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造訪


    不過止不住的可僅僅不隻是糧價,還有周遭的戰事。


    當月,守江西大都督朱文正派遣麾下宋晟將兵征討須嶺等山寨,兵將既出,軍伍物資諸如糧草、軍械自然是得跟得上供應的。這不又是一個征發的民夫青壯一路上押送糧草的時節,不過索性這一處戰事來的快去的也快。打到月底,這些山寨就不行了,自寨帥丁廷玉以下五千餘人舉白旗投降,朱文正遷徙其人並諸多家屬到洪都府居住。可惜的就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上下的人吃馬嚼,可不就是一筆大號的花費。不過相對於五千餘青壯的收編,獲利幾何,那就是智者見智了。


    再看看南麵贛州的戰事,仍然成焦灼之勢。由於收到應天府的上諭,再加上麵眼前對的是一座自古以來的石城、鐵城,甚至連打慣了囂張戰法的平章常遇春率領部下隻是第一輪征伐的時候選擇了強攻,不過收效不佳,或者可以說是戰損比極其嚴重。那就圍城吧,反正贛州城,孤城罷了,一個舊陳友諒的部將,我方征討元庭不理的那種。局勢就是左右怎麽打,裏邊的人都沒援兵了,那就拖著吧。聽說今歲還是個豐收年,屯田成效甚大,可以打個托的起的富裕仗了。


    不過大軍圍城,的確甚是考驗雙方的物資儲備了,城內的糧草不通,隻能吃著大倉裏的儲備糧。城外的糧草則是完全由大都督府調配,雖然今歲正是個風調雨順之年,作為一歲兩熟之地的江西行省,秋糧豐收在即,但是糧價卻仍舊是居高不下。


    坐鎮洪都府的大都督朱文正,示意行省衙門鎮壓了好幾次糧價,可是仍舊收獲平平。可不就是恨得牙齒癢癢,好不容易看到了成軍南下的希望,倒是在贛州城那裏拖住了。不過好歹是個大都督,知道這等尖城,硬打的話損兵折將不在話下,配合中書省那邊的修養生息做法,那就隻能損耗糧食來解決了。


    這日,心裏憋著滿滿一肚子火的朱文正,他就飛騎跑到了新建縣郊外朱棢的小宅子去了。出於戰事,存糧消耗甚大導致釀酒作坊的產量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也是必然的,也不知道這個小兔崽子有沒有什麽想法。


    戰馬嘶鳴,一個時辰上下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拜見大都督。”


    守門的士卒趕緊過來拜見,並且替朱文正將馬匹帶到馬廄去。


    “免禮,朱三公子可在宅子裏?”


    當然可能是沒話問話吧,早打聽清楚消息的朱文正,還沒等士卒迴複就伸手推開大門。


    “咯吱。”


    隨即闊步朝著後院走去。


    庭院中,古樹蔥鬱,小橋流水,好似將一座小園林搬進了家門,端的是享受生活的。


    此時的朱棢正指揮著陳四等人夯牛宰羊,準備整上一頓小火鍋來給這個寒月畫上句號,作為即將跨入“冬月”的一個小標誌。


    三冬者,即古人將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三個月份視為冬季。此三月又分別有著寒月,臘月,冬月之稱唿。


    過冬嘛,即將來到天寒地凍的時間,那又怎麽少的了一頓令人溫暖如春的小火鍋呢。


    “咳咳。”


    正在處理牛肉的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輕輕咳嗽嚇了一跳,要不是大白天的都以為家裏進賊了。


    朱棢,並著手上染著通紅血水的陳四、楊三水、典九郎等等數人齊齊迴頭。


    瞧清來人以後,全數慌亂起身:


    “拜見大都督。”


    還真是個能掐會算的,這邊還沒開始整上吃食,那邊就自己進門了,朱棢眼底一白:


    “您怎麽有空閑來了。”


    嗬嗬。感情哥哥探望一下弟弟還有錯了,除開這個身份,耶耶還是教習了你小子數年的師傅阿,你的良心哪裏去了。朱文正心裏一陣叨叨,指著案板上的一片狼藉:


    “當著大都督的麵私自宰殺耕牛,你是個膽子大的。”


    好像你自己就不吃牛肉一樣,看你那吞咽口水的出息樣子,朱棢哼哼了一聲:


    “稟告大都督,我等也是良心甚痛阿,可是這頭母牛昨日難產死了,隻好忍痛將其物盡其用了。”


    朱文正心裏暗自感慨,你是個懂良心和接生的,這年頭,還能有難產的牛。


    不過他來這可不是跟這家夥打嘴炮的,隨即給了個眼色:


