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府的府君現在多了一項日常活動,每日都要去看看羅英縣城上的旗子。


    劉誌勇每天都想死。


    伴隨疫病來的還有另一件事,洪州府最近多了許多蟲子,府軍的數量雖然不多,但解決這些宵小之輩還是足夠的。


    鎮壓洪州府七縣的叛亂雖是仍有餘力,可奔波幾日也難免身心俱疲。


    “第十七天了。”


    韓章望著城頭上的紅旗,這麵旗要在城頭上飄四十天,城內疫病自解,韓章知道裏麵死了多少人,到現在僅僅死了三十餘人,僅僅三十餘人,一場大疫僅死了三十人已經是聞所未聞的大勝了。


    “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情況。”


    “是啊。”劉誌勇風塵仆仆還帶著渾身的血腥氣來到羅英縣的城下,“上元縣子是英雄,若是這次大疫結束,縣子應該能成縣候...最少也是個縣伯吧。”


    韓章搖了搖頭,“活人無數可是大功德,就是縣公也足以勝任,可就是功勞足夠,陛下也不會給的。”這種花花腸子彎彎繞的事情還是文官在行,武將們一根筋隻想著建功立業升官發財卻不想其餘的後果,功高震主就說這群不知進退的傻子。


    “為什麽?”劉誌勇瞪著通紅的牛眼,來日的鎮壓叛亂讓他身上的殺氣都快凝成實質的了,韓章這位府君被這股殺氣衝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太年輕了。”韓章從懷裏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劉誌勇,“自從上元縣子視死如歸的進了羅英縣,本官就一直在收集縣子的事跡,他從出山之後的所有事跡都在這裏。”


    “出山?縣子是在山上閉關嗎?”劉誌勇撓了撓頭接過那本冊子。


    “不是,縣子之前是道士,他是李真人的關門弟子。”韓章重重說道,“李元淳真人。”


    劉誌勇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種淵源,難怪縣子如此大義。”


    拿著冊子翻了幾頁,都尉劉誌勇惱怒的撓了撓頭,“這裏麵的字有一半某不認得。”


    韓章愕然,旋即大罵,“你個殺才,讓你平時讀書識字你總是推脫,現在傻眼了吧,你就是個夯貨。”


    劉誌勇也不怒,將冊子拍到韓章的懷裏,“給某讀讀。”


    文臣武將的關係能像他們兩位這麽和諧的,古今罕見啊。


    ......


    韓章韓府君淪為文書給一個殺坯讀著冊子,等他念完,劉誌勇正望著羅英縣上的紅旗發呆,得,剛才自己說的那些他就沒聽進去多少。


    韓章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又是對牛彈琴了。


    劉誌勇瞪著眼睛良久才迴神,他硬生生的問道,“縣子他還知兵事?”


    韓章一怔,旋即想起伍桐在秣陵組建東海衛的事情,皺一下眉,出海打漁嗎,這也叫知武事?


    劉誌勇一巴掌拍在臉上,迴了迴神,“東海衛是勁旅。”


    “你怎麽知道?”


    “他們雖然出海捕魚,可每次都要曆經生死,經曆過生死劫的兵卒就是老卒,戰時他們要更加兇悍,而且...”劉誌勇故作深沉的道,“有了海軍,大周便可以兩路齊攻北伐。”


    韓章搖頭,“你們武人的事情,不要與本官說,本官聽不懂。”


    “嘁。”劉誌勇撇嘴,“這話你也就能偏偏陛下吧。”


    韓章眼中光芒動了兩下,“還有二十三日了。”


    羅英縣上旗立四十天。


    這是伍桐插下旗子是傳下去的話。


    無論城內還是城外,無論是洪州還是周國,他們都在等著紅旗飄揚四十天後的結果。


    百姓已經通過周報知道了洪州府羅英縣的疫病,也知道上元縣子伍桐孤身入洪州的事,周報上寫的清清楚楚,伍桐在洪州府爆發疫病的消息傳入京城的時候便趕到了羅英縣。


    道士出山救人是義!


    臣子為君分憂是忠!


    獨身闖生死地是勇!


    一時間整個大周都知道有伍桐一人,乃大忠大義大勇之人。


    伍桐現在沒工夫去猜外麵的百姓在想什麽,羅英縣內的人都種了牛痘,截止到現在因為虜瘡死的人有三十三,治愈的人有一百五十四人,這一百五十四人有二十七人是活了下來,可滿臉的麻子,有麻子也不可怕,好歹是活下來了。


    這時候能活著就已經是奢望了。


    紅旗已經飄了十七天了,到現在也沒有其他百姓再生虜瘡,可見這病已經絕了,前世的經曆讓伍桐知道潛伏期這件事,所以他要在羅英縣再住四十日。


    陳太醫嗅著空氣中的酒精味道,略顯不滿的說道,“這等好酒就這麽隨意潑灑了?留下一些讓老夫嚐嚐也好啊。”


    這太醫脾氣很衝,不過能耐也有,在牛痘沒有出來之前,多虧他和淩太醫兩個人為病重的患者續命,這場死了三十三人的大疫,這兩位大疫功不可沒。


    當然孫景也出了很多力,他看著左胳膊上的疤痕,“兩位,你們覺得這虜瘡治好了嗎?”


    “老夫這幾日每日診脈,並無異樣,半個月前老夫還與生了虜瘡的百姓接觸,依照伍桐的說法,虜瘡病毒的潛伏期最多隻有十七日,老夫應該是無事了。”淩太醫性子溫和,很少說話,這次是他一句話說的字數最多的一次,“不過伍桐說的病毒、細菌、殺菌殺毒什麽的老夫還不是很理解。”


    “那些東西老夫也不懂,隻是安於不做胡事不說胡話,這些應該是有的。”孫景也心虛的說道,他是伍桐的鐵杆,現在連他都心虛,可見他對這些事情的態度,不過作為會傷口縫合的老中醫來說,這些和用針線縫人皮肉的事一樣扯淡。


    既然用針線縫皮肉能活人命,這些東西也必有大用。


    陳太醫忽然也想到了那件事,他皺了皺鼻子,“那隻兔子真的活了?”


    那隻被開膛破肚的兔子在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一部分人說天博學院是誤人子弟,也有人說上元縣子的手段神鬼難測,或許能把兔子從閻王爺手裏搶迴來呢。


    可那隻兔子竟然活了,學院的學生都看到了,做不得假,這件事也被太醫院所知。


    前段時間望著診脈看病,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清閑,三個老中醫湊到一起說些醫話很是正常。


    “活了。”孫景點頭,“其實第二天那隻兔子就醒了,隻是老夫看它疼痛又讓它睡去,耐心照顧了三日,直到它的傷口沒有化膿,老夫才敢帶它出去。”


    “這可是邪術?”陳太醫皺著眉問道。


    “不是,從頭到尾我們隻用刀破開皮肉,然後用針線縫合皮肉。”孫景點頭正色道,“就這麽簡單。”


    “怪哉。”淩太醫歎道,“它怎麽會沒死呢!”


    三位老中醫激烈的討論,把人身上的穴位道理往兔子身上靠,想以此推算出那隻兔子活過來的原因。


    叩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三個老頭的爭吵。


    小吏在得到允許之後推門看到仙風道骨的三位醫者,恭敬說道。


    “城中又發現兩個病患,縣子請三位太醫診脈。”


    三人對視一眼。


    臥槽,這是要砸場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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