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為卻偏要為之。」


    「季天端,他是允卿門內真正的男兒。」


    曲遙嘆道。


    「無妨,我已經無所謂了。」


    白藏之仰起頭,收了陌刀,一甩披風,轉身騎上馬,動作決絕而灑脫。


    「他若還活著,我便陪著他直至百歲之後。他若是死了,我便下地獄陪他赴死。相隔的不遠,我必能在他投胎前尋到他。」


    「隻是去另一個地方與他廝守終生罷了,沒什麽可難過的。」


    白藏之笑笑,碧色的眼底是釋然與決絕。


    曲遙顰眉看向白藏之,末了贊了一句:「是條漢子。」


    「姚鏡流那廝在何處?」馬上的白藏之道:「我要去尋姚鏡流問個明白!!」


    「姚鏡流……」曲遙微微嘆息,看向廣陵城外那條用來粉飾太平的運河。


    此刻已然將至天明,廣陵雖然不夜,但城外的花船此刻也已然止住了喧囂。紋媽媽和兩個姑娘已然陪完了最後一批客人,娘兒仨正打著哈欠欲收船迴城,便在碼頭見到了允卿門眾人和白藏之。


    「官爺……女仙?小曲遙?」紋媽媽先是看見了白藏之,眉間一凜,旋即看見了幾個熟悉的人影,登時舒張開眉頭,轉憂為喜。


    「姚鏡流是否在船上?」白藏之率先一步登船,逼視著紋媽媽的眼睛發問,這廝比紋媽媽高了一頭,他甫一靠近,嚇得紋媽媽向後退了一步。


    「姚鏡流?」紋媽媽皺緊眉頭道。


    「便是那個渾身燒傷的黑糊糊。」曲遙顰眉道:「他的身份,應該便是曾經風靡廣陵城的水雲間頭牌……姚鏡流,姚公子。」


    船上的紋媽媽和兩個姑娘俱是一愣,誰都沒有想到,船上那個被折磨的那樣悽慘的人,竟是曾經風光無限的姚鏡流……


    「他……竟是姚鏡流姚公子麽?」紋媽媽嘆了一句:「隻嘆我當年還在水雲間外的戲台聽過他唱戲……三個月前,大廈國主景晗誠在城內舉行國祭大典,城內百姓和伶人俱反!無數人丟了性命,沒想到,這些人裏竟還有姚公子……隻是他現下情況,已是極不好了……」


    「讓開!我要見他!」白藏之咬牙推開紋媽媽,不顧兩個姑娘的阻攔,低頭便闖進了船艙裏。


    可剛一入內艙,白藏之便愣住了。


    他不敢想像,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姚鏡流。


    風光霽月的姚鏡流,玲瓏八麵的姚鏡流,俊美妖麗的姚鏡流,驕傲矜貴的姚鏡流……


    狹小的船艙地上,隻有一床破舊的被褥,渾身纏著繃帶不辨人形的男子就躺在上麵,床被上是血跡和淡黃色的膿痕,他靜靜地躺在那裏,胸口略有起伏,隻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我們已找了郎中看過了……」芩兒底下頭,眼中全是難過與無奈。


    「郎中說,他要走,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他傷的太重太重了……燒成這樣,腸子已然廢了一半。每次給他換藥時,他都幾乎痛的昏死過去……郎中說不必再換紗布和藥了,最後這幾日,便叫他少遭些罪罷……」


    曲遙的心髒痛的像是被鉤針活活紮穿了一般。


    今日躺在這船上受盡折磨的,本該是季天端。


    ——


    「季天端!你是沒聽說過什麽叫大難臨頭各自飛嗎!?季天端我告訴你!真打起來的那一天,我一定第一個跑的遠遠的!跑的你們誰都找不著!!」


    熟悉的、理直氣壯的罵聲還迴蕩在曲遙耳邊。


    他說的好好的,他說他會跑的遠遠的。可最後的最後,他成了最大的騙子。


    白藏之顰眉認了好久,卻始終不敢認定這便是姚鏡流……卻是下一秒,那將死的姚鏡流的眼睛似乎微微顫了顫,緊接著他睜開了眼睛,即便是將死之人,他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依舊澄明而剔透。


    「呦……這不是……白驅夜白大人麽?……你來了?」


    隻一瞬,他便認出了眼前來者是誰,即便是這般光景,姚鏡流沙啞的聲音裏依舊是麵對情敵的倨傲與尊嚴。


    在場眾人皆呆住了,曲遙都沒想到,即便變成了這副光景,他還要強撐著說話。


    「你……你怎麽會淪落至此?」


    白藏之甚至一時間忘記了問季天端的下落,他呆滯地看著姚鏡流,眼中是憐憫與難過……


    「哼……」姚鏡流似是笑了笑,他用那已被燒啞的聲帶驕傲道:「那烏樞剎羅想玩我?爺……爺爺總得讓他付出點代價……他以為……斷了我的兩條腿和幾根手指頭……我便不能反抗了麽……我趁他爽利時不備……將燭台打翻在地……燒了他的氈帳!!!」


    曲遙已然潸然淚下,大顆大顆淚珠砸在姚鏡流髒兮兮的繃帶上。


    「我……我雖為水雲間的頭牌……表麵上風光無限……可終究被嚼舌根的背後罵是賣屁.眼的小白臉……卻沒想,到最後……爺爺也做了一迴風塵俠客!!改一改……這一生娼行的汙名……」


    「可真好。」


    姚鏡流每一個字都說的那樣艱難,他每說一個字都要牽扯到身上的傷口,可曲遙還是感覺,他笑的是那樣開心,那樣痛快。


    「那老畜牲……死了麽?」


    姚鏡流側了側頭,艱難地問道。


    「死了,他被你殺了。」曲遙淚如雨下,勉強用平靜的語調說道:「烏樞剎羅那個畜牲,是被你活活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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