    “那這樣的話,還真是情有可原,但是那隻小牛犢子可得安排人照顧妥當了,耕牛可是寶貴的儲備資源啊。”


    眾人齊齊抱拳:


    “謹遵大都督教誨。”


    朱文正點點頭,然後就看向了朱棢:


    “看看別人,看看你。行了,先跟我來書房一趟,有事問問你。”


    然後他就熟門熟路的進了朱小老板的書房,一馬當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主位上。


    朱棢進門以後看到這家夥坐在自己的寶座上,指揮著侍女端上一壺熱水過來,然後熟練的用上茶具的樣子。可真的是不把自己當外人阿,比在自己家還順手。


    “坐阿,自己家,還愣著幹嘛。朱朱文正一邊叨叨著,一邊就是開始了一段行雲如水的茶藝表演。


    嗬嗬。您占了我的位置還比比叨叨的,要不是自家人,直接喊人進來給你丫的剁嘴了事。朱棢心裏如是想著。隨後就拉開了一張椅子,麵對麵坐著:


    “您個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怎麽突然想起來咱這裏溜達一圈的。”


    朱文正臉一黑:“您是真不急阿,寒冬臘月即將來了,可正當是酒水出庫,銷量大漲的時候。但是糧價已經控不住了,您就半分不著急阿。”


    您怎麽好意思過來跟我講的,此前就是差點上了當了。本來以為控製糧價的該是那一群不要臉的商人和背後的士紳,可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洪都府最大的糧食行當背後還有著們這一群軍伍裏老家夥。


    朱棢兩手一攤:“看您說的,我急有用嗎?洪都府的大糧商不就是您自己,連您都控不住價,我這個小身板站出來誰能聽上一句話的。”


    頓了頓,沒等朱文正說話,朱棢又掰著手指數給這個親愛的堂哥聽了:


    “再說了,一則產量本來就那麽大,再則此前咱收上來的糧食足足五萬石阿,這裏都還沒處置完,三則即將冷下來,天氣因素控製不定,糧食的運輸搞不好就成大問題,咱覺得手裏還是留著點糧食穩當一些。”


    說起這話朱文正可就不愛聽了,什麽叫產量就那麽大。我堂堂大都督可是拉下麵子來,死皮賴臉找你多少次了都沒有用的。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必須用自己人。而且還隻進不出,我那一衛兵馬安排過去以後,可算是就徹底堵在那一片地區了。就連月初打須嶺山寨的時候想調出來一部分用用,傳令的士卒還沒進軍寨,就直接被酒坊的管家一句話堵迴來了。表示都還需要您點頭才能進去,不然誰的麵子都不給。


    直娘賊的,說起這個就來氣。你朱三爺是給那群家夥灌了什麽迷魂湯,一衛人馬就跟你姓了唄。要不我這個大都督的位置給你來坐?


    越想,朱文正臉色黑的更深了,虎目直視朱棢:


    “白花花的銀子您說撒就撒給那一群民夫了,如今這明明可以白撿的銀子您又不準備要,您是殺比嗎?”


    朱棢一瞧,怎麽的還上火了,這臉黑紅黑紅的:


    “您沒事吧。這臉黑紅黑紅的,這個新春的綠茶,特意留著降火的,您多喝幾杯。”


    說完朱棢就端起杯子遙敬了一杯,自顧自喝了起來。


    朱文正內心一再給自己暗示:不氣不氣,犯不著跟這個腦子時好時不正常的弟弟一般見識。然後就使勁練習起了茶藝來,讓你這個摳搜的,耶耶就給你的春茶泡光了去。


    朱棢一瞧,這還得了,這不是浪費可恥,而是再浪費我的茶葉,要我的命阿。三下五除二,就把茶葉罐子收了起來。


    片刻後,朱棢淡淡出聲:


    “您坐鎮一省之地,而且布控範圍南至廣東、福建邊境,北達湖廣。這個糧食的事情可馬虎不得,您想想一旦天災降臨,大軍征戰於外,供應不上可容易出大問題。”


    說到這個,看著朱棢一本正經的臉色,朱文正就有點玄乎了:


    “你聽到什麽消息了?”


