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馬兒


    屋外依舊大雪紛飛,不過少了些許狂風,算是難得安靜下來了一段時間。屋內也隻剩下燈盞下那零碎紙張翻動的聲音,朱棢的臉色隨著往後的內容確是逐漸深沉了起來。


    不得不說,還真是小瞧了這些人的手段和門路。單單就是封鎖道口方麵的參與駐軍勢力,那邊就出動了九江衛的一衛兵馬,倒是好大的麵子。再加上牽頭的知府衙門,以及各州縣那些直屬於衙門但是沒有名頭的一些幫閑們。細算下來,其中直接參與的人員都幾千人馬了。


    人吃馬嚼必然損耗不小阿,這他娘的有銀子,用來喂飽這些不需要錦上添花的家夥,也不願意給那些遭災的人雪中送炭。這一出出手段,當真是令人心底生寒。


    朱棢的臉色愈加不好看了,不過更精彩的當然還是在後頭。即使是一府之地的問題,行省方麵的反應也是夠迅速果斷的。直接由按察司衙門直接出手,逮人,然後徑直送進牢房。


    “陳四,任職江西行省按察史這家夥是誰手底下的人?”


    陳四撓了撓頭,您是個會抓重點的,不過這次的事情說不定還真的跟這個大佬有點關係。


    “職下聽說是拜過中書省的省臣傅大人這座山頭,由他老人家舉薦出來的。”


    中書省十二個主事大佬之一,傅姓的話,想想也隻有傅??了。原先是陳漢政權的參政,陳友諒即亡以後,朱元璋依舊征用他作為江西行省中書省的班底之一,負責中書省的部分事宜。


    這個時候的中書省,可以說是一個小內閣了,一切軍國大事都從這裏出去,就可以看出這裏邊的權柄之大。


    而且作為一個深耕江西行高官達六年之久的參知政事,在這個地區的能量可見一斑。


    朱棢摸了摸鼻子,看著陳四:


    “傅??傅大人?”


    陳四點點頭,說到這裏他也有些猶豫了,畢竟此人已經站在文官勢力上的最前沿上了,要是跟他沾著點邊的事情,可不就讓人有些頭疼。一個直通中樞,一個掌管一省刑獄之事,再加上地方上的知府衙門,就連當地駐軍的關節都打通了。雖然他也希望去查探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這樣的配置在這裏,不得不讓人打起了退堂鼓。


    朱棢這時候又問道:


    “九江府的知府王鬆敬也是?”


    陳四心頭一詫異,您這不是在考驗我的儲備知識水平嗎?不過知道的太多是好還是不好呢…


    “嗯?”


    聽著朱小老板的語氣,陳四趕緊的和盤托出了:


    “迴主子,職下想起來了,王鬆敬王大人的祖籍和傅大人一樣都是來自湖廣鬆滋,而且聽說王大人的父親和傅大人的父親都是同年中的進士,私交不錯。”


    “啪嗒”、“啪嗒”、“啪嗒”


    聽完這些話,朱棢一邊敲著桌子的同時也有些猶豫了起來。雖然這明顯看起來就是發生了什麽需要遮掩起來的事情,但是要是貿然摻和進去的話,又跟自己想守著軍屯的想法有衝突。


    畢竟麵對的可是這些可以將駢文寫的那麽出色的一群老梆子,而且都是一群從比之後世高考錄取率高了明顯不是一個層次的科舉中走出來的家夥,自己這等連高考都忽悠不過去的角色,就別提跟這些人麵前耍心眼了。


    一時間竟然有些僵住了。


    看著天色也不早了,陳四看著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朱小老板提了一嘴:


    “主子,要不我們去看看情況再說其他,畢竟事情都不知道個怎麽個事,在這幹著急也沒啥用不是。”


    朱棢點點頭留下了一句咱知道了,隨後就出門了。


    “主子,等等我。”


    陳四剛準備起身陪著朱棢一起走走,站在門口的朱家小老板就說到:


    “先睡吧,咱也睡覺去了,明日醒了再說。”


    躡手躡腳的迴到主宅書房,朱棢就自顧自的列出了當前的局勢,以及自己所有擁有的助力,再加上時勢還不是特別明朗。老朱的地盤周圍盤踞著的大部分勢力,怎麽看都是支撐不起自己的瞎折騰阿。估計隻能學老朱極其擅長的那個招數——溫水煮青蛙了。


