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靖王府。


    靖王坐在庭院之中,一手握著棋譜,一邊打譜練棋。


    如此時光隻持續了五十子,一個微胖的中年人疾步走進來,貼著靖王耳邊輕輕說著什麽。


    “快請。”靖王神色依舊,撚起白子按照棋譜所寫輕輕放下。


    一人緩步走進王府庭院,坐在靖王對麵,掃了一眼棋盤,“一切都按你的計劃進行。”


    “他沒發現?”


    “沒有。”那人淡淡說道,“我請師尊出了麵。”


    “真人沒有發現?”


    “師尊怎麽會看不出來,他陪我們演了這出戲可是費了許多心神啊。”


    “本王很是好奇啊,他會怎麽解決墨山六十人的生存問題。”


    “師尊與我等都很好奇。”那人猶豫了一會兒又道,“這兩年,北麵會有什麽事發生嗎?”


    “你聽到了什麽?”靖王眉毛一挑,放下棋譜,眼神深邃。


    “師弟說的,不要去北邊。”


    “唔——”靖王盯著棋盤的左下角,“確實會有些事發生,不過本王更好奇他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你說,他是有遍布大周的眼線,還是見微知著的洞察力。”靖王饒有興趣的問道,“如果是後者,那我們的計劃會不會被他發現?”


    “不會......吧。”那人也沒有什麽信心了。


    靖王站起身,負著手看著庭院中即將開花的杏樹,“江南道,更加熱鬧了。”


    送走老道士一行人之後,伍桐讓葉大龍帶著他在墨山走了一圈,他想考察一下墨山的環境。


    墨山就是普通的山丘,沒有良田,沒有稀少山貨。在這個全民種稻的時代,墨山四周沒有一處是可以種稻的,開荒困難啊。


    “那就不種稻穀。”伍桐看著荒涼墨山淡淡說道,“墨山葉雲寨原有千餘人,千餘人的駐地應該不小,在哪裏?山頂?”


    葉大龍指了指山頭,“其實沒有一千人,頂多三四百,都在那邊的山腳,還有一些分布在墨山四周,都是哨所。山頂哪有那麽多住人的地方,在那邊有一處平坡,最適合住人,用我爹的話來說是什麽易守難攻之地,隻不過現在荒廢了。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原來的哨所改的,這邊下山要方便一些。”


    原來是號稱千餘人啊,伍桐笑了笑,他隻顧低聲算著,都忽略掉葉大龍語氣中的嘲諷之意,“四百多人,按照正常來說,一百戶到一百三十戶左右,山寨住處小,一戶三十平,加上道路,滿打滿算也就三四千平啊,五畝地能幹什麽。”


    “是六畝。”葉大龍糾正,然後神色古代的說道,“不過那是山腳,老寨子雖然被廢了,不過整理還需要很長時間,而且那裏根本就不適合種稻米。”


    “我就沒打算種稻。”伍桐斜了他一眼,又開始心算。


    墨山現在有五十七人,二十三戶人家,其中三十二男丁,二十五女性,未成年的十人,男孩六個女孩四位,五十歲以下的人四十九人,剩下幾位人都是年老體衰又不想離開墨山的老人家。墨山沒有田,但要繳納田稅,這兩年稅收增加,畝四鬥,一石米最次也要八錢,五鬥便是四錢,大周律永業田二十畝,男丁十畝,墨山應有七百二十畝,這就是二百八十八石糧食,伍桐捏了捏手指,二百三十兩銀子。


    還要加上生活所需,一人一年消耗糧食三百餘斤,老弱幼童就先不管,五十七人是多少糧食,大概兩百石,再加上青鸞的二石晚婚,也就是一百六十兩。


    衣物,蔬菜肉食的開銷都不算的話,這一年至少要賺四百兩銀子。


    “四百兩!”伍桐揉了揉眉心,怎麽可能賺這麽多錢。


    然後伍桐無比正色的看向葉大龍,“講真的,要不放棄墨山吧。”


    葉大龍也看向伍桐,“真不能走。”


    “那你們之前是怎麽湊到這些銀子的?”伍桐疑惑道,這兩年隻是漲了賦稅,其餘花費並沒有變化,那也要消耗三百四十多兩,就這五十幾兩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男的在外徭役,女的在家織布,加上這些年變賣祖產剛剛夠用。”葉大龍說道,“賦稅是一方麵,關鍵是我們已經沒有祖產可以變賣了。”


    “帶我再到山寨裏轉一轉,看看還有沒有能利用的點。”伍桐歎了口氣,四百兩銀子啊。


    在墨山中晃了一圈,今日的微信步數又刷到了一個記錄。


    伍桐坐在為他收拾好的房間,趁著天還沒黑,弄一些準備的東西出來。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葉青鸞端著水盆走了進來,先是看了一眼依然皺眉沉思的伍桐,她走到伍桐身旁,緩緩蹲下,就要除去伍桐的鞋襪。


    感覺到腳上的異動,伍桐一個激靈,猛地抬起腿,整個人縮在凳子上,驚恐的看著葉青鸞,“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老鼠呢!”


    伍桐喘著粗氣,平息了一下心情,“來了怎麽不說一聲啊?”


    “我看你在想事情,不忍心打擾你。”葉青鸞輕聲說道。


    “你來做什麽?”伍桐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沒有陽光了,大概是到酉時了。


    “道長為了墨山在外走了一天的路,我打些水為你......”


    “謝謝!”伍桐急忙說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刷了一天的微信步數,現在要是脫鞋肯定會影響自己的形象,再說什麽時候還有人伺候他洗腳,這鞋襪一除,這屋估計都沒法呆人。


    “我隻是想為你做些事。”葉青鸞說道,“你到墨山也是被迫的,我不想...”


