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爺如願以償的當上了蜀州商會的副會長。


    伍桐推薦的會長是過段時間要成為蜀州銀行的行長的牧星,這個誰也說不了什麽,肅國公的麵子在這裏擺著,下麵這些豪商老板誰也不敢說什麽。


    趙紀所代表的在趙家也選了一個趙家的大掌櫃出任副會長,


    三個用財力選出的副會長,有一位是伍桐在後麵支持的,這個商人便是在秣陵結識的胡猗。


    胡猗,伍桐是知道根底的,自從水泥出來之後,除了海港與天博學院,還有極少數的伍桐參與設計的建築,大周便沒有了水泥建築,畢竟打破常識的事物,世人接受也是需要時間,所以伍桐也就沒操心這是。


    當初在秣陵一同參與水泥製作的那些商人,最後也就是胡猗領頭和一些礦山老板還在堅持,這不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蜀州商會現在還看不出來前景,伍桐對商會是信心十足,胡猗對蜀州商會不了解,但是他對伍桐有信心。


    所在在伍桐給他寫信之後,胡猗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結果還是好的,得了一個副會長的位子。


    最後兩個副會長,是商人們票選出來的德高望重的人。


    兩個名額,第一個確實的選出來的。


    一個五十多歲,知天命年紀的老豪商,在蜀州也是有名的商戶,蜀錦的大老板。


    而最後一位,自然就是我們的林二爺了。


    要問他是怎麽被選出來的...


    這些商人又不瞎,誰沒看到這位林二爺是跟著肅國公和趙知州一起進來的。


    這年頭做商人除了有本錢以外,憑的就是膽大心細和大腿貼貼,肅國公就是新來的大腿,趙家就是蜀州的地主豪強,兩條大腿得包的緊緊地。


    所以林二爺以一種他從未設想過的方法當上了蜀州商會最後一個副會長。


    蜀州商會七位會長,伍桐獨占三席,趙家明麵上占了一席,可仔細想想,趙家應該也占了兩三個席位,隻有一個或者兩個人,才是真正憑億入會的商人。


    那個德高望重的蜀錦大老板,他要不是趙家把持的人,伍桐都敢將麵前的玻璃像都吃了。


    蜀州最有名的生意就是蜀錦,最大的蜀錦商人背後能沒有趙家的幫扶?


    鬼才信嘞。


    一番操作,大家心滿意足。


    然後就是蜀州商會的第一次晚宴,菜品由得意樓蜀州錦陽分樓提供。


    伍桐原本以為大家會喝酒聊天,所以準備了許多酒水,可這些商人大都是淺嚐了一些,發覺這個酒清香醇厚,紛紛提起了收購一事,可聽聞是肅國公的生意之後,他們就詢問了一下價格,各自訂了一些罷了。


    蜀州商會的宴席上開始飲茶。


    喝的還不是在京城流行的泡茶,而是古老的茶藝技術。


    一群商人圍著那位被選出來做副會長的德高望重的蜀錦老板,這老人的動作緩慢,頗具藝術感。


    可當看到他將蔥薑蒜一起扔進茶湯中,伍桐看的臉色發白,連忙退出觀看人群,自顧自的跑到遠處。


    “蔥薑蒜都扔進去了,好家夥,怎麽不往裏放些香菜。”


    伍桐小聲嘀咕道。


    牧星迴頭看了一眼身後晚宴的熱鬧場景,然後看著伍桐好奇問道,“肅國公怎麽不去與民同樂?”


    “他們可算不是民啊。”伍桐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那你這位新晉的會長怎麽不去和你的同僚多溝通溝通,聯絡聯絡感情,你可不能特立獨行啊,這些人可不是官員,蜀州商會也不會像朝廷一樣收留清官,你想在蜀州商會幹好,這些人才是你最大的助力。”


    牧星上下看著伍桐,神色頗為詫異。


    “怎麽了,這麽看我?”


    “不。”牧星搖了搖頭,“我知道了,蜀州商會我會做好的。”


    隻是想知道你與我年紀想當,怎麽會比我厲害這麽多,鬼穀的知識真的不及你嗎?


    伍桐拍了拍牧星的肩膀,“最近就好好和這些蜀商們交流感情便是了,銀行那邊要先蓋起來銀行大樓,這個需要時間。”


    “哦,對了。”伍桐指著跟在蜀商一起等著品嚐蜀錦老板茶藝的胡猗說道,“那個人是做水泥生意的,銀行要蓋起來,他要出力許多,和他多聯係,一些商賈之道還有蜀商們的心思,他都會幫你的。”


    牧星點了點頭,“他是你的人?”


