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十二分,早川望的家裏。


    晚間綜藝還未開啟的時間,肥皂劇正在放送著超長的廣告,吃著泡麵的早川望麵無表情,看著桌麵上的錢和身份證,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黑惡勢力。


    明明隻是普通的助人為樂,本該轉身留下真善美的足跡…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媽耶……


    英雄救美的人意外是之前認識的人,這樣的巧合令人懷疑起來是否是自導自演的惡作劇,可,看著對方那副遭遇變故的模樣…傷心實在難以演繹。


    怎麽樣的自導自演都沒辦法做到吧?


    不過更大的問題是自己…


    雖然那時候她的眼神裏滿是乞憐,的確令人動容,並且路過逐漸聚焦過來目光也像是審判,再加上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般的情緒,迫於形勢的下意識點頭…


    但,迴過神想想,這種事情怎麽想都不太行吧?


    …之前的關係也稱不上熟絡,恩情更加算不上是需要報答什麽的…


    難不成是那幾個免費的七彩團子?


    可免費的七彩團子也太厲害了吧…


    早川望揉揉頭,放下泡麵叉子,把桌麵身份證和幾張福澤諭吉推到一旁,重新整理事情的來龍去脈,至少需要更改自己的迴答。


    可來龍去脈還沒有整理完,哐的一下,浴室門又重新打開了——


    “我洗完了…”


    花久美的眼神有些暗淡,她低落地出聲,用毛巾攔著身前的關鍵部位,就站在離早川望不到五米的地方,白潔的肌膚還滴著水露。


    至於早川望——


    “?”


    一秒之內,轉過頭閉上眼睛的動作是正人君子,皺起眉頭質問的聲音是高尚的精神。


    早川望開口問道:“你洗完了?”


    “嗯。”


    “洗完了和你不穿衣服出來有什麽關係?”


    “我…沒有衣服,而且你不是那個意思嗎?……”


    “。”


    “我還是第一次…”


    “好停!”


    .


    片刻後,從櫃子裏麵翻出來的白色長袖穿在了花久美的身上,同時還有一件外套和長褲,那些都是早川望的,衣袖對她而言長了不少,但能遮住就已經足夠。


    盡管無從得知夏季的夜晚穿這麽多會不會感覺悶熱,但早川望知道她不這樣穿的話自己的名譽就要不保了。


    這是要從哪裏開始述說起來的話題?


    讓早川望冷靜的想想、冷靜的想想…


    而在早川望冷靜的思考的時候,花久美開口問道,伸手指了指:


    “我可以吃那桶杯麵嗎?”


    “……嗯,吃吧,本來就是你的。”早川望分神迴答道。


    “謝謝。”


    她說,不太像往常那樣有活力笑容掛著,像是電池不充足的手電筒、沒有吃飽的幼貓,提不起精神。


    早川望注意到了她的低落…倒不如說很難不注意到,擺出來一副這樣故作傷心的姿態。


    就算是再不會察言觀色的人,都可以看見那寫在臉上都「不開心」了。


    不過,就算他人的不開心再過悲傷…早川望也沒有理由去承擔他人的悲傷所帶來的後果。


    這個地方住一個人都有些勉強了,再住下來一個,先不提方便不方便的問題,早川望不喜歡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慈善家會做慈善的前提是他們有那個充足的財力,但是早川望沒有。


    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對方吃完杯麵再說話。


    而因為突然遇見這樣的事情,早川望也沒有心情做飯了,所以從就近的便利店買了兩桶泡麵,迴來燒開水對付晚飯…


    安靜的晚飯過後。


    花久美吃完了杯麵,至少沒有浪費,對得起早川望花的錢…就是讓早川望覺得過分的是,她不自知的拿衣袖擦的嘴。


    而衣服是早川望的。


    唿,平常心平常心。


    吃完飯之後,也可以重新開始聊了。


    “那個,有些事情需要重新說一下。”早川望慢慢開口,“剛剛在路上被你突然攔下來有點意外,你說你要住在這裏,我問一下…你打算住多久?”