    朱棢皺眉:


    “前陣子,一個雲遊的莊姓老頭路過莊子,進門討了口水喝。你也知道,咱是個愛聊天的。招唿著來人,嘮嗑了一陣,沒問別的,就問了問咱田地裏種植的東西。老家夥就歎了口氣,吃的足了就可惜沒多種上棉花。臨別咱贈了幾葫蘆酒水和盤纏,酒水收了銀子沒分毫。出門前又迷迷瞪瞪說了幾句什麽歲末臘月,寒流將至,告誡咱注意防災的話。”


    朱文正一臉嫌棄,隨便來個人說話你就聽之信之,你的智商呢:


    “三冬臘月,哪有不冷的。別人就欺負你沒有生活常識。”


    朱棢淡淡說道:


    “一般的冷當然不怕,就不知道到時候是不是道路、河道結冰,大雪封山,各地不通。這種大規模的寒災降臨的話,還真沒有那麽輕鬆度過去的。”


    這他釀的一係列話語差點給朱文正說的坐立不安、寒毛直豎了。畢竟,征討南方諸路再加上各地鎮壓局勢的軍隊合計起來可是數十萬軍隊,一旦有個糧草供應上的閃失。後方坐鎮的自己可就真是有苦難言了。他定睛看了看眼前這個杞人憂天的小堂弟:


    “你小子可別為了不擴建酒作坊的事情,故意用這套說辭來嚇唬我。”


    朱棢雙手一攤,我也隻是個道聽途說,信不信您自己合計吧。不過酒坊擴建這個事情,別說你來了,就是老朱過來,我也同樣給他攆出去。尋思啥呢?這種生產力落後的時代,大部分糧食還要供養軍方,如果再用上一大堆的糧食去釀酒,糧食短缺餓死人的話,那可真是造孽阿。


    隨即他又喝上一口茶水說道:


    “別問咱,咱心裏也懸乎的很。不過坐鎮大都督府的還有那麽多參議,郎中,各級主事在呢。對吧,咱最敬愛的大都督。”


    “嗬嗬。這就想趕我迴去了阿,我告訴你,沒門。好久沒吃著你們這廚子做的飯菜了,怪想念的。”朱文正想著自己進門時候看到的那一幕幕,都是新鮮的好肉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得蹭完這頓飯再走。不然要不是自己親自上門了,那些個新鮮肉食是斷斷不會往自己府邸裏送的。


    不過時間倒是還早,朱文正就隨手翻看起桌子上的文書信件了。


    “嗬嗬。還知道給嬸嬸寫信,你倒是個孝順的。哎呦,這個地界的大閘蟹還知道給嬸嬸送去,還有這個楊梅酒???這又是個什麽品類的新出酒水,我怎麽不知道。教習你多少年的師傅阿,都住在你臉上,住了大半年了,你這的一隻螃蟹腿都沒吃著過,這個新出的酒都沒喝過。”


    朱棢都不知道是今天翻的第幾個白眼了:


    “那個楊梅酒的功效是美容養顏,溫化血壓,調理腸胃的。嫂子那裏我有單獨送過去,你那一身子龍筋虎骨的,這玩意也沒啥用。說起這個就來氣阿,耶耶泡了大半年的虎鞭和虎骨酒,你怎麽好意思全偷走的!阿?一葫蘆都不知道給咱留下來點?你的良心呢!”


    喝酒這件事情,再說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怎麽能叫偷呢,我不是給你留了個紙條嗎?朱文正的老臉差點就沒繃住紅了,大聲質問道:


    “喝你一桶酒怎麽了,再說了,那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是不是你說的。”


    ???


    朱棢腦門上一堆烏鴉飛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是這麽用的?


    “行了行了,不就是個老虎嗎?前陣子耶耶閑來無事秋狩,獵了幾隻小玩意。你嫂子給咱兩各做出幾件裘服,空閑了迴家取去。大度點阿!那麽小家子能成什麽氣候了。”不知道是出於理虧還是什麽,朱文正喝完最後一杯茶水,起身拍了拍朱棢的肩膀,“我看那個門外啊炊煙都起了,是不是吃飯了,今天是怎麽個吃法阿。”


    話音還沒落下,他就徑直出門直奔朱棢後院的小涼亭去了。


    亭台樓閣比較費錢,但是整上這一個觀景的小亭子,對於腰纏萬萬貫的朱棢而言,還是勉勉強強應付的過來。


    雖然地麵上最大的官把小主子喊走了,明顯是一副不走了的樣子,但是這個已經動手準備的吃食還是得整起來。


    一個奇形怪狀的爐子就被抬到了涼亭裏,然後將其放置在中空的一個大理石圓桌上。接著擺上一個蒸鍋,中間隔了三層,一個羊骨、牛骨湯底,一個是清香的時蔬湯底,再加上最後一個重口味精心熬製的超辣骨頭湯底。然後將切的薄的快像蟬翼一樣的肉片以及清洗好的各色蔬菜擺盤上桌,接下來可就隻剩下就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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