    “噓。”伍桐比了一個禁聲的手指,“他們不知道,趙二爺知道。”


    他們,自然指的是蜀州的商人。


    “這是什麽意思?”牧星皺著眉問道,心裏數了數,“這麽說,蜀州商會的七位會長,有三個是咱們自己人?”


    “也就三個。”伍桐聳了聳肩,“趙二爺代表的趙家也掌控了不少席位,是三個還是四個我就不知道了。”


    “這...這,那這會長不就都是咱們自己人嗎?”牧星問道。


    伍桐輕笑一聲,“趙家是合作,不代表是自己人。”


    “牧星,這世上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隻有永恆的利益。”伍桐輕輕搖頭道,“現在我們和趙家的關係很好,這也就是蜜月期,現在我們的利益是相關的,如果以後我們要推行的政策與趙家的利益產生了碰撞,那他們也會站到我們對立麵去的。”


    “這...”牧星皺起眉,“竟然是這樣嗎?”


    “鬼穀的知識更多的是理論,好在你們鬼穀的祖先知道理論練習實踐,可是你那時沒有多少實踐的機會,缺了一些經驗而已,現在慢慢補上就好。”


    伍桐指著那些聚在一起的商人,“你要和他們好好學習,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怎樣不得罪人,怎麽獲得更大的利益,怎麽樣笑嗬嗬的爾虞我詐,怎麽在背後捅刀子,這些你都要向他們學習。”


    “先以半年為期吧,半年時間銀行的大樓也就能蓋起來了,這半年,你就在商會曆練吧。”


    伍桐用力拍了拍牧星的肩膀,然後輕輕一推,“去吧,和他們說說話。”


    牧星眼中的疑惑和茫然還沒有散去,最後悠悠的看了伍桐一眼,抱拳而去。


    多學吧,鬼穀青年!


    伍桐心裏暗暗吐槽道,還是個愣頭青呢。


    再次抬頭望向蜀商的時候,伍桐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和善,盡是冷漠,商人逐利心中誤國,這是老生常談的事情,可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問題。


    先用蠅頭小利吊著吧,希望蜀州商會能在今年為蜀州百姓帶來一些福祉。


    作為新時代的新青年。


    伍桐時刻惦記著偉大理想,在京城的時候得不到施展,那就在蜀州好好施展他的抱負。


    就先從消除貧困,步入小康開始。


    要消除貧困,首先需要一個一心為民的隊伍,然後是政策,最後就是實施的人了。


    伍桐憑著自己的威望硬生生的拉起了一隻聽話的隊伍,政策也無須擔心。


    可這實施的人屬實是個問題。


    蜀州的官...不,是這個時代所有的官,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是為了富裕,為了權力,為了成為權貴去讀的書做的官?


    一個個沒當上官的時候,一腔的熱血盡是天下蒼生,滿腔的抱負全是芸芸百姓。


    座上縣官的位置都不用三年,地主豪強的帽子直接扣上一點毛病都沒有。


    那些身披朱紫朝服的官員,那可都對的起的胸口紋著補子。


    衣冠禽獸可不是罵人的。


    曆代王朝國祚不過三百年你以為都是意外嗎?


    那都是必然。


    曆史上許多名臣將相,在史書中流芳千古聲名遠揚,口中滿嘴的仁義道德,張開口天下蒼生,閉上嘴一片丹心,可那心裏想的就是生意。


    想讓下麵執行的人心裏不打算盤...


    伍桐自認沒有這個能力,千年以降這算盤就沒停過。


    這門生意經啊讀了幾千年了還在讀。


    伍桐能做的隻有在他們心中種一個名為良知的種子。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天下開太平!


    董鈺張開口,看著剛剛完工的巨大石刻,輕輕念著上麵的文字,讀罷,老先生老淚縱橫,伸出手摸著石刻,老淚縱橫。


    “安於。”


    董老先生突然叫道。


    伍桐應了一聲,急忙扶著董鈺。


    “這四句可是你寫的?”