    盡管心裏麵想要直接拒絕,但答應下來的話果然還是沒辦法直接出爾反爾。


    “不知道。”花久美說。


    “如果隻是幾天的話,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同意,但是,如果是幾周或者更加長的時間話…”早川望歎氣,“伱可以拿這些錢去住旅館的。”


    “我身上隻有三萬多。”


    “但是住個一周是夠了的,我不明白有什麽事情非住在外麵不可?…”早川望感覺到疑惑,“而且看見你被小混混纏著,我都沒想到那個人是你…”


    “還沒有謝謝你幫我解圍。”


    “這沒有什麽好謝的…隻是助人為樂而已,就算那個人不是你,是隨便的任何一個人我也會幫忙的。”


    “……”花久美看著早川望幾秒,抽抽鼻子,“你原來不止臉挺好的,精神也挺好的。”


    “。”


    這算是誇獎嗎?要說謝謝嗎?


    早川望不知道,但冷靜幾秒後他決定無視,然後敲敲桌子平靜出聲:


    “這兩件事情沒有什麽關係,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扯的這麽遠,現在我們在聊的是你的問題——為什麽要住在我家?”


    “沒地方去了。”


    “為什麽沒地方去了?…你家呢?”


    “不想迴去。”


    “。”


    談話一時間陷入了僵局,花久美又抽抽鼻子,像是要哭了一樣,這讓早川望感覺到頭疼…


    “我在這裏是不是會給你添麻煩。”她說。


    “……”早川望很想說這是一句很有自知之明的話,不添麻煩難道添蘑菇嗎?


    可話到嘴邊,早川望還是沒辦法說出口。


    他沒辦法那麽的冷酷。


    “我喜歡你。”花久美突然表白。


    “?”


    “我當你的女朋友可以住在這裏嗎?”


    “現在出門左轉,謝謝。”早川望冷酷起來。


    “……小氣…開不起玩笑的男人。”


    “現在出門左轉,謝謝。”


    “……”


    也許是早川望的麵無表情讓花久美明白這不是什麽可以開玩笑的事情,她又低下頭來,像是明白計劃失敗般。


    而計劃失敗後的表現就是——


    她又低落了起來。


    “……”


    好吧……


    “為什麽不想迴家?…”早川望沉默半響後問道。


    這是剛剛還沒有問完的問題,其實早川望不是很想過問別人的家事,但是花久美這幅決意和模樣,讓早川望不得不延伸出去了解情況。


    “…和家裏人鬧了點矛盾,正在離家出走。”


    她說,言簡意賅。


    “離家出走被壞人纏上?…”早川望稍微追問。


    “那是找以前的朋友借點錢,不過沒想到他好像很記恨我,畢竟沒過多久就甩了他,還找他借錢,哈哈哈…是不是有點難堪。”她撓撓臉頰。


    “我不知道為什麽說這樣的事情會笑。”早川望心平氣和地看著她,“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你沒必要逗樂誰。”


    “……”花久美又沉默了,“你們學校裏麵的男生都是這樣嗎?”


    “什麽意思?”


    “…感覺很知性。”


    “你可以形容為聰明…”早川望歎氣,“我大概知道你想表達什麽了,我並不喜歡關注他人的心理狀況、說醜事會不會讓氣氛難堪,這些我並不在意,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想隱瞞我也不會追問,你想說的話我也會聽。”


    “謝謝你。”


    “不用謝謝我,應該謝謝你自己,那幾個七彩團子很好吃。”


    “……”她看上去不記得這迴事的困惑。


    但早川望並不介意,他自己記得就行了。


    “我可以都告訴你嗎……”她問。


    “……”


    “首先,如果你隻是這裏幾天,我沒有意見,這個我可以幫你,但也隻能幫你這個。”