    畢竟從縣,府,省級衙門都直接是一條龍服務了,再加上當地駐軍。不對,駐軍也摻和進來的話,那堂哥朱文正那邊肯定會有消息阿。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也罷,明日先去堂哥那裏問問清楚再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算裏邊有什麽自己不可以觸碰的東西,憑著老朱家的身份應該不至於把我擋在門外吧。


    就這樣想著想著,朱棢就迷迷瞪瞪的爬到了書房的一張小床上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


    連日的大雪轉成了中小雪。


    侍女小小正吐氣如蘭的墊起小腳,肉乎乎的可愛小手給朱棢圍起來了一圈厚厚的圍脖。


    “唿…天冷,主子如果辦完事了,早些迴來吧。奴…奴等會就去給您燉個滋補湯。”


    這小模樣怎麽就這麽討人喜歡,朱棢抬手捏了捏小侍女肉乎乎的臉蛋:


    “嗯,迴屋吧。咱忙完的時候就空著肚子迴來喝你這小丫頭片子煲的湯汁。”


    隨後一行人就翻身上馬找朱文正去了,原來是給這好堂哥的宅子裏置辦好了地龍暖榻他不住,偏偏就喜歡住在霸占的那一處朱棢搞出來的小宅子當中。


    雪花繽紛,等到眾人到地方的時候又都快成了一個個小雪人的模樣。


    看著守著宅子的士卒跑過來迎接,朱棢問道:


    “大都督可在府裏?”


    士卒頻頻點頭,又低聲提醒道:


    “夫人也在。”


    啥玩意?還拖家帶口的來阿,朱棢就有些搞不懂了。住別人家的屋子怎麽就這麽舒服不成,還住上癮了都。


    不過嫂子在,那可不能馬虎了。不說這個堂哥稱職不稱職,但是這個嫂子打小對自己可是沒話說的,就單說那一個宅子都是她特地選好然後手把手布置下來的。


    可惜就是太急了些,朱棢摸了摸全身都沒找著個可以當禮物的小玩意。不由得把目光伸向阿陳四。


    “拿了吧你。”


    陳四一臉懵,啥玩意啊。


    朱棢指了指他身後的包裹:


    “前些天讓你去杏仁堂買的胭脂,你偷偷留下的棗紅色那款,先給咱使使,迴了給你支銀子重新置辦。”


    這玩意一個月就出那麽數十盒,說好的您一盒我一盒,怎麽著忽悠人也不帶您這樣忽悠的阿。得了,看這架勢也隻能委屈小蘭了。陳四戀戀不舍、小心翼翼的把那盒珍藏的限量胭脂捧了出來。


    “出息,趕明有時間了,咱給你整十盒比這玩意還好的玩意。”朱棢一把接過這個時代哄女人必備的神器,就在陳四的幽怨眼神中進了宅子。


    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在這洪都府地界上,還有比這還好的胭脂嗎?還十盒?陳四不由得第一次對主子說的話產生了懷疑。


    “翠英嫂子!”


    “翠英嫂子!”


    ……


    還沒進門,朱棢就習慣性的大聲喊道。不知道為什麽,就跟放學迴家喊媽媽一樣那麽自然。


    至於堂哥朱文正,嗬嗬,算了吧。


    不過作為女人,終究是逃不過小禮物,尤其是胭脂這些,可以打扮自己的小物品。朱棢這一手可是每次都點在了謝翠英的七寸上,隨後就成功的過了嫂子這一關。在嫂子的一陣開心笑聲中走向了書房。


    書房其實挺簡陋的,一個正燒著碳的火爐子,一個書架,一對陳年黃花梨木桌椅,再加上一張硬板床,上麵鋪的是一層鬆江毯子和一床江南青絲綢麵料。硬板床的原因就是朱棢此前睡習慣了,不過沒想到的是堂哥竟然也睡的習慣。其餘的陳設就是因為朱棢對於擺設就一個要求——簡單實用。


    篝火泱泱,倒是給屋子裏增添了些許暖意,不過這窗戶也不開一個,您可真是嫌棄自己命太大阿。


    朱棢正將門帶上,準備關窗戶的時候,上首位置上坐著的堂哥就感歎起來了:


    “呦。難得朱三爺有空阿,不在您的軍寨了住著,怎麽突然想起來我這麽個小地方逛逛。”


    聽聽,瞧瞧這揍性,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但凡啟蒙過的都知道恐龍讓梨阿,這家夥堂而皇之搶你的宅子,還開口閉口嘲諷你。


    “吱呀。”


    一聲輕響,朱棢正準備看看是哪個膽大的這時候敢進來。


    謝翠英的聲音就出現在耳邊:


    “前陣子剛曬好的牛肉幹,放桌子上了,你們哥倆嚐嚐。”


    說完她就重新出去了。


    “好嘞,謝謝嫂子阿。”


    朱棢滿臉堆笑的看著親愛的嫂子出門,又立馬變了個臉色。


    明明是一家人,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正兒八經的一個堂哥還不如堂嫂子關心人阿。


    朱棢就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端過來一張椅子,隨後坐在桌子的下首位置上抓著肉幹咀嚼。


    這牛肉幹,還是有嚼勁的。


    朱文正被這折磨的也看不下去文件了,索性停下來拿起身旁的酒葫蘆就幹自己悶了一大口:


    “爽!”


