,方夫人語氣一轉,好聽的聲音中有著讚歎,道:“這也是周青自己有本事,換個其他人,即使是我,在大澤的行動上,也不能做的比他更完美了。”


    以她元嬰真人的實力和境界,自不懼什麽“變異”水妖,即使殺戮了不少世家子弟的所謂兇妖,也不會被她看在眼裏。但周青能夠在大澤之中,短時間內精準尋到“變異”水妖的本事,就令她望塵莫及了。


    “周青。”


    蘇副掌院目光動了動,這周青不但有能力,而且運氣也好,對方洛川周氏嫡係子弟的背景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世家對鬥雷院在南川大澤行動的抵觸,不然的話,宗門和鬥雷院想向南川大澤派人參加行動不會如此順利。


    而周青也抓住了這一次難得的機會,戰績極其耀眼奪目,正好乘風而起,扶搖千裏。


    “就這樣吧。”


    蘇副掌院垂下眼瞼,頂門之上,罡雲一動,如大日初升,和天光輝映,明色上下激射,斑斕一片,周圍響起隱隱約約的妙音玉聲。


    鬥雷院能夠從南川大澤中分潤一手,已是意外之喜,至於具體誰人受益,他並不太在意。


    反正像鬥雷院這樣的門中機構,看重的是大局,是長遠,立得住就行。


    孔廣海這一位掌旗使迴到自己的府邸,在臨窗的木榻上坐下,他隻覺得一陣氣悶,揮手讓侍女打開小窗,讓外麵的天光照進來。


    此時此刻,天光正好,打在窗台上,如雪後晴山的亮色,不染半點的陰翳,但孔廣海看著這光,麵色上有一種陰沉,濃到化不開。


    身為鬥雷院掌旗使中除周青外資曆最淺的,他對這一次南川大澤之行本來寄予厚望的。希望憑此行動的戰績,徹底摘掉鬥雷院掌旗使的“半新”帽子,一舉奠定自己和其他三位掌旗使一樣的地位,可最後事與願違。


    鬥雷院在大澤的行動確實有掌旗使出彩了,可並不是自己,而是周青。


    更可氣的是,周青很大可能憑借在南川大澤的功績於鬥雷院中扶搖直上,在掌旗使的影響力中後發製人,超過他。


    雖然孔廣海也知道,這事兒各憑本事,怨不得旁人,但他還是覺得有一股鬱鬱之氣積累在體內,化不開。


    在此時,他腰間的掌旗使的小印上突然冒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然後紫青之氣冒了出來,勾勒文字,細小如蟻,但五光十色,寶氣縱橫。甫一出現,立刻有妙音,鍾鼓之聲,不絕如縷。


    孔廣海一看,馬上反應過來,這是院中的“賞功”到了,下來地真夠快速的!


    再一看,院中手筆不小,比起所做的事情來說,獎勵比想象的豐厚。


    孔廣海看著所謂的“厚賞”,心裏更不是滋味了,自己這樣在南川大澤中平平無奇的掌旗使都能得到這樣的“厚賞”,那幾乎一枝獨秀光彩耀眼到碾壓所有的周青,得到的“厚賞”又該何等驚人?


    孔廣海越想越鬱悶,他看著外麵越來越亮的天光,都有一種陰影,不斷扭曲變形。


    正在這個時候,外麵的仆役進來稟告,道:“老爺,餘上真登門拜訪。”


    “餘震。”


    孔廣海想到對方的背景,目光轉了轉,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浮躁,平靜下來,對進來的仆役,道:“你去把客人迎到客廳,我換一身衣服,過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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