    早川望說,手指敲敲桌麵讓對方認真聽。


    “其次,我並不是想聽你為什麽離家出走,隻是在權衡是否該真的留你住在這裏,哪怕隻是住幾天的時間……”


    “如果隻是和父母拌嘴這類小事情就要離家出走,我現在就會報警,讓警視廳的家夥帶你迴去見媽媽。”


    “……我沒有媽媽。”花久美說,下意識地捋順肩膀邊的頭發,摸著她那金色的波浪卷。


    “。”


    “……抱歉。”早川望深吸口氣,姑且道歉。


    “但你的意思我懂了…”花久美放開頭發,端正的坐了起來。


    “嗯。”


    她緩緩地唿吸,好像下定決心了什麽般,開口講述道:


    “離家出走…是因為和老爸鬧了點矛盾。”


    “嗯。”


    “他想要我在暑假去補習班學習,但是我不想去,又看我一直在外麵和人玩,就罵我。”


    “嗯……”


    “我受不了他的性格,就跑出來了,已經有兩天了。”


    “等他什麽時候打電話給我道歉,我就迴去了。”


    “所以在此之前…我都不想迴家。”


    “……”


    花久美的講述到這裏結束。


    而幾秒過後。


    聽完全部的早川望麵無表情,左右看了看找到東西,深吸一口氣——


    他覺得這是自己最弱智的一個晚上。


    “喂,你好,是東京警視廳嗎?這裏是……”


    “哎停停停!”


    “!——你別!”


    砰。


    ……


    五分鍾後。


    花久美正坐,麵對著牆壁,像是被罰著的學生低頭沉默不語。


    而早川望則拿著紙巾,擦擦鼻子前的血,這是剛剛被她用頭撞出來的。


    紙巾止住血之後,早川望拿著手機,走迴到她的身後開口問道:


    “你家裏人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不記得了。”


    “那今天晚上你就一直正坐在這裏對著牆壁,直到想起來為之。”早川望悶悶地說,因為鼻子裏麵塞紙的緣故。


    花久美張了張嘴,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


    “我感覺你好像在罵我。”早川望盯著。


    “沒有。”她低頭說。


    “那你剛剛張嘴是什麽意思?”


    “你的鼻子……沒事吧?”她說完,抽了抽鼻子。


    “隻是出了很多血,除此之外一點事情都沒有。”早川望無感情念誦。


    “……”花久美正坐著麵壁思過,手撐在膝蓋上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我的話就告訴我你家裏人的電話號碼,讓我看看你的誠意,而不是口頭上的話語。”


    “……”


    “你們學習好的人,說話都這麽有心機的嗎?”花久美小聲吐槽道,“明明是誠懇的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早川望:“……”


    說起來自己之前的確不是這樣的,隻能說一個學期的相處沒有白白相處,被部長潛移默化教會了很多話術。


    不過——


    “這兩者並沒有什麽關係。”早川望轉身走到衣櫃前,拿出毛巾,“我去洗澡了,你可以趁這個機會離開我家,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等我洗完澡出來你就知道了。”早川望冷淡地放出威脅的話,事實上他也沒想好該怎麽辦。


    花久美麵壁思過,沒辦法看見早川望在衣櫃那裏幹什麽,但她還是能夠知道是在取衣服。


    而片刻後,浴室門打開,裏麵響起花灑的水聲…


    他真的去洗澡了…


    花久美意外。


    她的腳趾微微動了動,襪子下的大腳趾十分不安分,因為長時間的正坐對她來說有些難受,像是有螞蟻在腿上爬。


    不過,她並沒有起身或者移動。


    大概過了十多分鍾後。


    浴室的花灑聲停下。


    早川望的毛巾搭在頭上,他平靜地從浴室裏麵走出,穿好了t恤和夏季短褲,看著仍舊在麵壁那位金發辣妹,沒想到她能有這樣堅固的決心…


    和父親吵架還真是夠厲害的別扭。


    “電話號碼記起來了嗎?”早川望走迴到她的身後,單手用毛巾擦著頭發。


    “我…我記起來了。”她認真地說。


    “那說出來,我幫你打。”早川望另一隻手拿起手機。


    “可以…先不說這個吧?你之前說過,剛剛說過對吧…”