    隨後又看著朱棢說道:


    “不是我說你,大冷天的跑過來不嫌累阿。誰又欠了你幾十萬兩銀子了,這麽個臭臉色,你倒是幹他去阿,往我這來個什麽勁。”


    嗬嗬。能幹的話還用來找你幹嘛,你以為我不會仗勢欺人嗎?朱棢也不言語就盯著這家夥。


    朱文正扶額:


    “算我怕了您了,有事說事,可行性高的話給你出出主意。”


    早這樣不就什麽事都沒了,讓我白擺這麽久的臉色,都他娘快麵癱了。朱棢就笑嘻嘻的問道:


    “九江衛指揮您熟悉嗎?”


    朱文正又喝了一口酒水:


    “馬兒徐司馬,不過他跟李文忠熟悉,太貪財了,跟我尿不到一個壺裏。不過也算個忠心的,打九歲開始就投奔你爹了,認了你爹做義父。然後年長些就一直做著宿衛的職務,直到前些年才外放出來,打完陳友諒以後又被你爹布置在九江府一線駐防。不對,九江府,九江府,你想去那邊搞事情?”朱文正起先說的正起勁,不過隨後就想到了最近在九江府出的問題,就驚歎道。


    朱棢搖搖頭,把玩著手中的茶杯蓋子,然後又喝了一口熱茶:


    “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這邊新淦的事情都沒做完,哪有那麽多閑情逸致還管九江府的事去。”


    這麽一說,朱文正反倒是更不信了,最近的事情也傳到他的耳朵裏了。不過那邊的地界,屬於以前陳友諒的大本營之一,怎麽治都不算錯的,至少沒人會多說上一句話的。


    幹了一口酒,朱文正就繼續提醒道:


    “那邊的事情,能不沾惹就別去管,一屁股爛事,你去了估計也不頂用。光說駐軍的馬兒那個家夥就是個柴米油鹽不進的主,除了你爹和你大哥,基本上誰的賬都不買。聽哥哥一句勸,大冷天的就老實在家裏待著不香嗎。”


    嗬嗬。朱棢也想阿,侍女美酒暖炕頭。可是誰讓自己撞上了那麽一迴事了呢?而且自己還是他釀個憤青,就看不慣這種欺負人的事。怎麽著,小老百姓的就不是人了,想走個路還被你堵住了唄。


    “咱就去走走,看一看立馬就迴來,不會整出什麽大亂子的。”


    你都揭人家老底去了,這不叫搞事情,還能叫什麽。還真的是個滿嘴沒句實話的主。


    “你把心放迴肚子裏去吧,那邊的人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的。不然對於那些搞事情的義子,你爹也不是沒殺過。”


    這叫什麽正經勸人的話!請問你禮貌嗎?朱棢抬起頭質問道:


    “不過您還真是不把他們當做人看啊!


    “不不不,絕對沒有,我可沒這樣說啊,對於那種堅決的話語。再加上一臉的一定們表情可以!我可是一字未說的,”朱文正就開始了一頓語言輸出,不過最後總結出來的就是——能不能喝簡單湯就別已經答應了好大一部分人,“當然,看看無可厚非,但是您的聖母心和父愛心可別到泛濫成災阿。”


    應該不至於這麽嚴重吧,朱棢還是一如既往的繼續如是想著。


    不過可能是為了提醒一下朱棢,祝朱文正就接著說道:


    “各方在裏邊都有牽扯,不過去看看倒是無所謂的事情。最好的話,安全起見,全部從你那個營房裏挑出來一部分互送你去。那個地的駐軍雖然是精銳,但是數量難免也不多,人手帶夠了的話,倒是安全的很。”


    朱棢點點頭,行吧,既然這個怕死怕麻煩的的家夥都說了去玩沒問題這句話,那自己就非去不可了。


    離開了書房,朱棢跟嫂子說了一聲,打了個招唿就準備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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