    “我到墨山是老爺子讓的,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伍桐急著道,“而且,我可能也解決不了墨山的問題。”


    說著,伍桐有皺起了眉,“差太多了。”


    “不行的話,就放棄吧。”


    “啥!”伍桐不樂意了,“什麽意思,你覺得我不行,解決不了墨山葉雲寨的問題,開玩笑,分分鍾給你解決了好吧。”


    無意間觸發激將的葉青鸞被伍桐的反應嚇了一跳,她哪裏知道伍桐為什麽這麽激動,男人怎麽能被女人說不行,為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伍桐鬥誌全發!


    “天已經黑了,道長早些休息。”葉青鸞行禮退去。


    伍桐望著關上門離開的女子,又伸著脖子等了一會兒,等到腳步聲已經消失,伍桐飛快的脫下鞋襪,這酸爽!


    在泡腳的過程中,伍桐想起了一個極其致命的事情,這雙襪子似乎......昨天刷微信步數的時候也是......


    媽啦,昨天也是,我清爽道士的形象啊,全毀了好嗎!


    古人的休息是很早的,天黑幾乎就要睡覺了,不過也有一些人會在夜晚做一些運動,不然這些人怎麽會生那麽多孩子,就是沒事造成的。


    作為一個現代人,有著優良傳統的現代人,哪個人能在十點前睡著,你站出來讓我瞧瞧,現在也不過七點,伍桐根本就沒有困意,這裏有沒有手機、電視、電腦,山寨還賊特麽的窮,連油燈都沒有,他隻能推開門,坐在院子裏再看一會月亮。


    抬頭看著弦月,天上的星星也開始閃爍,還是古代好啊,夜晚的天空竟然這麽清楚,他是到了這裏才發現,原來天空是這麽暗,星星的光芒是這麽亮的。


    “北鬥七星北鬥七星北鬥七星......”伍桐又開始做起小時候最喜歡的事情,小學的時候有一堂課是教自然的,裏麵有找北鬥七星的方法,那時候他天天在晚上出去看北鬥七星,後來城市越來越亮,北鬥七星的光就很難進入視線了。


    “找到了!”看著如同勺子一般的北鬥七星,伍桐又開始咕噥,“紫微星,唔,銀河也能看到,牛郎織女這倆怎麽找啊,要是能百度一下就好了。”


    “什麽是牛郎織女,百度又是什麽?”身旁嬌娥輕攏鬢間秀發緩緩坐在伍桐身邊,輕聲問道。


    “牛郎織女是兩顆星星。”伍桐麵色不改心不跳,開始胡謅八扯,“百度,百度,擺渡是我想在銀河中擺渡一下,因為牛郎織女是在銀河兩側嘛,哈哈哈。”


    “牛郎,織女,是星星?”青鸞愣了愣,“倒像是人的名字,銀河又在哪裏?”


    伍桐抬起頭,伸出手一指,“你看那個白色的長條,像不像一條河,那個就是銀河。”


    青鸞順著伍桐的指尖望去,果然是看到了那條璀璨銀河,“那牛郎織女又在哪裏?”


    “我也找不到。”伍桐搖了搖頭。


    “為什麽星星的名字像是人名一般?”葉青鸞側過頭看著伍桐,眸子深處似有水波驚動,這一瞬,伍桐才知道為什麽用秋水來稱唿女子眼眸。


    急忙偏過視線,伍桐幹咳一聲,開始給她講起牛郎織女的故事。


    這個世界沒有牛郎織女的故事,七夕節的活動除了沒有牛郎織女意外依然和後世的情人節類似。


    說起來,伍桐也曾好奇過,這個時代就竟是什麽朝代,或者類似那個時期,觀察了一段時間,伍桐發現,與哪個朝代都對不上,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他認知的一個世代,因為這一點,伍桐說話都變得極其小心,生怕說出什麽不存在的名人。


    “......王母就用釵子化出這條銀河,讓牛郎織女兩人分隔兩端,每年七月初七喜鵲搭橋才能見一麵......”


    這個故事本身也沒多長,伍桐又沒有添油加醋,偷窺偷衣服的劇情他都沒敢講,結果這個故事沒幾分鍾就讓他說完了。


    “真的好可憐啊——”葉青鸞抱著腿,下巴擱在膝上,輕輕說道。


    來了來了,伍桐心道,就知道小姑娘沒人能抵得住牛郎織女,這個可是刪減版,要是原版,你就該罵登徒子了。


    猶豫了半天,伍桐也沒敢告訴他,其實牛郎織女的故事很狗血,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童話的內核都很陰暗,為了不破壞小姑娘的幻想,伍桐將所有話都咽下,憋得臉色都有些不正常了。


    “有件事,我其實挺在意的。”伍桐忽然說道,“你和你哥,名字的含義我是明白的,可是表達方式怎麽差這麽多?”


    葉青鸞怔了怔,有些傷感的說道,“我哥的名字是爹取的,而我的名字是娘親取的。”


    “恩。”伍桐心裏暗叫一聲不妙,看著小姑娘的表情,這是要踩雷的節奏啊。


    “我爹是匪,娘親似乎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生下我之後就鬱鬱而終。”葉青鸞突然停住,她本就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談起這些事情,今日怎麽就?


    伍桐垂著頭,老套的故事,自己就不應該問這白癡問題。


    良久,兩個人並排坐在一起,卻沒有任何交流。


    “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伍桐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隨意說道,然後他自己就鑽迴房間去了。


    葉青鸞微微皺眉,覺得最近的自己很奇怪。


    或許是因為昨夜道長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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