    “說過什麽?”早川望的動作停下。


    “可以在你這裏住兩三天…對吧?”她偷瞄著。


    “。”早川望停頓幾秒,“嗯,我是說過。”


    “那就住兩三天可以嗎?兩三天後我就迴去…”花久美求饒,淚眼汪汪說,“你現在別趕我走了,這麽晚了,而且我的腿都麻了…”


    早川望麵無表情的掃過她的身體,無視她那轉過來可憐兮兮的臉。


    確實,要是現在趕走她的話,別說晚上的夜路是否平安,她現在身上還是自己的衣服,再怎麽說也不能就給帶走了…不然鬼知道什麽時候還迴來。


    深思熟慮的思索後…


    “起來吧。”早川望默默走開,“明天下午之前記得迴家。”


    “啊?”剛剛從正坐的麵壁思過裏解脫的花久美還來不及開心,就難受了起來。


    “不是說可以住在這裏兩三天嗎?”


    “又不是家破人亡的事故,隻是和父親拌嘴的離家出走,我能讓你住在這裏一晚上都是最大限度了。”早川望歎氣說。


    “別、別啊…我可以幫你洗衣服!…”花久美想要抱住大腿。


    “有洗衣店,而且我自己也會洗。”


    “我可以買菜做飯…可以負責料理!”


    早川望想起她的辣妹打扮,沉吟幾秒:


    “番茄炒雞蛋是先放雞蛋還是先放番茄?”


    “雞、雞蛋吧…”


    “是先放油。”早川望明白這個家夥在逞強。


    “啊哈哈哈哈…我一時間忘記了。”她低頭聲音越來越小。


    “一時間忘記這種東西廚房可是會爆炸的。”早川望語氣並沒有責怪,而是來了興趣看著她,“你還有什麽會的?看看還能表現什麽?”


    “我……我可以……”


    “可以?”


    “暖床……”


    “。”早川望聽到這個迴答眼神無語,揉著頭覺得麵前這個家夥的思想有不小的問題。


    “我和你是什麽關係?”


    “嗯…熟人?”


    “連熟人都算不上,我對你絲毫不了解,請你多少自重一點。”早川望開口說道,“所以,哪怕隻是一點點都好,自重一點,我不想聽到這種話。”


    “我……”花久美語塞。


    “你該不會想說「隻有對你才會這樣」?”早川望挑眉。


    “我……”花久美再次語塞。


    “……”


    “嗯。”幾秒後,她點頭了。


    早川望拍拍額頭,欲言又止:“為什麽?”


    “你救了我,而且看上去你不是壞人,至少和我認識的那些男人不一樣。”


    “你怎麽知道?男人的生物本能都是一樣的,知道嗎?——生物本能。”


    “那也可以,至少你比他們都好看。”


    “我……”早川望被她話語給打沉默。


    “……”


    “……”


    “今天晚上我可以睡在這裏吧?”


    花久美說,像是意識到之前的話語讓氣氛變得古怪起來,便開始主動轉移話題。


    “嗯。”早川望點頭,長出一口氣。


    “那謝謝…今天晚上我睡哪裏?”


    “隻有一張床。”


    “。”花久美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隻靜靜看著早川望幾秒,然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早川望見狀,明白她一定什麽都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我家裏麵隻有一張床,今天晚上你隻能打地鋪,睡地板。”早川望語重心長補充。


    “我知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早川望:“……”


    “衣櫃裏麵的最下層有墊被和薄被,自己鋪好睡著的地方。”早川望走到浴室裏麵,因為他要去搓毛巾了,頭發已經擦幹。


    “嗯。”花久美點頭,“謝謝你。”


    “不用謝我。”早川望依舊是那樣的迴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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