    董鈺開口問道,視線卻沒有離開這四句話。


    伍桐搖了搖頭,“不是,是一個叫張載的讀書人寫的。”


    “是個大才,可惜老夫德薄,竟沒能與這等大才見麵。”


    伍桐沉默一陣,“董師,您覺得這四句話能否讓學院子弟心中良知不改,固守初心?”


    董鈺仍未偏頭,“那是自然,讀書人讀的聖賢書,修的浩然正氣,再有此四句常在心頭,如何會入了歧途?”


    末了,老先生又重複一句,“定然不會。”


    伍桐也跟著一起看著橫渠四句,讀了一遍又一遍之後,伍桐終於是沒有忍住,“董師,您說現在的朝中宰輔,可還有他們當年的半分影子嗎?”


    這話一出,伍桐扶著董鈺的胳膊明顯感受到老先生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看來董師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


    “咱們學院不同,定然不同!”


    董鈺開口說道,“有此四句,老夫想學生們必將其奉為圭臬。”


    “規矩是規矩,可是...”伍桐的聲音低沉,“規矩可框不住人。”


    董鈺忽然轉頭,眼中淚水未幹,他就這麽直直的看著伍桐,“安於,今日你怎麽不同以往那邊銳氣了,如此擔憂不是你的性子,能和老夫說說嗎?”


    伍桐唏噓一聲,將自己的擔憂與老先生全都說了。


    董鈺聽完,輕輕點了點頭,“老夫明白了,你是擔心他們若是為官會欺上瞞下,隻顧自己不顧百姓生死,可對?”


    “是。”伍桐點點頭,“前些日子我看著那些商人,就想到了這些,我擔心學生們會守不住本心,那樣的話,無論我想怎麽改善百姓生活,最後都會入了他們的口袋。”


    “安於。”董鈺輕聲叫了一聲,見伍桐看向他,董鈺緩緩說道,“因噎廢食的道理,你應當懂得吧。”


    伍桐愕然,半晌之後點了點頭。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董鈺用力扶著伍桐的胳膊,伍桐扶著老先生坐下,坐在石凳上,老先生望著橫渠四句,露出一絲神往之色,“人生不如意的事情都十有八九,你為何要強求呢?”


    “大周自有律法在,該革職革職,該砍頭砍頭,該夷九族夷九族就是。”


    “律法奈何不了他們。”伍桐搖搖頭說道。


    “那就重修律法嘛。”董鈺緩緩說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去想了,想想怎麽去彌補,不要重蹈覆轍就是了。”


    “可那些已經發生的事,都是一條條人命啊。”


    “所以再怎麽追責,他們也迴不來了。我們能做的隻是之後做好。”


    董鈺長籲一口氣,看著伍桐說道,“癡兒,你入那牛角尖做什麽。”


    伍桐反思了一下自己,微微搖頭,“我隻是不忍心。”


    “你這是障。”董鈺突然說道,“想的太多了,老夫問你,你覺得此事可有解決的辦法?”


    伍桐搖搖頭,“沒有。”


    然後他望著橫渠四句說道,“這四句話就是我的努力了。”


    “既然努力了,為什麽還要悶悶不樂?”


    董鈺用力握住伍桐的胳膊,“安於,盡人事,聽天命。”


    “隻是會苦了百姓。”


    “那就讓後來的百姓不再受苦。”


    伍桐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可他還是想掙紮一下。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你不努力都不知道自己不行。


    世人皆苦,怎麽樣都苦。


    這就是一道無解的題。


    伍桐想的太多了,所以迷茫的求助董鈺。


    董鈺知道伍桐在想什麽,也看到了伍桐的努力,隻是老先生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董鈺是大周有名的大儒,真以為他沒有治國抱負嗎?


    他曾經也考取過狀元,入了朝堂,可見識了那些蠅營狗苟,看清了朝野上上下下的肮髒齷齪,他自認自己沒有辦法解決,又不肯與他們同流合汙。


    所以董鈺辭了官進了山,眼不見為淨。


    官與民啊。


    真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難題。


    官字兩張口,吃完上麵吃下麵。


    民字啊,自古民指的可是奴隸,後來才是平民百姓。


    說起來,老祖宗造字真的不是鬧得,字字皆有含義。


    董鈺看向伍桐,良久也沒有說出什麽來。


    他在想,將大部分人的身家性命托付給小部分人的良知上,這本就是一件可悲的事。


    人的良知...


    人心難測啊...


    “安於...”


    “董師請講。”


    “無愧於心便好了。”


    伍桐低眉垂目。


    無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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